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绷的神经得以松懈,李瓒陷入沉睡。
……
猛然惊醒,置身黑暗和静寂里,李瓒一时间想不起他身在何方。身体的任一角落里似乎都潜藏着可怕荒谬的孤寂,随时随地准备将他彻底吞噬。
落寞和孤寂仅维持短短一瞬,李瓒便抽身而出,恢复平时的冷静。
看了眼时间:20:32。
睡了两个小时,现在精神饱满力量充沛感觉可以一打十。
李瓒抓起外套离开,刑侦办仅亮着几盏小灯,里面还留了几个刑警在工作。
他们同李瓒打招呼,李瓒应了声:“早点回去。”
驱车离开警局,暗沉的天空还飘着绣花针似的细雨。公路两侧的路灯散发着昏黄的光芒,雨丝打在灯盏上反弹四下散开花。
来往的汽车似深夜里穿梭的孤舟,于四纵八横如蛛网的交通枢纽划行,越过漫漫长夜,在路灯的注视里停舟靠岸。
李瓒向右打方向盘,银白色的车辆脱离大部队拐进另一条公路。他猛踩油门,汽车如海洋旗鱼凶猛敏捷地飞向无尽的夜色。
明湾区海港工业区。
夜色朦胧,而工业区灯火辉煌。细雨飘零,工业区仿佛被轻纱笼罩。
璀璨灯火与朦胧细雨交相辉映,街上行人伶仃,少了烟火喧嚣而多一份烟雨幽静。
灯火零星处,车轮猛然急刹发出激烈刺耳的摩擦声响。重压之下,前轮深深的压进年久失修的水泥地面,乍然蹭起污浊昏黄的泥水。
声势浩大的轰然乍响过后是汽车熄火的声音,夜里寂静无人的街道重归无声。
李瓒拔出车钥匙,套在手指间转来转去,望着不远处装饰着深绿色门框的两层楼店面。
该店面名为‘隆申烟酒商行’,夜店老板进货的原厂地址。
白天里他让王珰珰查的资料还放在手套箱里,资料内容包括商行老板的个人信息到最近一年该商行进货渠道、总单数、出货时间等等一应俱全。
详细到琐碎的地步。
仿佛能见到一个被法律死死扼住喉咙的it狗叼着一根没肉的骨头疯狂撒野。
李瓒在车里等了一个多小时,等到看守店面的人关门离开,他这才从车里下来。
绕着店面一圈,寻到没有监控的墙面。
李瓒左右看一圈,没人。
于是三步并作两步,如履平地似的攀过高墙,他轻巧迅捷地进了二楼。
从内部看发现这家商行规模更大,占地约三百平,上下两层全堆放货物,简直是个中小型货仓。
黑暗中,无数红点闪烁,冰冷的监控摄像头无声无息的监视室内所有出入口。
李瓒破坏其中一个摄像头,成功避开其他监控摄像,进入二楼内部,掀开遮盖货物的篷布一角,莫寻到一个纸箱并将其打开。
点开手机照明查看,纸箱表面塞满泡沫,泡沫底下是普通香烟。
李瓒往下翻,没发现异常。
他盯着那香烟包装盒看,忽然动手拆,只见里面是一包包白沙香烟。
李瓒又拆开另一条香烟,里面也是白沙。
由此可见这一整箱全是偷天换日的昂贵香烟。
表面条装盒是普通牌子的香烟,盒子里却是10包装的白沙牌子。
这牌子一条就上千,他手里这一箱一共40条装,人民币大概4万多。
如果整个商行里都耍了相同的把戏,合算下来得有几百万违法操作。
中国严格把控烟草贩卖,每个商行、零售店贩卖的烟草有一定数量限制和记录,然而隆申商行里藏的香烟跟烟草专卖局登记的数目不对等。
数目不对等,牌子、价格也不对等。
这些烟草的原产地来自哪里?又将通过什么渠道运往哪个下家?还有多少个类似的商行存在?上面还有没有最大的头目?
问题很多。
据王珰珰给的资料,这间商行已经运行超过4年,还明目张胆的开在海港码头的工业区。
它肯定涉及烟草酒水的走私生意,次数估计不少。
算一算,四年来走私获利的资金估测得有好几亿。
李瓒笑了声,心想海港的破事远比他想象的复杂,他得把握好分寸别给扯进去了。
如是一想,李瓒拍了几张局部照片就转移目标,顺利摸进室内最里面的房间。
套上橡胶手套轻轻转门把,没锁?
