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秀笑着挽住了她的胳膊:“姐姐放心,我肯定不会在宫里给你惹事的!”
云佩升了常在,合该庆祝一下的,云秀准备去御膳房点一桌菜,结果刚出门就看到布贵人和庶妃张氏站在宫门口。
见了她,布贵人开口说:“前段时候请你们家主子到我那边儿去坐坐,可惜一直没来,想是有什么事儿绊住了,这不,我就不请自来了,不会不欢迎我吧?”
云秀笑了:“怎么会,主子才说了自个儿无聊呢,小主们来了正好能一块儿聊一聊。”
布贵人知道她和云佩是亲姐妹,也不拿乔:“你这是要上哪儿去?”
云秀说:“奴才到御膳房去一趟。”
张氏就笑了:“这可不就赶巧了?正馋你们宫里头的点心呢。”前两天皇上从承乾宫出来就赏了御膳房的厨子,宫里头都在说乌雅答应靠着一道点心升了位,她此刻提起,倒也没有借此嘲讽云佩的意思,单纯地想试试点心。
云佩已经从次间出来了,听了这话就说:“御膳房还少你们点心不成?”
云秀看见她就去御膳房了。云佩领着布贵人和张氏先去主殿给佟贵妃请安。
没成主位嫔妃就这点麻烦,连宴客都得先去和主位嫔妃打一声招呼,要是和主位嫔妃关系好一点也就算了,要是关系不好,宫里头的闲话得传出去不知道多少。
本来佟贵妃是不大搭理她的,云佩到了正殿的时候心里想着,大概这回佟贵妃也不会拦着她,更不会叫她进去说话。
果然,她们在院子里站了小一刻钟,若荷才从里头出来:“不好意思,主子才用了午膳睡下,小主们自便就好。”
云佩她们才回了次间。才进门,张氏就露出羡慕的表情:“你这地方真大,比我那宽敞多了。”她如今住在咸福宫里,一宫之主是敬嫔。康熙目前后宫里头只有两个妃位、七个嫔位,本来宫里头是住得下的,可也不知道皇上怎么想的,今年五月里纳喇氏进宫,皇上就给安排在了咸福宫。
张氏原来也是住次间的,纳喇氏进宫以后被封了贵人,她就只能把次间让出来,住到梢间去了,次间至少还分内外间,梢间就只有内间以及外头宫女们值夜睡的地方,只能塞的下一张小榻。
张氏由衷觉得自己是因为换了房间的缘故,才导致皇上不爱去她那里的。
这话云佩也不能说什么,只好安慰她:“你膝下还有公主,往后还有你的好日子呢。”张氏康熙七年的时候生下了皇长女,可惜三岁的时候没了,后来康熙十三年又生下了皇四女,如今才三岁,因为早产,身体不大好。
提到皇四女,庶妃张氏就叹气:“伊克思身体实在太差了,我本想带她来看看你,可她前两天病才好,不好叫你过了病气。”伊克思是满语里身体健康的含义,继承了张氏对女儿的美好祝愿。
布贵人的皇五女倒是身体健康,可也不过三岁,也不敢带出来。
宫妃聚在一块儿也不过说说花样和二女,云佩含笑听着,偶尔说上两句,场面倒也热闹。直到云秀拎着提盒回来,正好听到她们说奶嬷嬷将公主们拘在屋子里不许出去。她不知道前情,只接口说:“人总不能一直不让出门,再好的人常常锁在屋子里,总晒不到太阳,骨头都脆了不说,只怕憋闷了。”
谁知道就这么两句话,就引起了张氏的难过:“我何尝不想叫小公主出来走一走,可一来她身体实在太弱,二来,内务府的嬷嬷们总是管着小公主,连我这个亲娘也不许插手呢!”
