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弼之没有看她,反倒对旁边的钟乔说道:“以后小姐出门的时候,给张姨单独备辆车,跟在安怡的车后面。”说完就下了楼。
钟乔跟在后面,小声问他:“先生不怕张姨有怨言对小姐不好?”
蒋弼之冷笑:“安怡没少用自己的零用钱贴补她。”他走至玄关,看见用来放杂物的小桌上空空如也,转头问钟乔:“我带回来的那个袋子呢?”
钟乔一愣,“扔了。”
蒋弼之的眉头紧紧地皱起来:“扔哪里了?”
能扔哪里啊?钟乔心里叫苦,平时家里的食物放凉了如果没有及时进冰箱都是直接扔,先生今天怎么在意起一个凉煎饼了?莫不是让小姐气糊涂了?
钟乔说道:“扔进厨房的垃圾桶了,连袋子一起扔的……要我捡回来吗?里面,应该还不脏。”
蒋弼之心烦地摆了下手,动作有些粗鲁地往下扯领带,扯到一半,眉头又展开了,将领带解下来缠到手上。
他进到自己的房间,打开衣柜的一个抽屉,里面被储物格划分好空间,其中一个格子里静静地躺着两枚亮闪闪的袖扣。
蒋弼之心情颇好地将缠在手上的那条领带卷成筒,同那两枚袖扣摆在一起,又从西服内兜里摸出一枚黑色领结,同那三样东西放在一起。
也不知陈星什么时候才能反应过来,他非但没把领结要回去,还搭进一条领带,真不知那时陈星会露出怎样懊恼的表情?
93、
“恭喜恭喜!”陈星搂住高个儿在他背上用力拍了两下,问他:“领带呢?”
高个儿从兜里掏出一团皱巴巴的玩意儿,陈星两眼一黑,从他手里把东西夺过来,简直要失语,“你这破坏力也太强了……”
高个儿也吓了一跳:“我靠怎么这么皱了!怎么办星哥?还能弄好吗?”
陈星把那条泡菜一样的领带拎到眼前,很是不解:“这是什么布料?怎么能皱成这样?”
“我看那个人挺有钱的,他的东西肯定都贵吧……他会不会让咱们赔钱?”
陈星还在研究那领带上的褶皱,想也没想地脱口答道:“不会。”说完自己都愣了一下,又不由地笑起来。
陈星不会用熨斗,就把领带带去檀阙找小凯。
小凯一脸嫌弃地接过这一条泡菜,在背面翻找出商标,夸张地叫了一声:“哇塞!Stefano Ricci!哪个客人这么牛,把Stefano Ricci团成这个德行!”
陈星回道:“小蒋先生的。”
小凯本来还在摸布料感受真假,闻言朝陈星咧嘴一笑:“臭小子,是蒋董的吧?”
陈星震惊不已。他感觉自从来了檀阙,身边突然多了好些会读心术的人!
小凯“嘿嘿”一笑,“8厘米宽的老绅士样式,小蒋少爷那种嬉皮才不会用这种!”他抬手在陈星脸蛋上捏了一下,“小朋友,想在为师面前撒谎你还嫩点哦!”
陈星不自然地舔了舔嘴唇,“是不是刘经理和你说什么了?”
小凯一边轻轻抻着领带,一边浑不在意地说:“是呀,my dear 星星~~”
陈星脸上发热,心想,是friend,dear friend。
小凯笑着看他一眼:“老刘他是老古板,你别听他胡说八道。人家蒋董多难得一男人,有钱有颜有身材,好好的追求,到他嘴里就成了不安好心。被人追求多开心啊,还是蒋董那样的,要是有那么帅的男人追我,都不用多有钱,啊不是,他要是愿意陪我吃饭睡……逛街,让我倒贴钱都行!嘻,我得小点声,别让老刘听见,要不又得念叨我。”
陈星笑了,“师父,你是不是和刘经理和好了。”
小凯眼珠一转,“唔”了一声,低下头岔开话题:“这领带里面有蚕丝,不能随便乱熨,你找我算是找对了,别人还真不一定会弄。”
他找了只空酒盒,按照领带的形状剪出型,塞进领带衬里撑住型,然后飞快地熨了几下,又把硬纸取出来,把领带卷到一个干净的空酒瓶上,固定好,对陈星说:“等明天就能好了,这中间别动它。”
陈星“嗯嗯”着点头。
“小星星……”
“嗯?”陈星抬起头,看见小凯欲言又止的模样。“师父……”
小凯拉起他一只手握住,“好徒弟,我也要走了,和老刘一起。”
陈星脑子里空白了一瞬,随即反应极快地挤出一个笑脸,大声道:“好消息啊!我就说你们和好了呢,你刚才还不承认!走了好啊,走了好!跟着刘经理去更好的酒店,到时候他当经理,你当副经理!”