李瓒跨进去,直奔书桌和书架翻找一些账本类的东西。没找着,见桌面有个电脑便打开,可惜被带有警报的密码拦下来。
他想了想,打开电脑光驱,指腹摸了下还能感觉到温热,然而光驱里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李瓒将所有东西恢复原样,整齐放好,然后起身朝门口走去,掌心刚放到门把就听到微弱的风声自脑后传来。
电光火石之间,李瓒侧过肩膀避开踢来的腿,裤管自额前掠过,腿风卷起额头的短短一撮碎发。
紧接着是密集迅速的攻击,看不见的拳头挥至侧脸。他凭借那一点微弱的空气流动判断攻势,右手抬起格挡攻势。
五指伸开包裹住拳头并贴着掌背向上猛地抓住攻击者的手腕,用力一扯,将人扯到面前,膝盖屈起用力一顶。
坚硬的骨头狠狠相撞,沉重的闷响格外清晰,剧痛自膝盖处向四周辐射,李瓒差点软了左腿。
他悄悄将重心挪到右脚,缓解左腿膝盖遭到重击带来的疼痛。
李瓒的左手举起已亮屏的手机照向偷袭者,还未看清,手腕便被抓住向后一锁。
他自也不遑多让,空出的右手抓着手铐铐住对方左手。
‘咔哒’一声,锁住了。
对方想抢,李瓒借机踢他脚腕,然后迅速后退,结果左手被死死抓住连带身体重量也被当成摔倒的缓冲物。
砰!
两人双双摔倒在地,李瓒被一大高个牢牢压在下面,胸腔的空气差点给挤没了。
“艹!”
李瓒忍不住低咒,身上的男人发出短促的笑。
声音贴在耳际,近在咫尺,温热的呼吸喷在了耳朵上,激得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正要手脚并用揍死这胆大包天的偷袭者时,室内灯光忽然大亮,刺眼的白光瞬间驱赶了伸手不见五指的窘境。
“你们——”
李瓒抬眸,正好和一双狭长有型的浅灰色眼眸对上,不由一愣:熟人。
去而复返的商行老板瞪着这对叠罗汉的狗男男,怒不可遏,巨肺咆哮:“居然跑我办公室里野战!!”
第8章
明湾区海港派出所。
深夜。
值班警察寥寥两三个,派出所内除了李瓒和江蘅,还有喝醉酒闹事的酒鬼以及几个在网吧因游戏打起来的不良青少年。
墙面洁净敞亮,灯光亮堂明朗,值勤警察的目光充满惊奇与探究。
李瓒面无表情,右手垂在身侧拷着手铐,和江蘅拷在一起。
江蘅姿态闲适,好像他是被邀请来参观派出所而不是被抓进来的。
同事端一杯咖啡送来给值勤警察:“还没结束?”
负责两人笔录的值勤警察拿圆珠笔敲桌,示意他们配合:“态度认真点,别太嚣张。”
李瓒撩起眼皮,不咸不淡的问:“不是问完了?”
“嗐你这——你们看看自己这供词,一个说是进去抓贼,一个说是追求刺激,报案人还说你们两是偷情。到底怎么回事?说清楚,是不是合伙偷东西?”
李瓒:“追求刺激?”他看向江蘅:“你胡说什么?”
江蘅:“就我说的那样。”
李瓒:“笔录拿过来我看看。”
值勤警察被这理所当然的态度气笑:“当派出所是你家啊,说看笔录就看笔录?你们两个要是再不说实话,今天晚上就别回去了。”
李瓒挺想掏出刑警证扔桌上的,但他知道不好好串供的后果是明天市局上下都会传遍他跟野男人搞黄的事迹。
江蘅怎么样无所谓,他自己的一世英名不能毁。
等值勤警察一走,李瓒立即揪住江蘅的衣领将他提到跟前,冷冷盯着那双浅灰色的眼眸:“你说了什么?”
江蘅:“大概描述,细节待补充。你看我们要不要串供?”
这人就算被勒紧脖子都一副轻松惬意的样子,不慌不忙商量一起串供欺骗警察……在派出所。
“没问题。我抓贼,你偷盗未遂。”
“你看我像贼吗?”
不像。江蘅气质不凡,相貌优秀,关键身上搭的、穿的看上去低调,实则价值不菲。
从上到下,没有哪点像贼。
“你有偷窃癖,还撒谎成性。”李瓒拽紧右手,藏在袖子里的手铐牢牢勒紧着双方的手腕,无声无息的较量剑拔弩张。
“否则你为什么偷进隆申商行?为什么偷袭我?要真追究起来,我完全可以怀疑你入室偷盗并对你进行刑事拘留。”
“李队,你威胁我?”江蘅笑着,空出来的右手横过李瓒搭在桌沿边稳固上半身,免得被失手扯过去。
果然认识他。
李瓒如是想着,压低了声音警告:“商量而已。”
江蘅:“我还是说我们苟合算了,男欢男爱好过留案底。反正粤江市没人认识我。”
双方僵持,不容退让。
半晌,李瓒:“……换个理由。”
他不能以东城区分局刑侦大队队长的身份在明湾区的派出所留下案底,上面必定早就盯实海港走私的案子。他要是跨区作案,还是在敏感的区域,等于两脚淌进泥水里,怎么算都会惹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