嘉宁被他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一哆嗦，对方可能也觉得自己的声音太凶，下一句就缓和多了：“那你是哪个大队的？我送你过去。”
秦老头本来很生气的，但是看到对面的孩子吓得都打哆嗦了，心里又觉得过不去，虽然知青都挺麻烦的，但是这孩子太小了。
而且看身上穿的也知道在家里没受过委屈，被自己骂一顿可能会哭好几天，还是好好说话吧。毕竟不是村里那些怎么说都不干活的事情，新知青脸嫩，一个不好就哭。
“我忘了，是什么湖大队。”嘉宁小声说，她真的想不起来那个名字。
“什么湖？”秦老头没听清，扬起声音又问了一遍。
“我不知道是什么湖，忘记了。”嘉宁的声音也跟着大了一点。
秦老头被她的回答噎住了，但是看对方这样也不敢随便骂，伸出手指了指，最后叹了口气：“你说你叫什么名字，我去给你查。”
“陈嘉宁。”嘉宁回道。
“行，二岗你在这等着，我带着她去看看她在哪个大队。”秦老头交代侄子。
“好，我不动，二叔你去吧。”秦岗说完遗憾地看了一下他身边的知青，本来以为自己大队要多一个长的这么好看的知青呢，结果不是他们大队的。不过二叔今天有点奇怪，平时最怕麻烦，现在竟然愿意去查名单。
秦老头听到侄子的保证放心了，喊了嘉宁一声就走。
嘉宁跟在他身后，对方的速度太快，小跑着才能跟上。
“你说你们这些知青，整天脑子里都想什么？自己大队名都记不住，还上错了车，赶明你们嫁人也记不住？”
嘉宁听着他的话，想反驳但是不敢，对方刚刚太凶了，到现在她还记得对方怎么和刚刚走掉的那个知青说话的。
“你就碰上了我，你看看换个人能帮你查，要我说把你放这冻一夜，你就知道错了。”秦老头越想越生气，刚刚怎么跟吃错药了似的主动提出来要帮她查大队去。
“在外面一夜会生病。”嘉宁小声的反驳道，“生病会死人。”
秦老头又被她的话噎了一下：“我就是说说，又没让你在这站，你怕什么？”
“我也是说说。”嘉宁声音更小了。
然而秦老头还是听见了：“我不耳背，你别在后面说我坏话。”
“我没说你坏话。”嘉宁摇头。
“这一会都被你气死了，幸亏你不在我们大队，不然我得天天被你气。”秦老头气呼呼的往前走，刚刚念名字的老头是公社的，念完名字名单会给副乡长送过去。
想到这秦老头又生气了，自己刚刚从公社出来，早知道就多看一眼名单，就不用这么来回跑了。
好在公社离这边不远，两人走一会就到。
“秦队长，你不是刚回去吗？怎么又过来了？”屋里坐着的人看到秦老头进来惊讶地问。
“别提了，捡了个麻烦，副乡长，今天知青的名单在这不？我查个人名。”
“在这，呦，这是在哪里领了个小姑娘过来了。”副乡长看到躲在秦老头身后的嘉宁，随口问了一句，伸手把桌上的名单递给他。
“别提了，这孩子没记住自己的大队，我看了她一个人也不知道往哪去，带她过来查查。”
“可能头一回离家，没事，习惯就好，过几天就熟悉了。”副乡长笑呵呵的说。
“找到了，陈嘉宁是吧？后湖家大队的，走，我带你回去找后湖家的大队长。”秦老头这边终于找到了对方的名字，心里松了口气，可算把这个麻烦精给摆脱了。
嘉宁刚想说话，副乡长在她前面说话了：“怎么分到后湖家了？”
“后湖家咋了？”秦老头把名单一放。
“后湖家那边最近有点乱。”副乡长又看看人，想到最近的事，觉得不能送过去，想了一下跟秦老头说，“秦队长，后湖家那边，这么小的姑娘不适合去。你看要不你先留着，等那边的事解决完了再把她送过去。”
如果是别的事也就算了，是最近公社发现被分到后湖家大队的知青，过不了两个月都嫁人了。
按道理说知青嫁人他们高兴，但是这一个女知青都不剩也太奇怪了，所以公社打算调查一下，只是还没来得及调查，新一批知青就来了。
“不行，我们大队本来就不少知青，今年加了六个，再来一个往哪弄？”秦老头立马摇头，不同意。
“这事真不好办。”副乡长又往他身后看了一眼，如果知青年龄大点，他还能交代两句让她帮忙观察，帮公社快点调查清楚。但是这么小的姑娘，别说帮忙了，碰到点事估计只会哭。
“要不这样。”实在不忍心，副乡长看着亲老头手里的名单，“你把她接过去，她的补贴我直接划到你们大队，明年你们大队就少接一个人。”
