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知道徐钰要来, 但林佩怎么都以为会到第二天,毕竟这时候天都黑了,就算开车也诸多不便。结果林佩第二天醒来, 一走出房门就看到徐钰坐在客厅里。
徐钰看起来也没有了以往的风度翩翩,为了徐玉珠这事, 他这一周到处奔波。他昨天搭火车回来, 到渔北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他下火车直奔郑家, 敲门却没有人应,问了邻居才知道林佩差点被车撞, 郑家人白天就离开了。
徐钰回家打了个电话,确定他们在家里就直接开车过来了。
到家属房已经是凌晨,他想着郑家人都睡了, 就没上门来敲门,在车里对付一宿。车厢狭窄,他心里堆着不少事也睡不着,硬生生熬了一晚上,到天亮才敲开郑家的门。
此时徐钰头发凌乱,外穿的大衣也有了褶皱, 完全没有平日里的讲究。
看到林佩出来, 徐钰眼睛一亮说:“你没事吧?我听说你差点被车撞了。”
他开口声音干涩, 喉咙有点刺痛,林佩让李三妹给他倒水。但李三妹刚动就被陈桂花拦住:“倒啥水?”
以前看在他是林佩养兄的份上,陈桂花对他总是热情,甚至一度操心起徐钰的亲事来。但经过徐玉珠这事,陈桂花态度就变了,早上起来对人不咸不淡的, 不让姐弟俩靠近他,甚至连口水都不想倒给他。
陈桂花当着徐钰的面对林佩说:“你可别忘了他都干了啥事?”
“他是他,徐玉珠是徐玉珠,怎么能把他们做的事混为一谈?”林佩皱眉说,又让李三妹倒水。
陈桂花气道:“我还不是为你好?你看林桃花做出的那些事,哪一件能看?”
徐钰说道:“我今天过来也是为这事来的。”
他态度不躲不闪,陈桂花脸色反倒好了些,轻哼说:“你看他自己也清楚。”
林佩坐到沙发上,徐钰看她走路虽然有点慢,但还算自然,心里稍稍松了口气说道:“我听说你遇到车祸,没什么大碍吧。”说着李三妹倒了杯茶送到他手里,他接过后一口喝掉大半,才觉得喉咙不那么刺疼,便将水杯放在桌面上。
“主要是擦伤,没伤筋动骨。”林佩说道。
“擦伤是因为旭东反应快,把你扑到了,不然你这时候还能躺这里?”陈桂花气归气,但发生这种事可不敢留林佩和徐钰相处。
当初林桃花和他儿子相亲,看着人也正常,这么多年过去了还能干出这种事。谁知道她同父同母的亲哥哥,平时看着人模人样,会不会突然发疯?
徐钰垂眸:“这事旭东和我说了,你心里也觉得车祸是玉珠设计的吗?”
“除了她还有谁?早先旭东说有人盯着我们家我还不敢信,说我们家又没得罪人,别人干啥盯着我们?没想到还真有人盯着,这人也不是别个,就是你妹妹。嘿我就奇了怪了,不都说她被接到首都享福去了吗?干啥还要盯着我们家?”陈桂花阴阳怪气说。
“你心里应该有论断了不是吗?”林佩反问。
徐钰脸色沉凝,他早上听郑旭东说过,车祸后他们在旁边的房子里发现了徐玉珠。如果这件事和徐玉珠没有关系,那么告诉别人说要去渔阳的徐玉珠为什么会在渔北?
渔阳渔北虽然同属胡省,但一个在南一个在北,中间距离并不近。
徐钰沉默着,他虽然相信郑旭东和林佩,但心里依然不敢相信。徐玉珠性格虽然执拗,但品性还是很好的,连杀鸡都不敢看,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胆子做出这种事?
再说了,为什么呢?
