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若是没什么抱负,进了宫之后,按照你家的重量,必然是少不了一个贵人之位。这就让你的生活有了保障。你看,进宫之后,你就会分得一座宅子,几个丫鬟,每日里御膳房给你送菜,尚衣局每月给你送衣,活着倒是也很好。”
包吃包住还包下属。
但是不好也有。
她认真道:“坏处就是,你在别的夫家,还有退路,可到了皇宫里,就没有了。”
柳莹莹第一次听见这么务实的说法。
她疑惑的问:“我该怎么办?我不想进宫的。我不愿意一成不变的活着,我也想在宫外,即便夫君有一堆妾室庶子,可我还能高高兴兴的出门踏青,去醉酒楼里买烧鸡。”
这是一个跟不一样的姑娘。
折晚定定的看着她,终于说了一番话。
“我给你想想办法,但是出了这个门,今天所说的每一句话,我都是不认的。”
似曾相识的话从她的嘴里说出来,折晚苦笑摇头,觉得自己真该做个忽悠达人。
另外一边,柳莹莹回到家里,单独找到她娘,道:“阿娘,我的画像到宫里面,我进宫的这事情就直接定下了。”
柳夫人不明所以,“所以呢?”
柳莹莹就道:“如今我在家,阿娘还能跟我说说心里话,可是我进宫之后,阿娘心中的委屈就无处可说了。”
她道:“所以我来陪陪阿娘。”
柳夫人心中酸涩。
丈夫是个宠爱妾室和庶女的,但是对她儿子不错,可儿子娶了媳妇忘了娘,整日里帮着媳妇来气自己,这般想来想去,还真是只有这个闺女陪着自己。
柳夫人就哭,“你进宫之后,可要好好的侍奉皇上,也好让娘在这个家里扬眉吐气。”
柳莹莹就摇头道:“阿娘,许是不成了,我进宫之后,怕是也活不了多久。你看看秦美人,你看看骆贵妃——”
柳夫人就捂着她的嘴不让说话。
柳莹莹就道:“女儿也没有什么想让您为女儿做的,只望到时候女儿的尸骨若是被扔了出来,您就帮着置办一副棺材,女儿就死而无憾了。”
柳夫人不知道她为什么今天不动的说这些话,可就是这话也惹得她心中惊惧不已。
哪里就到了如此地步,她不得不打听柳莹莹在想什么,柳莹莹就坦诚道:“不过是将最坏的打算说与阿娘,到时候阿娘给置办棺材就是。”
她这般就将柳夫人吓的不清,又想着女儿在这般境地还来陪自己,想着的还是自己在家里面没人诉苦说话,又悲从中来,哭了一次。
柳莹莹就跟着哭,“我进宫后,阿娘你也别整天对阿爹一次,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你别去跟姨娘们硬碰硬了,阿娘你年老色衰,怎么比得过人家年轻貌美。”
“女儿若是嫁个普通的世家,若你被欺负了,还能立马奔回来,夫家也不敢说什么,可进了宫,说好听点是宫妃,说难听点,就是个妾室。女儿这般的,模样也生的不是顶好,他比不过那些平民百姓进宫的秀女。”
这话说的也对。
“若我失宠了,庶妹反而被父亲嫁给了豪门望族,母亲,你怕是更艰难了。”
柳夫人的脸上惊疑不定,久久没有说话。
但是几天之后,折晚听说,柳家女儿的画像没有被选进宫。
她舒了一口气,原本以为是自己的话有作用了,却听颜舒说不是这般。
“柳夫人心狠,到底还是要送她进宫,可她那番话却被她的大嫂听见了。她大嫂是个我极为佩服的人,当即让她哥去给父亲说,听说还真吵了好几次,最终没送上去。”
折晚瞠目结舌。
颜舒就道:“你是因为做了母亲,所以这般自然的觉得母亲会心疼女儿,可有些母亲,却不是如此。”
折晚就道:“你说的很对,我在蜜罐子里面泡久了,竟然忘记了人间也有无情。”
颜舒就笑了,“哪至于此,一个女儿家的普通人生罢了,她还算最好的。”
折晚也点头,“任重而道远,急不来。”
***
白瑞登基之后,大夏就没从安宁过。这个安宁不是指朝堂和人祸,而是指天灾。
先是有了地龙,惹出了骆家造反,好不容易平定了造反,边境又有冲突,好在都不大,京都还可以安宁的过日子。
女院也得以喘息的过了两年。
可第三年的时候,不仅是女院,连太学院也不能教书了。
大夏旱成了一片。
国库很快的缩了下去,各家施粥节俭,也不能让这场旱灾平安度过。
在没有温饱的时候,在没有安宁的时候,是没有资格谈权益的。
边境更乱了,流寇更多,而这时候,皇帝做了个决定。
为了抵抗边疆敌国,加重赋税。
这道指令,好似一把火,烧起了各地的起义。
“其实这十几年来一直都在出事。你忘记啦,你小时候,咱们也为了吃的愁过。”,平妈妈叹气道:“就是这么个世道,十几年了,时不时旱几年,把这人的粮食一点一点的掏空,如今到了掏不起的时候。”
“沈汀说,就算是去年风调雨顺,也没有多少收成,国库也不充盈,下面还贪官污吏多,陛下只顾得上防御外敌,可咱们内里都快虚空了。”
沈眷在旁边听着,哒哒哒跑过来,搂着他阿娘的脖子道:“阿爹说,这就叫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如今的大夏朝还真是这般。
平妈妈叹气,“天下怕是要乱了。”
结果一语成谶。
六月的干旱,结果腊月乐家和陶家就反了。
皇后在宫中当场被禁足,急的折晚和颜舒不知如何是好,好在齐子安如今全是统领云州的大将军,实打实的本事,皇帝还要他保住云州,所以折家反而是安全下来了。
邹家在云州素来根深蒂固,邹晴晴的父亲和兄长也得到了中用,沈汀算是皇后党,但跟齐家又是连襟,于是被撤职查办,倒是在家看孩子。
京都风声鹤唳,人人自危,沈家和折家艰难的很。
入夜微凉,折晚带着沈眷给沈汀送吃的,路上碰见了陶虞姝。
没错,陶家反后,自然也带着周家,周家和陶家在京都的官眷几乎全军覆没,而这时候,陶虞姝才发现自己已经是颗弃子。
两家重要的人物都走了,留下来一些至关重要却又被称为弃子的人,让他们迷惑帝王的视线。
陶虞姝的精神都不太正常了。
不过折晚一点儿也不可怜她,她直直的走过去,朝她行了一个礼,然后朝书房走去。
但陶虞姝却像是在那边等她的,冷冷的声音传过来,“你是不是很得意?”
