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而从半年前,邹氏便央着老太太帮忙相看人家,都是亲孙女,老太太自是希望她也能说个好人家。
消息一放出去,今年上门走动的人家就特别多,老太太近来便无暇顾及其他孙儿,只能时常差人去关心。瞧见她们过来,心里别提多高兴,还留了两人用午膳。
沈老夫人常年吃斋念佛,她这的膳食以斋菜为主,不合沈婳的胃口。
好在老太太心疼孙女,另外让人备了盅冬瓜鸭子汤,里面加了瘦肉丁,火腿丁,莲藕、玉米、虾仁来提味,既清淡又肉香四溢。
沈婳尤为喜欢,光是汤就喝了两碗,她吃东西向来是享受又投入,且从小的教养让她举手投足间的仪态也恰到好处。
沈老夫人这几日忙得胃口不大好,此时瞧见对面吃得如此香的孙女,竟也有了食欲,边吃边自然地为她夹了好几次菜。
至于身旁的赵温窈,则从一开始夹了块豆腐后,便没再更多关注。
梦里,赵温窈在沈婳的院中住了没多久便病得昏迷不醒,老太太怜惜外孙,亲自接到了身边照顾。
但现实是她住进了瑶芳院,近来身子也渐渐好转,老人家精力有限,一个从小不养在身边只见了几面的外孙女,事情一忙在她心目中的分量也悄然褪去。
反倒是沈婳瞧见表妹没怎么动筷子,亲手给她勺了碗冬瓜汤。
这落在沈老夫人的眼里,又连连夸了她好几句:“咱们呦呦可真是个好姐姐,有你陪着温窈,祖母也就放心了。”
祖孙二人其乐融融,唯有赵温窈低头小口抿着汤勺,笑意不及眼底。
待到午膳后,两姐妹又陪着老太太说话。
“好孩子,我看你的胃口好了许多,病可是好全了?”
赵温窈倚着老夫人,柔柔地点头,“多亏了表姐日日来陪我,督促我用膳吃药,不然这会想必还下不来床。”
沈老夫人最喜欢听话乖巧的儿孙,闻言笑弯了眼,“呦呦这两年越发懂事了,先前我还担心,你到时嫁去东宫会手忙脚乱,如今看来,我是白操心了。”
说着还拍了拍赵温窈的手背:“你表姐样样妥帖,还有门再好不过的亲事,往后啊你有什么不懂的,多问问你表姐。”
沈婳配合地红了红脸,“祖母,怎么又说这个。”
“瞧瞧,还害羞了,你与太子青梅竹马天赐良缘,有他护着你,祖母也就放心了。沈家的将来,可都系在
你的身上了。”
这样的话题,沈婳听得太多了,知道如何完美的应对,她轻轻跺了跺脚,故意侧过身子:“祖母就爱打趣人,不理您了。”
“好好好,祖母不说了还不行嘛,桂香,去把我枕畔那个匣子拿来。”
桂香很快便将匣子取来了,沈老夫人接过后亲自打开,就见那红木匣内,躺着个镶满了红宝石的蝴蝶步摇。
沈婳自小到大,宫里赏的爹娘给的,衣裳首饰从来不缺,可她看见步摇时,双眼微微睁圆。
她记得,在梦中,这个步摇是送给了病愈后的赵温窈。
赵温窈很喜欢,不管出入什么场合戴这个,以示对外祖母的依赖,后来遗落还被凌维舟捡到,成了他们两的定情信物。
她看着那步摇微微入了神,沈老太太见她没反应,打趣着道:“看来是呦呦不喜欢祖母的这个礼物了?那就只好送给窈丫头了哦。”
沈婳能细微的察觉到,赵温窈的双眼因为这句话而隐隐亮起,楚楚可怜的目光似有若无地落在那支步摇。
她弯了弯眼,毫不犹豫地道:“不,祖母,我很喜欢这个步摇。”
第8章
午后的暖阳从琉璃窗透入,落下斑驳的彩光,沈婳倚着贵妃榻把玩手中的步摇。
这支蝴蝶步摇用了十数颗名贵的光珠,外加缠金的纹样,光是拿着都能感觉到流光熠熠。也难怪老太太如此宝贝,甚至连向来小心的赵温窈都没遮掩住情绪。
杏仁端着糕点进屋,就见她还保持方才的姿势,不免有些好奇,自家姑娘可从未对金银首饰这般看重过。
“姑娘如此喜欢这步摇,不如让核桃给您梳个髻,您戴上试试。”
沈婳瞧见托盘上的椰蓉酥,便随意地将步摇搁在了一旁,“这玩意看着小而精,实则沉着呢,真要戴着肯定坠得头发疼,我才不找罪受呢。”
光是步摇定然算不上沉,可为了搭配它,还要梳个繁复的发髻,再配上其他的发誓,就算不得轻松了。
杏仁知道她的喜好,了然地道:“那奴婢让人先收进库房。”
“就搁着吧,我这几日都要戴它。”
杏仁更加不解了,姑娘那神态分明是过了新鲜劲儿,这离冬至进宫还有些时日,最近也无需她待客,为何还要找不痛快。
