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没想到,弘昼竟真的看中了。
耿宁舒得意得眉飞色舞,“我怎么说的来着?额娘没骗你吧?是哪家的姑娘说来听听。”
四爷好笑,如果她有尾巴,这时候已经翘到天上去了。
弘昼难得脸色微红,有些不自然地垂下了眼,“暂时还不能告诉你们,过些日子吧。”
“这是为何?”四爷不解。
耿宁舒柳眉倒竖,“不会是不止一个吧?”
“额娘!”弘昼无奈,“你这猜得也太不靠谱了,儿子只是想先接触一下,看看她愿不愿意。”要是说出来,万一她不愿意,皇阿玛心中有了芥蒂,岂不是害了她。
耿宁舒被他这番话惊到了,他还知道尊重女孩子的意愿,这些年没白教育,“不愧是我的儿子!”
和嫔知道了这事更是欣慰不已,“会会真是个好孩子。”当年要是她能够有这样选择的意愿,就不会轻生了。
感叹完了,她又低声凑近,“不过咱们还是得帮着盯着点,要是皇后和钮祜禄氏那种表面装得贤良淑德,背地里使坏的,那可要不得。”
耿宁舒点头,“再等等,他很快就不得不上赶着来告诉我了。”
待字闺中的姑娘家,极少有出门的机会,那小子哪能见到心仪之人,最后还不是要来求自己帮忙?
果不其然,弘昼很快就发现了这点,那些话本子里说得还是不对,什么上香的时候在许愿树下相见,外出踏青时偶遇,她压根连家门都不出。
没确定心意前他也不好登门拜访,那样用意着实太明显,思来想去,还是得请自家额娘出马。
他特意找到袁大厨做了一份额娘爱吃的牛乳红豆芋圆酥山,亲手端了过去讨好。
耿宁舒这时候拽起来了,“呵,当初不是不要我插手么,现在想我帮忙了?我告诉你,晚了。”
“额娘,”弘昼挨着她坐,“您就帮帮儿子吧,您也不想儿子娶不着媳妇儿对不对?”
耿宁舒侧过身去,说风凉话,“都说儿子有了媳妇就忘了娘,不娶也挺好的。”
“额娘~”弘昼难得撒娇,“我以后再也不管着您吃冰的,您想看什么话本子,儿子找人给您写成不成?”
这俩贿赂都戳到耿宁舒心里了,她本来也只是逗逗他,凑过去,“那你悄悄跟额娘说,到底是哪家的姑娘?”
看他还有些犹豫,她挑起了眉,“不说算了。”
弘昼无法,只得交代,“是富察家的大姑娘,马齐的侄女。”
富察氏?耿宁舒一愣,“她不会有个弟弟叫傅恒吧?”
弘昼讶然,“额娘怎么知道?”
耿宁舒总不能说是电视剧看多了,她正想说点什么搪塞过去,忽然发现一个问题,“我记得富察家没有姑娘参加选秀?”她看名单的时候还特意找过这位富察氏,并没有在名册上。
弘昼点头道:“是她表妹要选秀,听说您设宴邀请有些紧张,让她陪同来的。”
这也行?富察氏做皇后都没问题,做一个福晋自然是可以的,不过弘昼这态度很奇怪,她问:“你为什么看上她?喜欢她什么?”
弘昼红着脸憋了好一会儿,才道:“我们从前……见过,其他的额娘您就别问了。”
原来如此,耿宁舒哼了声,“还说我看的话本子剧情胡诌,你这不比话本子里的情节更玄乎?”
“是儿子从前狭隘了,”弘昼赔了不是,把酥山往她面前推,“额娘快吃,一会儿要化了。”
*
为了给他们制造相遇的机会,耿宁舒又以想给满满找个陪读的名义,邀请了几家千金到圆明园来泛舟游湖。
这回人少,她特意重点看了看这富察姑娘,生得花容月貌自不必说,接人待物大气有度。
弘昼具体使了什么法子跟人确定心意的她不清楚,只知道一向沉稳得像个老古板的他,终于如这岁数的少年般,傻笑了一个晚上。
他亲自去跟皇阿玛求了指婚的事,四爷却没当场答应,“朕再想想。”
耿宁舒听弘昼转述的回复,觉得不太对劲,晚上就问他,“你对富察家的姑娘不满意?”
四爷没隐瞒,“那孩子人是不错,只不过她从前定过人家。”
这个耿宁舒也知道,“不是没成亲么,有什么关系?”
