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对另外一个人产生杀意并付诸行动通常会有一个忍耐、挣扎、计划的过程,这个过程很漫长。也许一个月、一年,反正不可能只有短短5天。”
卢鑫达忍不住问:“你到底想说什么?”
“花5天时间汇款六万,目的是为了软化肖华的猜疑、降低她的警惕心以及取信于她,然后借机杀了她!当肖华对凶手产生威胁的那一刻起,凶手就起了杀心。这说明凶手的忍耐性很差,而且心性极其残忍冷酷。杀人、分尸和抛尸手法干净利落,没有分毫犹豫——”李瓒话锋一转:“你觉得凶手有没有可能已经盯上你?”
卢鑫达摇头:“不可能。你诈我?你问再多也没用,我什么都不知道。”
李瓒轻声说:“你是肖华的男朋友,你们因为分赃不均而吵架,有人证——你知道凶手是谁。”
卢鑫达咬牙坚持:“污蔑!到底要我怎么说你们才相信我?”
李瓒笑了下:“我们不重要,凶手相信就行了。”
卢鑫达愣住:“你什么意思?”
李瓒:“这件案子很多媒体关注,随便找家媒体爆一点消息就能让凶手注意到你。”
卢鑫达愕然,随即愤怒:“你敢!你怎么能这么做?”
李瓒嘲讽地瞟他一眼,起身出去。
卢鑫达慌了:“你……你是警察,你必须保护我!你回来——否则我找媒体曝光你们!”
门毫不留情的关上,徒留卢鑫达一个人在审讯室里叫嚣怒骂。
李瓒捏着鼻梁,出来后低声说:“两个小时内别让人进去。”
老曾:“我知道怎么做。”
闻言,李瓒便放心的走了。
陈婕:“曾队,老大是在诈卢鑫达吗?”
不知不觉,她对李瓒的称呼已经从生疏的‘李队’换成颇为亲近的‘老大’。
老曾:“对。”
“有用吗?”
“看结果。”顿了顿,老曾继续说:“有用。卢鑫达贪财但是性格软弱,他被关了一天,又经过专业审讯,谎言一再被戳穿,心理防线跟着不断降低。碎尸照会刺激他对凶手的恐惧和对女友的愧疚。差不多两个小时,李队的恐吓就能见成效。”
陈婕亲眼看着卢鑫达在两个小时内的心理变化。
从镇定无感到面对肖华血淋淋碎尸照的惊惶不安,从痛哭流涕到恐惧万端,最后心理崩溃。
老大是真厉害!
她惊叹不已。
*
惨白的灯光里,卢鑫达面容憔悴,目光无神,嘴唇干裂。
他断断续续的说:“大概是24号,11月24号。肖华忽然告诉我说她发财了,我一开始不信,过了一周,她赚了四万,又过两天赚了两万。我、我眼红,也想赚大钱,但肖华不肯告诉我!她藏藏掖掖就是不肯说,所以我跟她大吵一架。”
李瓒:“后来你知道她那钱怎么来。”
“对。”卢鑫达点头:“我翻她手机记录、皮包,还跟踪她。”
李瓒:“她手机有记录?”
“没有。”卢鑫达说:“她很谨慎……我只在她的皮包里发现一张纸。纸上写着‘我偷走了你的秘密,拿50万来赎。’”
卢鑫达抬头,在李瓒三人的注视下一字一句说:“我偷走了那张纸条,藏在袜子里。”
闻言,陈婕立即过去翻找他的袜子。
老曾:“是威胁勒索。”
李瓒:“这秘密得多不能见光才那么贵。”
“找到了。”陈婕将那巴掌大的纸条拿过来,说:“只有一句话。”
李瓒接过那纸条,上面没有任何提示信息,他便接着问卢鑫达:“除此之外你还知道什么?”
卢鑫达摇头:“没有了。”
李瓒:“你想利用这张纸条继续威胁勒索,证明你知道被肖华勒索的对象是什么人,或者你有渠道将这纸条送到对方手里。”
卢鑫达:“我其实不知道,但是我知道被勒索的那个人就住在7栋。”
“11巷7栋,肖华住的那栋楼。”陈婕说:“那栋楼独居户不多,非常容易排查。”
会议室内,众人围过来讨论碎尸命案。
老曾分析道:“那栋楼的租户基本是外来务工者,本身没多少积蓄,然而肖华觉得对方拿得出50万,说明这人有钱。假设他的钱来路不正,再推测他就是凶手,那么他就是一个穷凶极恶且很可能具有犯罪经历的人。更可怕的是他的犯罪经历没有被发现。这是个擅于伪装自己的人。”
“但是,”老曾接着说:“他为什么选择租用六联的农民楼?他有钱,完全可以住高档小区,保密性更好、更便于他的伪装。”
陈婕:“如果这人其实有案底呢?”
老曾:“那他应该选择对面的牵手楼,那里鱼龙混杂而且没有普及租户身份证登记的规定,监控摄像几乎没有。”
他转头问李瓒:“你有什么看法?”
李瓒其实对‘秘密’更感兴趣,不过他说:“有个人符合推测——”
“谁?”