小凯静静地听他说完,上前拥抱了他一下,“你不怪师父吧?”
陈星“噗嗤”笑出来,“师父你想什么呢,我马上就转正了,以后没人敢随便支使我了。我可是早巴不得你们和好呢,之前看见刘经理为你哭了两回了!”
小凯一听差点跳起来,又兴奋又有点心疼,“他还哭了?你快跟我说说……”
直到小凯被人叫走后,陈星才缓缓地吐了口气,脸上的笑容也瞬间消失殆尽。
他又一次被人扔下了,就像从前的每一次那样。
晚上,陈星又被小凯拉到自己床上,小凯还想和他钻一个被窝,被陈星严词拒绝了。
“好徒弟,要不你和为师一起走吧。现在申请,三个月就批下来了。”
陈星讪笑道:“我哪行啊,就我现在这水平,也就能在檀阙十六楼混一混,去别的地方肯定还得从实习生做起。”
“实习生就实习生呗,你这么年轻着什么急啊?多学点东西也是好的嘛。”
陈星却只是笑笑,没说什么。
小凯摇了摇头,“你这家伙看着开朗,其实心事比我们这些大人都重。”
陈星笑道:“我也是大人了好吧。师父,你跟刘经理在一起了,以后就少买点包吧,刘经理又要还房贷又要还车贷的。”
小凯也乐,“知道了。我发现啊,我旺盛的购买欲是来源于内心的不安全感,还有空虚。现在有他了,我好像就没那么想买东西了。”他偏头看向陈星,“徒弟,你知道你师父有多少兄弟姐妹吗?”
“……三个?”
“五个,我排老三。”
陈星咂舌,“计划生育不管吗?”
小凯哈哈大笑,“你的角度总是很出乎我意料。”他微微敛去些笑,继续说道:“小时候家里孩子太多,我排在中间,是最不受爹娘重视的那个,上小学以后就被寄养在亲戚家。你可以想象一下,我们那边人家都穷,他们又有自己的小孩,对我能好到哪里去?我觉得我现在这么爱花钱,这么爱买东西,就是小时候物质太匮乏,穷怕了。”
陈星突然产生了强烈的倾诉欲,第一次主动同人说起自己,“师父,我和我妹妹小时候也是寄养在亲戚家。”
“对你们好吗?”
陈星笑着摇摇头,做了个鬼脸:“也是抠得要死,吃饭的时候多夹两次肉都给脸色看。”
小凯怜惜地摸摸他头发,“难怪你小小年纪就这么肯努力赚钱。那现在呢?你和你妹妹回自己家了吗?”
“……嗯,回了。”
陈星翻身起来,把自己的手机拿过来,调出一张照片给小凯看:“看,这是我们小时候,这是我爸爸妈妈。”
小凯凑过去看了一眼,照片里两名年轻男女并肩而立,手里各抱了一个小孩,一家人亲密地依偎在一起。这照片像素偏低,像是岁月打上去的柔光,给画面中的四张面容带去几分遥远的温柔。
小凯看清那对男女和那小女孩的相貌,大声惊叹:“天啊,你们家真是一家子美人!”
陈星眼眶发热,笑着说:“是吧。”
小凯指着照片说:“你爸爸看起来好高啊。”
陈星很是自豪:“我爸爸以前是校篮球队的呢!他会灌篮,还能单手抓篮球,特别帅!”
小凯哈哈大笑:“可是怎么也没遗传给你一点个头?你妈妈看起来也不矮呢。”
陈星一噎:“我还长呢……我看网上说男生能长到二十五岁。”
“嗯嗯,多吃肉,在酒店上班别的没有,吃的可是应有尽有。”小凯又指着陈星的爸爸说:“你刚说你爸打篮球?真看不出来,照片里看起来好严肃,平时对你很凶吧。”
陈星也看向照片里那个高大而严肃的英俊男人,即使没什么表情时,眉宇之间都有一道浅痕,那是平时总是皱眉皱出来的痕迹。
“主要还是衣服的事吧,穿西服就显严肃。不过我爸是不太爱笑,他是教导主任,得严厉点儿才能镇住学生……他确实管我管得严,不过也算不上凶。”
小凯挑眉:“你爸是老师?呀我知道这种,当老师的都喜欢把自己孩子弄到自己教的班,放自己眼皮底下看着,你爸爸是不是也这样?”