云秀倒是替她惋惜了。康熙年间,不管是皇子还是皇女,大多数都是奶娘嬷嬷养大的,从不许叫亲额娘自己抚养,像是如今,除了几个早早夭折的皇子,宫里头一共四位皇子,其中两位都在外头大臣们那里抚养,还有就是荣嫔那里还养着两个皇子,一个是太子保成,另一个皇子叫长生,可惜也体弱多病,按照云秀看到的那些清穿小说,这个孩子多半也活不下去。
就算荣嫔亲自养在身边的孩子,那也都是奶娘看着的,她不过日常过问两句。
想到这里,云秀就有点担忧云佩了——历史上的德妃生了三子三女,听说只活下来两子一女,其余都早早夭折,四阿哥胤禛更是从小就被佟贵妃抱养,才致使母子离心,闹出那样的纷争来——她们真的躲得过吗?
“难怪皇上夸你这里的点心做得好,我尝着也很不错。”布贵人打断了她的思绪,“你还说自己的针线活不好,我看着你这枕头做得也很好。”内务府给的枕头大多都是硬枕,不像这个柔软。
云佩说:“这东西也不难得,费一点棉絮罢了,说起来,小孩子骨头软,倒不好用那些硬枕头,你要喜欢,我送你两个枕头。”
布贵人露出不好意思的笑:“这怎么好意思呢?”
云秀已经回过神了,心里嘀咕着: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前两天康熙到这儿来夸了两句枕头好,梁九功扭头就把那些软枕给搜刮走了,愣是一个也没给她们留下。
不过她们也没亏就是了,云佩封常在的时候,梁九功捧了十来匹缎子给她们,里头好些都是常在份例里头没有的。
嗯……不能说没亏,其实是血赚。康熙虽然多情,但是对自己的后宫还是从来不亏待的。
第17章
今儿又是惯常要去给钮祜禄皇后请安的日子。
云佩位置仍旧在后头,前面的人也注意不到她,她一边竖着耳朵听她们说话,一边给云秀塞桌上的点心。云秀看到桌上的月饼的时候,才迟疑地意识到——到了中秋了?
最开始宫里头本来是不过中秋节,是到了世祖年间,满汉文化开始融合了,宫里头才正式过起中秋节。云秀才到宫里几个月,自然不知道宫里头是如何过节的。
上头端坐着的钮祜禄皇后脸色淡淡的:“皇上有意要举办家宴,贵人以上的位分可以参加,其余人在自己宫里头小聚就是了。”
听了这话,庶妃们就有些不高兴。她们一年四季都只能闷在屋子里头,也就借着节日才能出来散散心,本身就没了皇上的宠爱,如今连门也不让出,那还有什么意思。只是这话她们是不敢当着皇后的面讲的,心里有没有埋怨就是她们自个儿的事儿了。
佟贵妃是一向喜欢和钮祜禄皇后对着干的,这会儿看着庶妃们不满的脸色,顿时就说:“宫里头如今也没几个人呢,她们难得见皇上的面,家宴是唯一的机会了,倒不如让她们也参加,好歹热闹些。”
听了这话,僖嫔的白眼差点翻到天上去。就你会做好人!
钮祜禄皇后脸上有点挂不住了。在座的嫔妃们都知道佟贵妃什么样的性子,她和皇上是表兄妹,从小就有深厚情分,如今要和许多女人分一个男人,能大度到哪里去?说这话就是故意气钮祜禄皇后罢了。
这让皇后脸上多少很没面子。
安嫔闻声便道:“贵妃娘娘说得轻巧,家宴都是皇后娘娘操劳,娘娘身体不好,多加那么多人,要安排的东西可多着呢,岂不是费神?”
佟贵妃哦一声:“忙不过来?宫里头这么多姐妹,尤其安嫔你,想必很乐意替皇后分担的吧?”
安嫔:“……娘娘慎言!”
佟贵妃哼一声:“看来娘娘做不了主,也决定不下来,那我去问表哥,看看他许不许。”说完她就走人了,临走前很是敷衍地福礼。
剩下几位嫔妃面面相觑,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些什么。钮祜禄皇后看着没什么表情,云秀却看出来,她脸色更白了些:“行了,今儿就到这吧。”她率先离开。
布贵人和张氏到了云佩这边:“佟贵妃如今真是……”越发嚣张了。安嫔也是,没事掺和皇后和贵妃之间的事情做什么?
