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声,喊声,建筑物燃烧的声音,昏黄色的火光不仅没有消失还越来越大,七王爷无数次诅咒手下这些废物,推开门,“灭个火要这么久吗?”
“王,王爷,这里有间房装的全是干柴,烧透了,所以暂时灭不了。快蔓延到正房,请王爷移驾。”护卫急匆匆赶过来。
望着满天的火光,七王爷一甩袖子,“快去救火。”这房子他还要住上几天,别被烧没了。
他走到偏房去,一路上火光明灭,夜空被照亮如白昼,七王爷望着天空,心头有种不祥的预兆。
脚下踩到什么东西,他低头去看,正好避过剑光。剑光擦着他的脸庞过去,在脸颊上留下一道伤口。
猩红的血珠滚落下来。
七王爷大骇,刚才他完全被感觉到背后有什么异常,要不是低头,脖子就要被划上一道口子。他没有多问废话,想必对方就是来杀他的,两人低喝一声动起手来。
七王爷的身手是许多名师调,教过,从七八岁开始打的基础,而刺客明显半路出家用剑的姿势都不太熟练,胜在年轻力大,并且环境黑暗两人才一时打个平手。
七王爷越打越是占上风,他赤手空拳夺过对方的武器,正要一刀结果,突然手上一麻,被上面东
西刺中后,酸痹之意顺着两手上来,快的他来不得反应。
趁着他迟疑的时间,刺客又从后背掏出一柄短匕首,扑通正中目标,扎进人体,刺客犹嫌不足,匕首柄一转搅碎内脏,七王爷倒退三步,顺着墙面往下滑。
“你,是什么人?”他本来以为只是刺客,现在看,更像是仇人。
“无名小卒,王爷怎么会认得我?”那人摘下盔甲,借着火光,右边脸的胎记很很是明显。
“原来,是你。”七王爷咳出一口血,“对方给你什么,我都可以给你双倍?”
“那王爷还能被我杀死两次吗?”那人微笑着,脸边带起一个酒窝。“我的报酬就是王爷的命啊。”
七王爷是为了拖延时间等人发现他,此刻也觉得来人眼熟,“你是谁?”
此刻也是很有耐性,蹲下说:“我的名字王爷一定没听过,但是肯定知道我父亲。”他微微一笑,吐出三个字,“吕成文。”
吕成文!曾经他手下最得力的人!
“居然是你....我跟成文是什么交情?你小孩子家家的不懂,是受了谁的蒙蔽?你父亲知道一定很痛心,扶我起来,凭我们两家的交情,我不计较。”七王爷甚至换了语气,像个长辈那么责备。
吕松岩摸着脸颊,“我脸色这不是天生的胎记。”
“喔?那是什么?不过像你这么能干,长了胎记也不耽误你成亲啊,说不得还能博一个鬼面将军的美名。”七王爷一只手捂住伤口,另外一只手在背后摸出腰带。那腰带上坠着很重的饰物,关键时刻还能抵挡一阵。
光听两人对话的语气,不知道的还以为在闲话家常。
“这脸,是我害怕被认出来,亲自下手划伤,然后泼墨染成的。然后我赶到边境,被你的人抓了壮丁,丢进前锋营,侥幸没死,又调任护卫。”吕松岩的语气很平静,仿佛受罪的不是他。
“就是为了找你报仇,你觉得,这能化解吗?”
“是我说的算!”七王爷一抽腰带猛地挥出,吕松岩倒退三步,眼睁睁看着七王爷当初摔倒。他继续用慢悠悠的语气说:“你拖延时间,我也在拖延时间等毒发啊!刚才刺你的毒针是收集五步蛇的毒液,需要时间发作啊。”
他不急不躁,看着七王爷因为毒发在地上打滚,“我想想,等您死了,我就割下您的头颅,用不知道从哪里来的身躯代替你的贵体,再去弃暗投明,说是我杀死了叛军首领。”
“然后您的身体会跟脑袋缝合在一起,一起享受您家人后代的供奉香火,但是,听说这样的身躯到阎王殿,会自动分开,您可能会找不到身躯,需要一个头慢慢漂浮着找呢!”
他蹲着吃吃的笑,等到七王爷的身躯不动弹,一剑利落斩下。
七王爷眼珠圆睁,始终想不明白,他还要那么多宏图大业没有施展,怎么会死在一个小人物手上?
吕松岩拎起他的脑袋,一路奔到府衙的大门口,他借着梯子跑到楼顶,高高举起手里的人头,大喊:“叛贼已经伏诛!其他人还不快快束手就擒!”
“放下武器可以轻判,负隅顽抗连累家人!”