“房东。”
闻言,在场众人面面相觑,等着李瓒继续说下去。
李瓒:“房东独居,有钱、有楼。现在越来越多的出租房为了安全都会安装很多监控,但她那栋偏偏没有安装。她可能身患残疾,双腿需要靠助行器支架才能正常行走。”
“双腿残疾迷惑肖华,令她降低防备心。而且长年累月的行走不便锻炼房东的臂力,所以她可以掐死一个健康的高个女人并分尸。同时,她没有驾证,不能开车,行走不便,所以抛尸老井。”
“碎尸目的和抛尸原则相悖是因为她根本做不到远距离、多行程的抛尸!”李瓒当即下令:“现在出发去她家,应该还能找到痕迹。”
其他人听令,纷纷起身鱼贯而出,行动整齐有序并且迅速,仿佛相似情形已经发生过很多次。
陈婕跟着老曾抓起手枪和外套,脚步匆匆的进行她作为刑警的第一次出警捉捕犯罪嫌疑人。
不知为何,竟觉得新奇激动。
恰在此时,外出回来的季成岭撞开门气喘吁吁地喊道:“我有新线索——张富青的女儿被绑架而绑匪要求他交出肖华藏起来的东西!!”
闻言,刑侦办所有人停下手头工作或脚步,齐齐看向门口的季成岭以及他身后带回来的陌生中年男人。
李瓒捏着手指,看向张富青,后者焦急而无助的祈求:“救救我的女儿!”
*
东城区大福街道。
一辆车停在江蘅面前,后座车门从内打开,露出林嫂那张普通略显和蔼的面孔。
“江先生,现在出发去验货。”
江蘅笑了下,弯腰进去并将车门关上,然后系上安全带。车里有些逼仄,他蜷起长腿,后脚跟磕到个硬硬的小东西,于是低垂眼皮向下扫了眼——
一个蓝色儿童版公主发卡静静躺在黑色的脚垫上。
林嫂问:“江先生,您是诚心的吗?”
江蘅背靠座椅,双手交握,愣是把一辆便宜车坐出天价豪车的闲适姿态。
“当然诚意十足。”他说。
第11章
“张富青的6岁女儿张晗晗在茶井幼儿园失踪,时间是两点钟左右。两点半时,张富青接到一个匿名电话,要求他交出肖华藏起来的东西,否则就杀了张晗晗。”
季成岭将一个三十厘米高的公主布偶和幼儿园录像带放在桌面,简述事件过程。
李瓒当机立断:“老曾,你带人去茶井街道。陈婕,你联系交通局要茶井幼儿园附近几条马路的监控录像。王珰珰,我要林嫂的所有资料,越详细越好。”
王珰珰:“林嫂是谁?”
李瓒:“房东。”
王珰珰:“给我五分钟。”
老曾领了人便出发,陈婕立即联系交通局,王珰珰十指如飞,快速调取林嫂的个人资料。
剩下无令可领的季成岭和六神无主的张富青,李瓒倒了杯温水递给他:“冷静点。”
张富青接过温水,语气极为激动的说:“我他妈怎么冷静?!晗晗才六岁,他们要什么东西找我啊!!”他语无伦次:“晗晗胆子小,她肯定吓坏了。她会不会受伤?警察同志,你们赶紧找我女儿,要多少钱都可以——”
“张先生,冷静点、请保持镇定。”季成岭手忙脚乱的劝着张富青。
李瓒在他们对面坐下,一边播放录像带一边说:“如果你没办法控制激动的情绪那就出去,别妨碍警方办案。”
这句话的音量不高,在一方情绪激烈慌乱到几乎无法自控和季成岭耐心安慰的对比之下,显得冷漠而不近人情。
但是意外起到了振聋发聩的效果。
张富青安静下来,瞪着李瓒。
季成岭不理解李瓒为什么还故意说这些话刺激一个女儿被绑架的父亲。
“喝点水,张先生。”李瓒目光一错不错地盯着电脑屏幕,接着有条不紊的询问:“我问你的话,认真仔细思考后再回答。”
顿了顿,李瓒终于抬头看向张富青:“如果你想尽快找到你女儿的话。”
或许正是李瓒由始至终的镇定从容具有令人无条件信任的魔力,张富青在这魔力感染下渐渐冷静,听话的喝口水然后点头:“好,我知道,我绝对不会隐瞒。”
李瓒:“你知道肖华藏起什么东西吗?”
张富青摇头:“我完全不知道!绑匪没有提示,她说交出肖华藏起来的东西……到底什么东西?!”
李瓒:“没有一点头绪?”他引导着说:“在你们分手后她有没有找过你?”
张富青想了想:“找过几次,主要是搬走她的东西。”
李瓒:“有没有哪次让你觉得很突然、很奇怪?”
“没……对了,有一次她突然带走晗晗去甜品店,那时我们已经分手两个月。我当时没多想,因为晗晗挺喜欢她,她以前也常带晗晗出去玩。”
两个月……正好是肖华勒索林嫂的时间点。
李瓒:“她有没有送什么?”
张富青迟疑:“衣服、玩具都送过,很多。”他看到桌上的公主布偶下意识指着说:“这也是肖华送的。”
此时监控录像带正好出现张晗晗的身影,她午睡醒来,抱起布偶出门去卫生间。经过灌木旁时跑出镜头范围,之后没有再出现。
李瓒换马路口的录像带,同时听着张富青的回答,顺手拿起布偶正要检查便听到王珰珰说:“查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