“那也不行。”秦老头不同意，多一个人哪是这么简单的事，不说吃的住的怎么办，单说知青越多管起来越不方便，村里那些知青就够他头疼的了，再多一个啥都不会，只会顶嘴的，他真要跟刚刚说的一样，被气死了。
“秦队长，一只羊也是放，一群羊也是放，而且这么有福气的小姑娘，往村里放放粮食都得加一成，你说是吧？”副乡长了解他的脾气，嘴里的话拼命的往好里说，“等乡长开会回来的时候，我把这事跟他说一声，今年的化肥给你们大队就多发一袋。”
“真的？”秦老头听到最后一句话犹豫了，公社里的化肥不多，分到每个大队更少了，如果能多拿一袋也不亏，反正把对方往知青院里一塞，跟别的知青一样对待就行。
“真的，你要不信咱就立个字据？”副乡长乐呵呵的又把茶杯拿起来，他知道对方不可能让自己立字据。
“对，副乡长，你给我写个字据。”秦老头心想他刚刚怎么没想到呢，有字据就不怕了。
“真要字据？”副乡长只是说说，没想到对方还当真了。
“怎么？副乡长想赖账？”
“我赖什么账？你等等，我这就给你写。”
……
秦老头拿了字据以后走路都带风，嘉宁跟在他身后，走到刚刚停牛车的地方，就看到离开的那个女知青又回来了，加她一共七个人。
“办妥了，我们走。”秦老头也没管那个知青是不是回来了，这种事见多了，不回来去哪？公社不可能收留人，最后还是去大队。
“二叔，陈知青是哪个大队的？”秦岗看到两人回来以后也不搬行李，也不换车，疑惑了。
“他们大队先回去了，副乡长说跟着我们大队走。行，人齐了咱就回去。”秦老头高兴地把字据叠好放起来，这可是化肥，一想到大队里会多一袋化肥，他现在看着几个知青都比之前顺眼了许多。
“哦，那正好。”今年最好看的知青是他们大队里的，秦岗心想，甩了下鞭子催促前面的老牛开始走。
秦老头一直没上车，在牛车后面慢悠悠的走着，几个知青跟在他身后，几个人跟着车左拐右拐，走到了一片没人的地方。
嘉宁看到前面只有一条小路，路两边的草竟然都长得一样高，这么冷的天竟然没把草冻死，嘉宁走着，往两边看了好几眼。
她正想着，胳膊突然被人扯了一下，转头一看，是最后来的那个女孩。
“哎，你叫陈嘉宁对吧？我叫段明明，你叫我明明就可以。”看到她回头，对方立马说了起来。
嘉宁点点头，把她的名字记住，段明明比各种湖家大队好记多了：“你叫我嘉宁吧。”哥哥和云云姐都这么叫。
“好，嘉宁，你多大了？我今年十九。”看到她回应自己，段明明一脸高兴地继续说。
“十七。”嘉宁回道。
“你这么小呀，比我小两岁。”段明明听到对方比自己小，悄悄比了一下两人的身高，发现对方和自己一样高，顿时气闷，本来以为对方比她小两岁，肯定会比她矮，没想到人家长得快。
她觉得自己太矮了，本来以为来了大队会有比她更矮的，没想到连年纪最小的都跟她一样高。
“嗯。”嘉宁点点头，不知道她为什么叹气。
“你原来的大队在哪里？为什么没过去？”段明明的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发现比不过之后就放弃了，接着问到下一件事。
“不知道在哪，”嘉宁摇摇头，小声问，“明明，化肥是什么？”比自己还值钱吗？
第4章
“化肥……”段明明被她问住了，自己虽然听说过化肥，但是没见过，“好像是上庄稼用的，听说上了化肥的庄稼长的特别快。”
“哦。”嘉宁有些失望，她本来以为化肥是一种很厉害的东西，“有多快？”
“快个，一两天吧。”段明明对这个也不清楚。
“哦。”嘉宁更失望了，母妃告诉过她百姓的庄稼要半年才能成熟，快一两天没有用。
两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女孩在后面聊着，前面的秦老头听着头上的青筋直跳，每年过来的知青，一个个连庄稼都不认识。什么化肥苗子每年都得跟他们讲一遍，今天他本来不想说的，现在也憋不住了。
秦老头在前面咳了一声，然后开始说话：“正好在路上，我跟你们说说事。咱们大队叫杏花村大队，是周围离公社最近的大队。咱们大队这两年每年都是公社的先进大队，所以你们回去之后要好好干活，不能给队员们拖后腿。”
说完回头看了几个人的反应，发现除了最后面的小知青，其他人都没怎么听自己的话，反倒是自己最不相信的小知青，听得最认真。