云佩看出她们心里想说的话,反倒劝她们:“咱们还是少议论些,家宴能不能去没关系,要是去不了,咱们几个小聚一下也不错。”安嫔家世显赫,又是满洲勋贵人家,天然地亲近钮祜禄皇后。
云秀跟在她们后面,心里想着,听说康熙的第二任皇后也是早亡,看如今钮祜禄皇后的样子,也不知道能撑上几年呢。
回了承乾宫,安安心心用完了早午膳。让人意外的是,今儿康熙还是翻的云佩的牌子。且这回是到乾清宫去。
云秀陪着云佩去了乾清宫,云佩进了内殿,云秀就站在外头。内殿里,云佩一进去就闻到了一股浓重的药味儿。她有点惊讶:“皇上病了?”
康熙正倚在榻上假寐,听见她说话就睁开眼:“没有。”
那怎么一股药味儿呢?云佩奇怪,可也知道自己不该问。结果康熙解除了她的疑惑:“是皇后病了。”才刚太医过来给他看皇后的脉案,他懂医术,也看了不少的医书,就和太医一块儿研究了皇后吃的药。
云佩倒是有点可怜钮祜禄皇后了。她本身身体就差,到如今也才当了几个月的皇后,认真按照册封时间算起来,也才一个月,可就这一个月,就像是把皇后整个人的精气神掏空了一样。
她是康熙十四年进的宫,佟佳贵妃一进宫她就被分去伺候了,对钮祜禄皇后自然也是熟悉的。才进宫的时候,钮祜禄皇后也是个爱笑的姑娘,虽然看着瘦些,却至少是健康的。结果开了年,从入主坤宁宫以后,她的身体就日渐虚弱下来了。
也不知道是什么缘故。宫里的阴私太多,她不敢细想。只能悄悄地去看康熙的脸色。
康熙心里自然也是不好受的。可他要强,不会在后宫面前展现出来。只是问起云佩:“在宫里可还习惯?”
云佩都进宫两年了,还能不习惯?但她也不会反驳,只说:“奴才习惯。从前在佟主子跟前伺候,主子就很和善,如今又有皇上宠爱,再好不过了。”
康熙便说:“这样就好。”
两个人又没什么话说了,好在很快就到了用晚膳的时候,占住了嘴也就不用说话了。
到了夜里,云佩失神地躺在床上,身上都是濡湿的汗液,靠在康熙怀里,她久久回不过神。然后就听见康熙问她:“中秋家宴,你想不想去?”
云佩没反应过来,康熙又问了一遍,还说:“到时候太皇太后和太后也去,朕叫人升平署准备了折子戏,你想不想看?”
云佩说想。
宫里头实在是太寂寞了,她才在宫里呆了两年,就已经觉得沉闷。从前跟在佟贵妃身边,倒也能看两场戏,算是无聊宫闱生活里的唯一趣味。可她如今成了宫嫔,位分又低,连折子戏也没法看了。
这倒也罢了,她能耐得住寂寞,可她惦记着云秀。
云秀从小就是个爱玩的性子,将她拘在家里半个月就能把她憋坏了,撒着娇地想出去,如今从她进宫也得有快半年了,一直闷在宫里,整日里只能陪她说说话,不然就是做女红或者去御膳房逛一逛。云秀从来没抱怨过,可云佩总觉得她会烦闷无聊。
所以,她去不了家宴其实没什么关系的,但是她想去。
云秀还没看过宫里头的戏呢。
听见她的回答,康熙沉思了一下,说:“既然你想去,那就去吧。”
云佩愣了一下。她没想到康熙会同意她去。她微微抬头看向康熙。
康熙也低头看她:“怎么一脸意外?”这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难不成他就是这么不近人情的人?
云佩立马摇头:“没有!”下一秒,她就又被重新摁在软枕上。
“你撒谎。”康熙整个人压下,“朕要治你欺君之罪。”
……
第18章
云秀和梁九功本来是等在外头的,康熙并不是一个贪色的人,按照以往,至多半个时辰就结束叫水了。今天头半个时辰结束的时候,乾清宫伺候的人就已经备好了水,预备进去伺候,结果等了好一会儿,里头也动静。
主子们没叫,他们也不能进去啊,就只能站在外头。云秀还有点担心姐姐是不是出什么事,惹恼了康熙,她不由自主就看向了梁九功:“谙达?”