沈婳看出她眼中的疑惑,咬了口椰蓉酥,狡黠地眨了眨眼,“我不喜欢,但别人喜欢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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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沈婳难得换上了华服,戴着一步三闪的步摇到了瑶芳院。
沈玉芝今日没出门,知道她来了,就算再不愿意也还是一并到了赵温窈的屋里。
姐妹两打了照面,沈玉芝一眼就瞧见了她头上那支步摇。
昨儿她就听说祖母给了沈婳一个好宝贝,她兀自气闷了许久,今儿瞧见这步摇如此独特,再想到祖母为她说的礼部侍郎家嫡次子,瞬间心情就更差了。
同样都是沈家的女儿,凭什么沈婳就能有个太子未婚夫,什么好东西都让她先选,而她却要嫁个文不成武不就的次子。
沈玉芝眼里都要冒出火了,手指险些能将帕子给绞烂,再出口的语气便带了几分阴阳怪气:“哟,几日不见,五妹妹愈发贵重了,我这小院子怕是撑不起你这尊大佛。”
沈婳早习惯了她的性子,也不与她客套,直接还了回去:“四姐姐才是金贵难得,我日日都来,总算有一日能见着姐姐了。”
沈玉芝的外祖是忠勇伯,虽无实权,却也算是勋贵人家,往来的亲朋都是有头有脸的世家,她见祖母靠不上,这才日日往外祖家想想办法。
但如此直白的被沈婳给点出来,她的脸上也有些挂不住,扯了扯嘴角:“五妹妹越发的伶牙俐齿了,我是说不过你,快些坐下吧。”
赵温窈许是没见过这般火药味的正面相对,弱弱地拉了下她的衣袖。
沈婳也懒得费口舌,转头笑眯眯地拉着赵温窈坐下,“我知道阿窈的眼光好,今儿来找你,是想让你帮我挑挑搭配的衣裳,过些日子要进宫,总怕哪儿出了错。”
这几日相处下来,她发现了,这小表妹有个长处,就是眼光特别好。
她平日穿着打扮素雅,连个发簪都没有,却能让人移不开眼,靠得可不单单是一张脸。
赵温窈也不推脱,认真打量起来,待看过一圈后叫婢女拿了面铜镜道:“表姐仙姿玉色,什么样的衣裳穿着都好看,不过配这支步摇可以选素净些的衣饰,太过繁复恐会抢了姐姐的光华。”
沈婳恍然地点了点头,“难怪我总觉得哪儿不对,却又说不上来,多亏阿窈一语点醒了我。”
“我哪有这么厉害,只是五姐姐当局者迷,不如我在旁看得清楚。”
沈婳对着镜子左右看了又看,眼里的笑意毫不遮掩:“阿窈今儿可是吃蜜枣了?小嘴真甜。对了,抢了祖母给你的步摇,我心中过意不去,特意带了些新打的首饰给你赔不是。”
她轻轻挥了挥手,杏仁便端着个红木匣子上前,盖子一打开就见里面堆着满满的发簪与步摇,琳琅满目叫人移不开眼。虽不如那个蝴蝶步摇稀有,却也都不是俗品。
“阿窈尽管挑,若这些不喜欢,后头还有别的。”
别说是赵温窈了,便是见惯了世面的沈玉芝都忍不住频频侧目,“五姐姐,这太贵重了,我,我不能要。况且那步摇,本就是外祖母要给姐姐的。”
沈婳作势不开心地板起了脸,“你我是好姐妹,我有你怎么能没有呢?你呀,样样都好,就是与我太客气了,你若还是不收,那便是看不上我的东西。”
沈玉芝见此,撇了撇嘴道:“就是,我们五妹妹难得如此大方,表妹可千万不能错过。”
赵温窈犹豫了下,终于不再推迟,道了声谢才起身走近木匣。
即便如此她也没敢仔细看,简单扫了圈挑了个最不显眼的珠花,便要坐回去,就被沈婳给拦住了,“珠花是好看,但也太秀气了些,我看这支金海棠步摇很适合你。”
沈婳说着将步摇放在她发间比较了下,满意地直点头,比过后放置一旁,又去取另一支金丝八宝攒珠钗,“那个珠花不要了,还是这支珠钗更好,正好配你那身芙蓉色的褙子。”
沈玉芝的指甲都要抠进肉里了,往日沈婳可从未如此大方过,好东西都藏着掖着,原以为是小气,不想竟是只防着自家姐妹。
再开口便有些酸:“表妹天生丽质,人见人爱,如今只是在家休养,若是来日进了宫见了贵人,五妹妹可得小心被比了下去。”
沈婳动作一僵,目光微微闪动,装作满不在意地样子:“四姐姐这话是什么意思,大家喜欢阿窈,我高兴还来不及,有什么好小心的。”
沈玉芝得意地扬了扬眉,“五妹妹可得记得自己说过的话才好。”
话不投机半句多,两姐妹互相不对付,待着也没意思,沈婳又给赵温窈挑了一对珍珠耳坠,便起身回去了。
待她一走,沈玉芝的白眼再也忍不住,冷哼出声:“瞧那嘚瑟的劲,不就是有桩好亲事嘛,那尾巴都快翘上天了!”