“总是有些不妥。”四爷道。弘昼在处理国事上的才能以及做事的前后考虑上,较弘时更为优秀,要是之后立弘昼为继承人,这样的妻族难免被人诟病。
耿宁舒支起脑袋来看他,“你排除众意立我为贵妃的时候,怎么不觉得不妥?”
四爷立刻反驳,“她如何能与你相比?”
“可在会会眼中,她就是如我之与你的存在。”耿宁舒确实不知道他们两个之间发生过什么,不过她能看出来,弘昼是真的喜欢富察家的姑娘。
“你可曾见过会会为了什么人这样心神不宁?”
四爷回忆了这十几年,确实没有,唯一一回是宁舒生龙凤胎那次。
耿宁舒拿手指戳着他的胸口,“他这性子跟你是一模一样,你且看着吧。”
四爷若有所思地皱了眉头,找了机会考验了弘昼几番,那小子跪在地上陈情,“皇阿玛,儿子的声望是由办好差、为民做好事而得,并不是由娶了什么样的妻子决定。儿子心悦于她已经很多年了,从前阴差阳错儿子没有把握住错过了,后悔不迭,现在好不容易有了机会,儿子恳求皇阿玛恩准!”
“咚咚咚!”他结结实实在地上磕了几个响头,磕得四爷都揪心了,“起来,先起来说话。”
“皇阿玛若不准,儿子便不起!”
果然如宁舒所说,这孩子是铁了心要娶富察氏。想起自己当年为给耿宁舒请封侧福晋,在先帝爷跟前也是这般说辞,甚至还比不上他这豁出去的架势,四爷既是欣赏又是无奈地摇摇头,“行了行了,朕允了便是。”
弘昼满心欢喜地又磕了两个头,“谢皇阿玛恩典!”
四爷赶紧把人拉起来,看他红彤彤的额头,很是心疼,“苏培盛,快去取些活血化瘀的药来。”
“这点小事不打紧的。”弘昼摆摆手。
“等会你额娘要是看见就不好了。”
原来是怕额娘不高兴,弘昼的笑脸微微僵住,好叭。
四爷拟好了指婚的旨意,只等着选秀当天下达,不曾想就在选秀之前的三天,宫中出事了,御前侍卫抓住一个往养心殿的香炉内添加有毒药粉的小太监,细细一查,竟是三阿哥派来的。
四爷不敢相信自己的儿子要弑父杀君,“弘时,是你要害朕?”
弘时被押着跪在地上,咬着牙一言不发。
这样的沉默就等于是默认了,四爷难以接受,“你是朕的亲子,朕待你不薄,你竟做出这等大逆不道之事?!”
听了这话,弘时红着眼睛恨道:“皇阿玛真的待我不薄吗?您纵容耿氏欺压害死我额娘,还打算将出身更好的秀女定给弘昼!”
四爷很是震惊,“你额娘是病死,御医脉案一概可查,秀女一事更是无稽之谈!你都是从哪听来的谣言?”
弘时冷笑,“那您为何要将出身名门的秀女多次带给弘昼相看?”秀女们家里都觉得弘昼有个贵妃的娘,趋之若鹜,连他看中的福晋人选也来了,此等夺妻之恨他怎能忍?
“那是给你和弘昼两人办的,朕与你提过,是你不愿去!”四爷几乎是吼出来的。
弘时一样都不信,梗着脖子,“即便如此,您有想立弘昼之心,可是儿子胡诌?您当年夺嫡也是用了些下作手段的,为何我不行?”
四爷登基之事这些年来没少被人污蔑诟陷,可他没想到连自己花费心血培养的儿子心里也是这么想的,一脚踹在他胸口,怒不可遏,“逆子!竟说出这种不孝不悌不忠不义的话!”
“来人!将他关押在阿哥所,再给朕去查,到底还有谁是他的同党!”
他说完身子摇晃两下,眼前一阵发黑,好在苏培盛眼疾手快扶住了,“快传太医!”
耿宁舒跟太医前后脚过来,听到他只是气血上涌急怒攻心,没有大碍,她才放下心来。
她挥退众人陪在四爷的身边,很是唏嘘,弘时终究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去搜宫的人很快就带回了线索,是李氏那张手写的遗书,四爷看了猛地捶了一记床榻,“这李氏就连死了也要祸害朕的孩子,朕当初就不该让她活着!”