话音才落,里头叫人脸红心跳的动静就又响起来了。云秀和梁九功面面相觑。最后还是梁九功笑眯眯说:“里头还要一会儿呢,姑娘饿不饿?去偏殿里头吃会儿点心吧!”
立马就有小宫女弓腰过来,领着云秀去了茶水房。
等云秀坐下来,小宫女给她端上来一盘子点心,抬头的时候,云秀才认出来,跟前儿的竟然是章佳氏。
她眼睛一亮:“怎么是你?”她们从内务府里头出来以后,吴嬷嬷先把她送到了承乾宫,然后再回去安排的其他人,所以云秀并不知道原来章佳氏竟然到了乾清宫。
章佳氏笑说:“原先吴嬷嬷是叫我去南海子伺候的,六月里头皇上去了一趟南海子,跟着伺候的宫人病了一个,正好叫我顶上了。”她胆小谨慎,偏偏梁九功挑中了她。
云秀替她高兴,却也有点疑惑:“之前吴嬷嬷说咱们都是分到内宫伺候的,所以才不放出宫去,你怎么被分去了南海子?”南海子又叫南苑,那一块儿是皇家苑囿,皇上常常去那边练骑射,虽说经常有人去,却也和畅春园里头一样,都是冷灶。鲜少有宫女过了小选又被分到那里去的。
章佳氏说不知道:“我也奇怪呢,咱们那一拨的宫女里头,只有我被分到南海子去了。”
找不到答案,她们也就不找了。云秀说:“你平常要是有事儿,可以到承乾宫来找我。”
章佳氏应下了。
云秀吃了一盘子点心,喝了两盏茶,内殿寝宫里头终于叫水了。她赶忙去找云佩。结果云佩还睡在床榻上,半眯着眼睛,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云秀看见床帐里头的情形,眼皮子就是一跳,一股蓬然的热意涌上脸颊。
之前……有这么激烈吗?她这个现代老司机看了都老脸一红。
那头康熙已经洗漱完了,转头过来看见云佩还懒洋洋趴着,也没叫人把她硬喊起来,反倒交代云秀:“不必叫她起来了,明儿再回去吧。”
云秀迟疑了一下,不敢叫康熙看出来,低头应“嗻”。
然后康熙就去处理政事去了。梁九功带着伺候的宫女又退了出去,扭头又吩咐宫里头的人:“动作都放轻着点,别把主子吵醒了。”他还是头一回见有小主留宿的呢,除了之前的赫舍里皇后,便是从前钮祜禄皇后,那也是侍寝结束就回去的。
云秀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她看姐姐睡得太沉,干脆去打了盆水替她擦洗。
云佩隐隐有点感觉,却实在疲累,只微微睁了睁眼睛,看见是云秀,放心地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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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伸手将桌上的纸张展平,问梁九功:“这两张如何?”
梁九功凑上去看一眼,原是两首七言绝句,他只是略微认得几个字,却不通文墨,这会儿皇上问起,只能说:“万岁爷愁煞奴才了,奴才只知道这字写得好,可我不懂诗啊?”
康熙笑骂:“拐弯抹角拍马屁。”
梁九功低头:“奴才这明明是拍龙屁才对。”
康熙哼一声:“行了,上回冯源济才上进的《快雪时晴帖》,回头你放到鸿德殿去,叫讲官们也看一看。”他从登基起,每日都要跟着讲官们学习四书五经等汉文化,二十余年勤学不辍,就是为了向汉人展示自己对汉文化的重视,前些时候国子监祭酒冯源济将其父亲珍藏的字帖进上,也算一个信号。
他将写好的诗交给梁九功:“这诗明天给公图海送去。”然后一看天色,很晚了,准备安寝,走到寝殿门口了,才想起屋里头还睡了一个人,“人还在?”
梁九功的腰都快低到地上了:“是呢,乌雅小主一直没醒。”
康熙站在门口左右为难。离开吧,不太合适,宫里头没什么秘密,他今儿从寝宫离开,明天消息就能传得整个宫里头都知道。他如今觉着云佩合他的心意,不想叫她承受别人的异样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