他一连喊了三遍,终于有人试探着过来问,“是谁死了?”
“七王爷死了!七王爷死了!”吕松岩大声喊,“不信自己看!”
被他提溜手里的人头怒目圆睁,的确是七王爷的模样。
噼里啪啦,有人第一个试探着扔下刀剑,立刻就有第二个人,第三个。刀剑扔在地面一片,亮晶晶的。
“我们投降!我们投降!”
声音逐渐变大,在场上慢慢汇聚成一体。做主的人已经死了,他们现在投降还来不来得及?
驻军紧接着赶到,现场检查过的确是七王爷的脑袋,询问吕松岩事情经过。吕松岩自然不肯说是
自己动手,他说有个黑衣人杀掉七王爷之后砍头让他带回来的,黑衣人已经不知所踪。
他的演技很是精湛,加上夜色和胎记的掩盖,为首的首领并没有看出什么。或许他看出来了并不在乎。
人都死了,追究怎么死的,有用吗?
吕松岩是准备干完这票藏起来,他知道七王爷的余党一定会报复,所以,他并不想要担下这个名声。
驻军这边带着人满城喊七王爷已经死了,所有人都不再反抗,互相用麻绳捆好,一串串的连在一起。
首领一一清点人数粮草,把那些人编成前锋营,告诉他们,本来他们是杀头的罪名,如果能打退孰束人,至少能换回自己这条命。
为了荣华富贵和为了活命,让人焕发出来的能量是截然不同的。他们本来置身于必死之境,现在能换回命来,就是意外之喜。
孰束人本来被大雨拦了几天,路滑难行,好容易赶到城池边,被人包饺子全部围住不漏。
他们号称十万大军,其实只有三万人,其中一万多就是孰束大军,已经是他们能抽调的极限,怀着壮大劫掠的目的,结果全被人围住,这些人口不能回去的话,孰束人的实力大减,至少会安宁十年。
驻军首领大手一挥,人留着,三匹马换一个俘虏。
孰束人的王再不情愿也只能换。毕竟养一匹马需要两三年,养一个人则需要十五年。此消彼长,他们实力大减,很难在威胁到边境安全。
消息跟七王爷的尸体一起传回京城,所有人都欢呼着。一场战争如此快的结束,实在出乎意料,而那个曾经高喊七王爷死了的小士兵也不见踪影。
元康帝收到战报,高喊一声好!好得很! 当然正好贾大人过来汇报粮草的问题,第一时间得了这个喜讯。
曾湖庭跟着贾大人得知好消息,怎么说呢,总算觉得心里放下一块大石。
第120章
长久压在心间的一块巨石, 一遭挪开,竟然有一种恍惚感。
首恶伏诛,后续需要处理的事情更多, 需要查清他的同党,清算他当初的罪孽, 安抚受害者的家人。
王府的管家没有跑掉,随着他的落网,七王爷近年来做的所有事情都被抖落出来。原来他处心积虑,早就在十多年前开始策划。先是借用吕成文做幌子, 敲诈有姓名的富商,占据他们背后的干股,再汇聚所有的钱财建造大船, 在海岛上建设属于自己的军队。
七王爷想的没毛病, 海岛上进可攻退可守,能够隐匿行踪,除了物资需要运送简直没毛病。谁能猜到己方的猪队友送人头呢?
送都送了,相信几人在地下相会,也会好好争辩一番是谁送的人头。
现在是翻案最好的时机, 祁月明早早察觉到不对就给虎子叔送信,不料他耽误了一个多月才来到京城, 本以为是京城这段时日封锁才耽误时间,风尘仆仆的虎子叔神秘的说:“我去边关逛了一圈才来的。”
“绕这么远干嘛?”
“为了做戏做全套。”虎子叔叹道:“我脱离军队多年不回,突然冒出来不够惹人疑窦吗?自然要说我一直都在边关,只是没法过来, 正好如今大乱,我趁乱回来就顺理成章。”
“也是这个道理。”祁月明点头,正踌躇不知道该怎么说时, 虎子叔抢先道:“这次给将军翻案就让我去吧。”
“我担心连累你们。”虎子叔显然已经想过很多次,连珠炮的抢先说出来:“你们在背后推波助澜,能做的都做了,剩下的也该我出出力,不然等以后到地下,我可没脸见元帅了!”他摸摸自己的头发,有点不好意思。
他还有点别的心思没说出来,七王爷毕竟是皇族,圣上可以自己办了他,却不一定能允许别人动手。也许当时没事,事后算账说不定。
祁月明什么话都说不出来:“虎子叔,一路顺风!”她已经做不了别的事,只能祝福。
......