耿宁舒也很无语,李氏这是爱孩子吗,她完全把孩子当做替自己泄愤的工具。
她在这陪着四爷的时候,弘昼去了趟阿哥所。
弘时见到他就狠狠唾了口,“滚!你跟你那狐狸精额娘一样,都是蛊惑人心的恶心货色!”
对于他的污骂,弘昼内心毫无波动,只是将手里拿的两份圣旨扔给了弘时,“你自己看看吧。”
弘时冷笑,“怎么,是封你为太子的诏书吗?你得意个屁,我既落败,只剩下你能上位了而已,并不是因为你比我强!”
弘昼没搭理他的话,径自道:“这旨意里写的,是你我二人赐婚的事。皇阿玛给你挑的,是曾担任川陕总督,历任左都御史、兵部尚书、吏部尚书、礼部尚书的席尔达大人之女董鄂氏。而我的福晋,是沙济富察家马齐的侄女。”
“怎么可能?”弘时不敢相信,“董鄂氏家族有兵权也有势力,富察氏的阿玛被先帝爷革了职不说,她还曾有过婚约……”
他冲过去捡起圣旨来,一个个字看过去,“董鄂氏为皇三子弘时嫡福晋,富察氏为皇四子弘昼嫡福晋……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弘时跌坐在地上,这明摆着皇阿玛是偏心自己才是!
“四弟,我就是一时受人蒙蔽了,你替我去跟皇阿玛说,我要和他请罪,那个药只是让人身体虚弱的,不会致死,我没想过杀父弑君,我只是……”
“你还有脸喊冤?”弘昼嗤笑,“不辨是非,轻信谗言,你要是坐上那个位子,那真是苍天无眼。”
弘时还要争辩,“不是的,我这次没铸成大错,皇阿玛这样疼我,会再给我一次机会的!”
“这个时候知道皇阿玛是疼你的了?”弘昼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目光中满是嫌恶,“三哥,你知道吗?老天已经给过你一次机会了,可你还是错了。”
他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开了。有些人,根本不值得同情。
弘昼出了阿哥所,又往养心殿去了。
耿宁舒见到他过来,起身把位子让给他,“我已经劝过了,你再好好宽慰几句。”这个时候,会会说的话比自己好用。
“额娘放心,儿子知晓,”弘昼郑重点了头,又说,“您让人把安安和满满带过来,待会儿直接进来。”
耿宁舒明白他的意思,叫了小高子去办,自己去外间坐了。
四爷躺在榻上,闭着眼睛眉头紧皱,他被心中的挫败感席卷了,自己真的做到了一碗水端平,为何会如此?
弘昼坐在脚踏上头,“皇阿玛,听额娘说,刚生出来那个月我不会哭,连丁点声音都没发出来,大家都觉得我又聋又哑,您当时心里难受么?”
四爷眼前浮现出小小一团的会会,“难受极了。”那是他盼了多久的孩子呀。
“那您怎么不丢了儿子?普通人家生了这样的孩子掐死都来不及,更别说是天家了。”
“朕怎么舍得,”四爷叹了口气,“当时就想着,还好生在皇家,即便你这辈子不会说话也听不见,也能给你安排好富足无忧的生活。”
“儿子谢皇阿玛给了我两次生命,”弘昼目光赤诚,“儿子不知道其他人是如何想的,可您在我心里是全天下最好最好的阿玛!”
会会打小就心思稳重,不怎么外泄情绪,这番剖白如及时雨安抚了四爷干渴的心,他伸手摸了摸儿子的头,很是感慨,“朕的会会长大了。”
父子俩之间温情四溢,可没过一会儿就被养心殿外突然响起的一串哒哒哒的脚步声打断了,两个半大的小人儿奔进来直接扑到了龙床上,安安眨巴眨巴眼睛,“天还没黑皇阿玛怎么就睡觉了?是不是偷懒不想写功课?”
满满嘁了一声,“你以为皇阿玛跟你似的,皇阿玛这是想抱着额娘睡觉了。”
“满满!”四爷和弘昼齐声叫起来打断她。
耿宁舒忍俊不禁,“看看,我没说错吧,你俩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有了两小只在这叽叽喳喳说个没完,吵得四爷连伤感的情绪都酝酿不出来了,陪着他们玩了一晚上五子棋,把两个熬到困了才清静下来。
可爱的孩子们将他的心头抚平了不少,待他们走了他也没再继续伤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