就算她知道他和林佩有来往,知道了林佩在渔北,为什么一定要除去林佩呢?他们之间又没有交集。
徐钰想不通。
“想知道是不是她指使的很简单,但你做好心理准备了吗?”林佩静静地看着徐钰,她神色淡淡的,看不出喜怒,也没有嘲讽。
但徐钰心口刺痛了一下。
会哭的孩子有糖吃,但她从来都不是那个孩子。五年前被送回渔阳是这样,后来他找到她还是这样,到了今天,她依然如此。
徐钰猛地站起来,说道:“我一定会查清楚这件事,给你个交代。”
“嗯。”林佩淡淡应着。
徐钰顿了顿说:“那我走了。”
徐钰在郑家坐了一早上,等见到林佩却才说了两句话就走了。陈桂花愣了愣问:“他就这么走了?”
“您觉得他还应该说什么?”林佩笑着问。
陈桂花嘀咕说:“总要道歉吧?”
“道歉哪里够。”林佩云淡风轻地笑了笑,但陈桂花却陡然觉得有点冷,没再说徐钰什么了。
……
从郑家离开后,徐钰回了趟首都。
他妈身体不大好,早两年内退了,这几年就在家侍弄侍弄花草。徐钰正是在她浇花时回来,他这阵子又忙碌起来,来去匆匆,看他一下次就直往家里冲,连她这么个大活人都没看见,徐母不得不大声喊:“徐钰。”
徐钰这才回过神看过来:“妈。”
他向来注意形象,此时却眼底发青,嘴唇干得起皮。徐母一看连忙走过来问:“怎么了这是?怎么弄成这样?吃饭了吗?”张口让家里阿姨准备午饭。
“不用,我待会就走。”徐钰走进去,顿了顿问,“妈,我们家相册在哪里?”
“你找相册干什么?”又皱着眉念叨徐钰,“有这么忙吗?连在家里吃口饭的功夫都没有?你看看你现在脸色白得。”
“有用。”徐钰说道。
徐母进屋给徐钰拿相册,一共有三本,徐钰拿出时间最近的一本翻开,从里面抽出徐玉珠的单人照。徐母看到他的动作心猛地一跳,问:“你拿玉珠的照片干什么?难道是她出事了?”
“不是,她好好的,不信您给她发消息。”徐钰眼底暗沉,又笑了笑说,“有点用,你要是和玉珠打电话,别告诉她我回来的事。”
“怎么?难道你还想给她一个惊喜?”徐母笑着问。
“是啊,我想给她一个惊喜。”徐钰垂眸,只是不知道到底是惊,还是喜。
拿到照片,徐钰直奔火车站,买票回到渔北市。当时夜已经深了,他在火车站附近的旅馆将就了一夜,第二天直奔郑家所住的巷子,找到郑旭东所说的徐玉珠租住的洋房,找到住户拿着徐玉珠的照片一个个询问。
两栋楼,徐钰一共问了十二个人,其中四人说没见过新住户,八人说是她。徐钰还找到了租房的房东,都说是她,但使用的名字不一样,可以想到是化名。
另外徐钰还问了租房的房东,都证实是徐玉珠租的房子,还说出了不少徐玉珠的特征。
到这里也不用再查下去,事情已经很明了了。
徐钰带着他问出的消息回到在渔北的住所,先给家里打了个电话,问他们徐玉珠决定去写生前有什么异常。
他昨天特意回家拿照片,今天又打电话来问这事,徐母紧张起来:“你给我老实交代,玉珠是不是出事了?我就说她出去这么多天还没有打电话回来……肯定是出事了。”
“她给我发过消息,没有出事。”徐钰说道。
“真的?你没骗我?”
徐钰语气疲惫:“真没有。”
“那你为什么问她有没有异常?”徐母问道。
徐钰犹豫了一下说:“我找到佩佩了。”
徐母沉默片刻说:“这事我和你爸已经知道了。”
徐钰一颗心继续往下沉:“是吗?你们怎么会知道的?”
徐母没听出徐钰的情绪,把之前徐玉珠的提醒说了:“我和你爸担心你……所以找人查了查,才知道你和佩佩一直有来往。”
到此时徐钰才知道原来是他给姐弟俩买东西,泄露了他和林佩来往这件事。但他顾不上父母查他,问道:“玉珠知道这件事吗?”
“不知道吧……”徐母说着想起那晚的事,“不过有一天,我和你爸在二楼小客厅讨论这件事,说完后我看到玉珠站在楼梯间里。她说她刚上楼,我也没有多想,怎么……跟这件事有关系吗?”