陈星只是笑,没有说话。
其实不是,他爸爸妈妈都是中学老师,等他到了上中学的年纪,他的爸爸妈妈都已经走了好多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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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后再不能写这种小可怜儿了……呜……
94、
那条领带恢复了平整,被陈星卷好放在自己柜子里,每天上班下班换衣服时,一开柜子就能看到。可是之后连着许多天,蒋弼之都没有来,甚至蒋怀中都一直没过来,小凯和刘经理却真的要走了。
陈星去帮小凯搬家,小小的套间竟然收出十多个大纸箱,令陈星再一次惊叹小凯的购物欲。
小凯拿出一个小钱包对陈星说:“徒弟,这个钱包是我好几年以前买的,但其实没有用过太久,看起来还挺新的,你要是不嫌弃的话就拿走。”
陈星忙推辞:“这个我认识,LV嘛,这我不能要,太贵了!”
小凯稀罕得“呦”了一声,“认识啊?”他把钱包拿眼前正反看了看,不在意地笑道:“这是我以前凑热闹买的,后来才知道棋盘格已经烂大街了。你放我这里我也不用,还不如给你。我见过你的钱包,都脱线了,小心丢卡啊。”他把钱包硬塞进陈星手里:“这个也算值钱,就当为师送你的离别礼吧。”
纵使他口吐莲花,陈星还是不肯收。
小凯无法,这时刘经理推着行李车过来了,三人便开始搬箱子。刘经理叫了搬家公司,不一会就收拾妥当,车子没有熄火,就在酒店门口等着他们。
小凯看向陈星时,眼里满是不舍,对他千叮万嘱,生怕自己走了陈星会受欺负。
刘经理也过来嘱咐道:“还得记着躲着点那个蒋董的骚扰,那些人都没长性, 时间长了就把你忘了 。”
小凯笑哈哈地推他一把,“你再这样小心蒋董把你也丢进黑名单,让你在这行找不到工作,还得靠我养活。”
陈星微笑道:“不会的。”他说的到底是蒋董那不是骚扰,还是不会把刘经理丢进酒店员工黑名单,刘经理和小凯就不得而知了。
他们停靠太久,门童过来催了。
小凯再次拥抱了陈星,眼里隐隐有些泪意,倒是陈星一直笑着,站在他们车后挥着手,直到他们彻底消失在车流中。
陈星回到那个操作间,有些疲惫地坐到椅子上。屁股底下有什么东西硌着他,他伸手一摸,从屁股兜里掏出一个棕米棋盘格图案的钱包。
陈星摩挲着钱包上细腻的纹路,想起当年在大姑家定居之前,他和陈月在舅舅家也住过一段时间。
舅舅的年纪比较大了,当时他们的孩子已经上大学,家里只剩夫妻俩有些寂寞,很欢迎这两个孩子住到家里。那段时间陈星和陈月过得很好。
但也不知是凑巧还是怎样,自从他们搬进去后,舅妈就一直小病不断,然后就是舅舅,在小区里走着走着路,莫名其妙就跌了一跤,摔坏了胯骨,躺在床上受了大罪。
陈星那时已经在几个人家中辗转过,很懂得察言观色,小小年纪就几乎不闲着,忙着帮舅妈做饭,给舅舅端茶倒水。
有一天他端着刚熬好的粥去给舅舅喝,听见门里隐约传出舅妈的声音。小孩子听力好,心思又敏感,在门口站了几秒,就犹豫着把耳朵贴到门上。
他听到舅妈说:“我都找人算过了,你怎么就不信呢!你都这样了,搞不好下半辈子都要瘫在床上,你以为我是为了谁?我不喜欢那两个孩子吗?我对他们怎么样你又不是没见过?我不还是心疼你嘛!”
舅舅说:“那些算命的都是为了骗钱,他们一看你就知道你怕什么,故意那么说,然后和你说给多少多少钱,就给你破解之法……”
“人家可没这么说!那是我托熟人找的大师,人家说……”舅妈骤然压低了声音,像要说到什么大忌讳:“小星那是天煞命,只有喜吉星能破。喜吉星那是大富大贵的命,咱们两个可都不是……”
舅妈又说道:“这种东西说是迷信吧,可也是老祖宗多少年积攒下来的经验,有时候不能不信。你看他爷爷奶奶前脚把小星和小月接回去,后脚就立马都病了……”
“那是因为伤心过度。”
“伤心过度也得是妹妹和妹夫刚走的时候伤心,怎么是刚把小星小月接回家就突然发病?而且两个人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