看来是自己冤枉她了，小知青只是年纪小而已，倒是挺好学，以后好好培养，肯定是一个好劳力。
“看看这两边的麦苗，过两天就要下雪了，雪越厚，明年麦子长的越好，所以队员们最不怕的就是下雪了。不过下雪以后天冷，你们多穿点衣服。别出来瞎玩，冻着了没人给你们花钱治病。”秦老头说着说着扯远了，然而后面一句话把他回来了。
“不是草？”嘉宁说完话以后感觉前面的人回过头，立马捂住自己的嘴。
“不是草！”秦老头心想刚刚白夸她了，幸亏没说出来，要是说出来还不被别人笑话死，“这东西是麦苗，等明年割了打麦子的，过完年后，你们要下地锄草，谁要是把麦苗当成草给锄了，那就别吃饭了。”
“哦。”嘉宁点点头，她知道了，这是麦苗，不是草。
秦老头心里的气稍微消了点，虽然有点傻，但是听话，这就行了，听话就能好好教。
“等过了年，公社会给每个大队分化肥，咱们大队以前是十袋化肥，今年能拿十一袋。”秦老头说道化肥眼睛又眯起来了，化肥好啊，越多越好。
“二叔，今年为什么多了一袋？”怕累着牛，不舍得坐在车上，已经从车上下来的秦岗问。
“用她换的。”秦老头指了指走在最后的小知青，“副乡长说了，今年咱们大队多留一个知青，明年就少过来一个，下回分化肥的时候多给咱一袋。”
“那不亏。”秦岗算了一下帐，乐呵呵的笑了，“年年有这样的好事，该多好。”反正知青都会过来，能多一袋化肥为什么不愿意？
“不亏啥不亏。”秦老头本来也觉得这事不亏，但是越走他越觉得不对劲，这新来的小知青看着就是被全家宠着，什么活都没干过的，到了大队里她能干啥？
万一上工的时候，她什么都干不了，挣不到工分，大队又不能不管她，难道今年的粮食要大队里出？
知青是有补贴，但那个补贴吃不饱，还得大队里出粮食，而且看她那样，秦老头觉得别说今年，再来个三年五载也不一定能干的了农活，这样一看可真亏大发了。
只是人已经带到这里了，总不能再送回去？秦老头叹了口气，还是公社的副乡长精，自己这回又被绕进去了。
“二叔，那他们今年住哪？”昨天公社才下来的通知，让今天去接知青，只是本来说好的六个，现在带回了七个，这么多知青往哪里住？
“等我想想知青院还有几间房子。”
“就还有两间，七个人肯定住不下。”秦岗知道这个。
“等回去再看看。”秦老头背着手，要是能塞得下，就让她们四个人住一间。
他们村里的知青院是由大队分出来的一部分，因为刚开始住大通铺的时候，几个知青天天吵架。秦老头干脆让人在屋里加了几层土墙，分成小屋，每间屋里住两三个人，这样他们吵得就没刚开始厉害了。
秦老头想着，就指望这几个知青能省点事，别像前几年的知青一样，走几步路都说脚疼。只是怕什么来什么，秦老头刚想到这件事，后面就出了动静。
“明明，我脚疼。”刚开始走的时候嘉宁没什么感觉，加上刚刚在说话分神，没有感觉到不舒服，但是越走她感觉自己的脚不对劲，刚开始是有点痒，现在已经开始疼了。
“脚疼就多走两步，习惯就不疼了。”秦老头觉得这丫头生来就是克自己的，跟家里躺着的三儿子有的一拼。自己越不想出什么事，她偏偏就办什么事，本来是带着几个人走着回去，要是让她坐了牛车，等会肯定有人跟着学。
“但是太疼了。”嘉宁觉得自己走不动了，每走一下脚都疼。
秦老头回头看看，小丫头泪都快出来了，而且看走路的样子不像是装的，他都活了这么多年了，真疼假疼一眼就能看出来。真疼就不能让她一直撑着，万一累出个好歹，那有点麻烦。
刚刚果然没猜错，这个知青在家里绝对没出过力，秦老头想着，忍不住想拿烟，他每次发愁的时候都想抽旱烟。
每年的知青就够头疼了，今年来了个什么都不会的，他这是做了什么孽，早知道这么麻烦，别说一袋化肥，十袋化肥也不换。
“算了，你去车上坐着歇一会。”不管怎么想，都走到这了，先把人带回去再说，秦老头说完眉头就皱起来了，这也太费事了。
嘉宁很听话，他让坐就坐，只是走过去以后看到牛车上有点脏，从包里拿出一件衣服垫在上面，然后把衣服铺平。
秦老头看到她的动作，感觉脑子抽抽的疼，那可是一件半新的衣服，只是看她这样子，在家怕是没少干。这么好的衣服，别人恐怕平时都舍不得穿出来，她倒好，直接铺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