同样是沈家的女儿,她的爹偏爱兄长,而伯父伯母对沈婳百依百顺。祖母虽然嘴上说着一视同仁,但沈婳有太子这门好亲事,总会偏袒一些。沈婳能每隔半月就进宫,京中大大小小的权贵都能认得,可她呢,连亲事都要费尽心思,得来的还是个低人一等的次子。
沈婳已经什么都拥有了,难道分一点给她这个堂姐不是天经地义的吗?她不过是想要同样的首饰,同样的院子,以及同样好的亲事,这又有什么错。
沈婳小的时候还会主动与她分享衣服首饰,如今是愈发小气了,防她就跟防贼似的。
见她生气,赵温窈一时有些手足无措,只能怯怯地站起,想了想将方才得的首饰递了过去:“四姐姐别生气,这些好东西我也用不上,姐姐若是喜欢,只管先挑。”
沈玉芝瞥了眼那红木匣子,脸色总算好了些,一副挑剔地模样在匣子里拨了拨,“这都是她给你的,我怎么好拿呢。”
“我日日在院中休养,哪儿都去不了,自然也无处可用,况且我不如四姐姐仪态万千,便是真的戴上了也撑不起。”
沈玉芝被这番话说得身心愉悦,满意地微扬着嘴角,“还是你有眼光,不像某些人。”
再看赵温窈的眼神也和善多了,甚至想到沈婳方才的别扭,心中还有些暗爽:“我瞧着你可比五妹妹还标致,姑姑当年若是嫁进凤阳侯府,如今与太子定亲的没准就是你了。”
她不知想到了什么,感慨了声道:“你没见过太子,他待人极为温和,与他说话如沐春风,生得更是龙章凤姿万里挑一的模样,这样好的郎婿白白便宜了沈婳。
”
赵温窈慌张地摆了摆手:“四姐姐,这种事可不能开玩笑啊。”
沈玉芝满不在意地切了声,“也就你才会怕她,对了,冬至宫宴她有没有说带你去?”
就见赵温窈垂下了眼睫:“不曾,我出身低微进宫只会给外祖母丢人。”
沈玉芝闻言眼珠转了转,将屋内的人都遣了出去,“谁说的,她呀,分明是怕你进宫抢了她的风头,你去求求祖母,定会让你跟着进宫的。”
“这,四姐姐,我不会啊……”
沈玉芝嫌弃地瞥了她眼,转念又觉得此人好摆弄的很,状若关切地道:“表妹,你与五妹妹是何时关系如此好的。”
赵温窈明显地愣了下:“许是我与五姐姐投缘吧,又许是同情我的遭遇。”
“她哪是与你投缘,分明是可怜你,顺便利用你在祖母面前讨好处,你仔细与我说说,这些日子你都与她说了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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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那头,沈婳回到鹿鸣小院便立即让人拆了发髻,换上轻便的衣裳,整个人才松快了许多。
杏仁端来燕窝,顺便为她捏了捏后颈:“姑娘一向不喜欢这些,明儿要不还是别戴了,何必受这苦。”
沈婳趴在贵妃榻上,舒服地眯起了眼:“那我今儿的罪不是白受了?鱼儿还没咬勾,怎么能半途而废呢。”
杏仁虽然没看出那表姑娘有何问题,但姑娘自小就聪慧,说什么做什么总是有道理的,她只要照着姑娘说得去做就对了。
“那奴婢让人煮个桂花糖水,再备上您喜欢的锅子。”
没有什么比冬日里涮个锅子更舒坦的事,沈婳光是想着便觉得馋了,“还是杏仁姐姐待我最好,那我要多加一份牛羊肉与豆腐还有上回吃的细面,对了,把大哥哥也叫上,他最喜欢吃锅子了。”
“好,奴婢一会亲自去小厨房盯着,定让姑娘满意。”
隔日沈婳换了套衣裙,依旧戴着步摇去寻赵温窈帮忙相看。
可沈玉芝最近不知怎么转了性子,竟不日日往外跑了,还都待在赵温窈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