最近刑部人可谓是忙的脚不沾地,没办法,圣上把清理七王爷余党的事交给他们,他们只能一件件的记录核实,统一归入卷宗。
手头上的事情还没做完,突然听到门口大鼓被人敲响,等他们出来察看时,敲鼓人把鼓槌随意一丢,姿态潇洒的很。
“我是来翻案的。”
虎子叔带了“证据”,现在这证据是真是假无从考证,但上面的大印和对话总不是假的,刑部哀嚎着,又是一桩旧案。罢了罢了,虱子多了不愁,反正都是要送上去的。
信件和人证很快送到元康帝的案头,他仔细看过确认后,一言不发背着手站着大殿外。外面熙熙攘攘都是来往的人,为了利益向他而来。
元康帝手搁在窗棂上,从王大伴的角度能看到手上青筋暴起,而他语调很平静的问:“是我对七弟不够好吗?朕本来以为他做这种引狼入室的事,是逼不得已。结果在很多年前他已经在谋划,
与虎谋皮,他就不心疼那些受苦受难的百姓吗?”
“朕很难想象,七弟一边对着朕笑脸相迎,一边背后谋划着拉朕下马。”
王大伴不得不硬着头皮说一句,“圣上,七王爷既然想造反,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利用所有能利用的事,他不是不知道,而是不在乎。”蚂蚁般的小民,怎么会被高高在上的王爷看在眼里呢?
“是啊,你说的对。”元康帝疲劳的摆摆手,“你先出去,让朕静一静。”他现在心里头烦闷的很。
王大伴轻手轻脚的关上门离开,同时让巡逻侍卫都放轻脚步,千万不要打扰圣上。
现在正是圣上心情不好的时候,撞上去可谁也救不了。
华灯初上,议事殿内黑黢黢一团,王大伴正在发愁要不要进去点灯时,一丛小小的灯光从房间里亮起来,紧接着随着人影摇动,所有的油灯都被点亮,议事殿亮如白昼。
元康帝在黑暗中思考,终于放弃再去揣摩七王爷的心思。也许七王爷会有后悔的时候,但他已经没机会说出来。
“王大伴进来罢。”
听到门外一声喊,王大伴赶紧进殿,元康帝已经写好旨意,笔迹未干,“传旨下去,当年连失三城一事,跟祁元帅无关,是七王爷作祟让朕冤枉了他,重新给祁元帅修建陵墓和庙宇,立碑说明此事。”
“这,立碑....”王大伴失声,那岂不是圣上永远的污点?识人不明!
“对,就是要立碑!”元康帝叹道:“不仅是为了警醒后人,也是为了警醒朕,以后不犯这种错误。”一旦发生就无法挽回,立碑都是给活人看的。
“是。”
王大伴领命去传旨,通晓朝廷上下,这个消息顿时传遍京城。年轻一辈还不知道,而年老的顿时想起当年祁元帅的风采。
打了胜仗回京,骑着高头大马的祁元帅总会带着亲近手下,在正宫门大街上一路进来,茶楼大街上挤满了人,姑娘们齐齐扔出自己的绣帕,被扔中的小伙子红着脸颊手下帕子。
那简直是不能褪色的回忆。
当初祁元帅的墓碑在城郊,既然要修庙,很多人偷偷去旁边上香或是献花,表达哀思。
听到消息的孟从文,买了好酒关上大门,对着桌上的牌位好好大醉一场。
“我,终于等到这一天,哈哈哈!”混浊的眼泪从脸上流下,孟从文擦干,“老曾给你找女婿还是用心了,人不错嘛,嗝...”孟从文喝的大醉,“想当年,咱们两个说以后老了要住成邻居,一左一右,你教后辈练武,我教后辈习文,怎么你就先走了呢?”
孟从文突然嚎啕大哭:“是我没用啊!连还你清白都做不到!”
消息刚刚传出来时,他始终不信,一直奔走联络同僚想要一起上书请求彻查,但没等他成功,就传来祁元帅在天牢里去世的消息。无从发泄的愤怒堵在心口,让孟从文宁愿辞官不做,也不想在同流合污。
一眨眼就是许多年。
走好,孟从文把酒倒在地下,如同当年。
曾湖庭得知消息时,虎子叔已经待在刑部寸步不离,他带来物证,本身也是人证,刑部的人当然要留着他。
等他能接触到人时,翻案的消息已经传遍天下。
祁月明就是担心他惹了圣上的厌恶,他更心疼祁月明从此只能隐姓埋名,这对她很不公平。
而且,未必元康帝就什么都没看出来。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坦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