折晚理都不理。她嫌弃跟她说话浪费口水。
她已经这样不理她好几天了,她自己觉得是冷暴力,倒是对人不尊重。可都这时候了,她实在不愿意再回答她那些,你是不是很得意,看见我过的这么惨,你是不是很开心的愚蠢话题。
有这些经历,她还不如去看看小沈先生。
如今已经五岁的沈眷小朋友回头看看阴森森的祖母,好奇的道:“祖母为什么总是要问这种话?”
折晚就认真教他,“她更年期了。”
沈眷就知晓了一种叫更年期的病。
他跟着到了书房,他家阿爹正在写字,沈眷跑过去,然后习惯性的停住,等着他家阿爹先抱够了阿娘再来抱他。
今天也没有丝毫的例外。阿爹搂着阿娘,还不知羞耻的亲了几下,然后才过来抱住他,问他吃了多少饭,问他读了多少书。
沈眷就一一说了出来,末了还道:“玉表弟笨的很,学的没有我快。”
玉表弟是说齐子安和折黛的儿子,折黛后来就随军去了,生下儿子之后,皇帝让送一个来京都,就送到了沈家。
而折虎和黄善,却偷偷跑去了云州找齐子安,气得齐婉君现在整天整夜的睡不好觉,一口一个孽障。倒是黄夫人这次看的很开,说是儿孙自有儿孙福,但说来说去,谁也不放心,只得继续每日里烧香拜佛,成了京都寺庙里有名的散财有缘人。
说到这个,沈汀就道:“有姐夫在,倒是没有多大的关系,只是战场上无眼,只看祖宗保佑了。”
折晚叹气,如今这些事情,她都已经管不了了,随着大家长大,随着大家成家立业,她也只能管着小家。
所以,小沈先生就成了一个地地道道的“妻管严”。什么都要被管,看的沈眷胆颤不已,就怕自己跟阿爹一个下场。
他如今已经长成了一个团子样,肉呼呼的,愁的他娘每日看着他说基因变异。
明明他爹那么丰神俊朗,怎么就生出个肉球来呢?
沈眷被说的,如今都刻意少吃一点,免得每日里被他家阿娘念叨丑,白瞎了他爹的好模样。
不过这事情被外祖母知道之后,阿娘也被骂的少吃了好几碗饭,让阿爹心疼的不行不行。
小沈眷长这么大,最早明白的道理就是:爹娘感情太好也不成,衬托的你像个捡回来的小可怜。
人生,就是这般的无情!
***
日子一天天过去,战事还在吃紧,在这种日子里,能活着就是安稳的,不过小沈先生在被革职查办三个月后,又被提了上去。
帝王缺人用。
折晚却没有舒气,她这些年,总觉得日子过的不真实,一眨眼,一天就过去了。也不敢再怀孕,这种年头,若是叛军或者敌军打来京都,那怀着孕,不仅自己受折磨,孩子也受折磨。
不过还好,在折虎参军后的第一年,乐家和陶家大败,边疆和谈,一切暂时停了下来,能让大夏舒口气。
折晚在乐家战败的消息传来之时,被宣进了皇宫。
她终于看见了皇后。
皇后娘娘依旧坐在那边,看不出有什么悲伤,又或者欣喜,只是看见她来,略微高兴些,咳嗽了一声,叹息道:“还以为见不到你了。”
折晚抿着唇,眼睛红涩,想哭,又不敢哭。
这是战争之罪,怨不得谁。
皇后娘娘现在依旧是皇后娘娘,即便乐家败了,皇帝也没撤了她的皇后位份,只是禁足在这宫里,像关着一只狗一般,将她圈禁了起来。
折晚能进来,还是皇帝觉得自己不想见皇后,可外面的消息,外面乐家兵败的消息,总要有人告诉皇后吧?
她就细细的说,说到最后,道了声,“乐家,除了您,毫无生还。”
皇后挺直的背终于晃了一下,可是又重新挺了起来,叹气道:“我父亲,拿了全家去赌,赌输了,也怨不得人。”
皇后娘娘一直都看的很开。
折晚就给她说如今的朝局。
从沈汀隐隐主导的新贵,到之前的世族,说这些年被耽搁没嫁出去的女儿家,说即便只开了一两年,也影响了不少人的女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