“不清楚,过几天我再给您打电话。”挂掉电话后,徐钰长长叹了口气。
事情已经很清楚明了了,徐玉珠从父母的谈话中,得知了他和林佩来往,以及林佩在渔北的事。因此徐玉珠借口写生,辗转去了渔北,在郑家同一条巷子里租了两间房子。
尽管没有证据证明徐玉珠和车祸有关系,但她这一连串的行为肯定不是突发奇想。
徐钰沉默静坐半响,听到BB机响了。
是徐玉珠发来的消息,上面有个电话号码。徐钰按照电话号码拨过去,经过转接,电话被接通,徐玉珠的声音传过来:“哥,你找我?”
“你在哪?”徐钰问道。
“我?我在贵省省城啊。”徐玉珠声音寻常,解释说,“我们之前在山里写生,到昨天才下山,今天到省城住进饭店后,我立刻就给你打电话了。”
徐玉珠的话合情合理,但徐钰脸上却是掩不住的失望。
作为兄妹,徐钰并不想和她耍太多心机,但林佩和郑旭东的话让他不得不多想,背后留了一手。因此在离开贵省前,他特意告诉徐玉珠的同学,让他们帮忙瞒住他到贵省的事,以免徐玉珠多想。
他们答应了,也做到了。
徐钰声音冷下来:“你真的一直在贵省写生吗?”
“不然呢?”徐玉珠笑了声,意有所指说,“你是不是听说了什么?如果你不信的话,可以问我的同学,他们能为我作证,需要我现在把他们叫过来……”
“我已经问过你的同学。”徐钰说道。
徐玉珠的声音戛然而止:“什、什么时候的事?”
“在你回贵省前,我见过你的同学。”
“他们没跟我说过。”
“是我让他们别说。”
电话那头沉默了,半响徐玉珠才开口:“没错,我是回了渔阳,去见林家人了。这几年我一直在想,虽然他们对不起我,但他们毕竟养我到这么大,我还是……还是想见见他们。因为怕爸妈生气,所以我谁都没有告诉,哥,你帮我瞒着这件事好不好?”
“你真的回渔阳了吗?”
“当然!哥你今天太奇怪了,我……”
“你敢和林家人对质吗?”徐钰又问。
徐玉珠咬牙说:“他们不知道我去了,我、我没敢和他们见面,只是远远地看着他们。”
徐钰声音低沉:“我再问一遍,你真的去渔阳了吗?”
“你为什么总用这种语气问我?难道我是罪犯,必须接受你的拷问吗?”徐玉珠像是受不了了,大声质问,“你有话就说,不用这么试探我!”
“佩佩遇到了车祸。”
“你还和她有联系?你不是答应过不找她了吗?你什么时候开始和她有来往的?”徐玉珠演得很逼真,听起来好像她真的是第一次知道徐钰和林佩联系。
“车祸被定性为预谋杀人,警方联系过我,说肇事司机说他是被人指使的,这件事跟他没有关系。”徐钰没有被徐玉珠带着走,淡淡叙述着,“肇事司机供出指使者是一个女人,你知道是谁吗?”
“谁?”徐玉珠声音里染上了不易察觉的紧张。
“林桃。”这是徐玉珠租其中一间房子时用的名字。
“他说谎!”她和货车司机联系时用的根本就不是这个名字!但她刚说完就愣住了,“你再试探我?”
……
因为有郑旭东提供的车牌号,货车司机很快被找到。
货车司机在供词中拒绝承认自己故意谋杀,但也交代了他那天开车去那条路的原因——有人要求他运一批货,并指定了路线和时间。刚开始他也觉得奇怪,但那人给钱大方,预付了定金他就接了这单生意。
直到差点撞到人,他越想越害怕,等去了指定地点,什么人都没看见才知道这件事有猫腻,同时货车司机积极告知对方模样。
“是个女人,样子看着四十多岁,看着挺有钱,出手就是一千块。穿着……我记不大清了,好像有个黄色,忘记是帽子还是围巾。其他的真想不起来。”
徐玉珠今年二十四岁,和司机形容的四十多岁的女人没有半点共同点,线索至此基本中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