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星笑起来,“也是。”
蒋弼之也笑了,“你自己给齐秘书打电话,让他给你开个账号。” 他顿了顿,又说:“我刚才问那一句没别的意思,就是怕你盲目看东西浪费时间……当然学东西不用非得有功利的目的,为了开拓眼界,为了满足好奇心,都可以,你只要愿意学习我就很高兴。星星,你别误会我的意思。”
陈星的心脏随着他温和的话语一颤一颤的,心想他的蒋叔叔可真细心,把他那点不太好意思让人看出来的小心眼都察觉了。
“蒋叔叔……”陈星对着手机轻轻喊他。
蒋弼之看见他窝进沙发里,变成很节约空间的一小团,然后捞起手机飞快地移到脸前说了一声:“我爱你!”就把视频关掉了,紧跟着过来一条信息——“晚安!”
陈星拿到自己的账号后,花了两天时间,几乎把自己能听懂的讲座听了个遍,越听越佩服蒋弼之善于管理,手底下人才辈出。尤其那位李经理,因曾在蒋弼之身边做过助理而格外吸引陈星的注意。
陈星自己也说不好是不是因着先入为主的印象,他总觉得这位李经理做演讲时,言谈举止如此有风度是受了蒋弼之的影响。就像齐秘书他们说的,跟在董事长身边可以学到很多东西,会被董事长的人格魅力深深地感染,他对此深以为然。
谁能抵挡得住他蒋叔叔的魅力呢?
蒋弼之独自提前回来,他故技重施,轻手轻脚地进了屋,果然又逮到陈星自己在家冒傻气。
陈星光脚穿着西装,站在镜子前虚握着拳头当作话筒,把镜子里的自己当成唯一的观众,一本正经地自问自答,一句跟着一句,像是提前背过的。他如此认真,以至于蒋弼之已经走到身边都没有察觉。
蒋弼之轻轻走到他身后,镜子里突然多了一个人,陈星一怔,随即如上回一样又惊又喜地转过身一把搂住他:“你搞突然袭击上瘾啦你!”
蒋弼之一把将他抱得双脚离了地,恨不能再抱着他原地转两圈,又被陈星“哎哎衣服”的喊叫阻止。
“衣服……”他把陈星放下来,忍俊不禁,两手摸上他衣领抻了抻,“在干嘛?穿这么整齐,在练演讲?”
陈星羞臊又惊喜,搂着他喋喋不休:“你看得出来?那我刚才讲得好不好?刚学到一个,回答提问者说话的时候要尽量只盯着他一个人看,不要面向所有人,这跟我以前当导游特别不一样,我以前当导游的时候就这么练来着,跟着别人的视频一句一句学,特别管用……”
蒋弼之笑着听他滔滔不绝地说完,问他:“跟谁学到?很到位。”
陈星拿起旁边的平板电脑:“就是那个李经理,我听了好几个讲师的,觉得他讲得最清楚。哦对了蒋叔叔,他是不是也在英国留过学,他说英语跟你可像啦……”
蒋弼之伸手将那个平板扣过来,转身搂住陈星,“我好不容易提前回来了,你就问我别人的事?”
陈星嘿嘿笑起来,亲昵地同他接吻,“那你饿不饿?渴不渴呀?”
蒋弼之解开他的裤子,将手从后面伸进去,包住那柔软的两团揉了揉,“饿了,想吃水煮蛋。”
第三季度是酒店业的旺季,蒋弼之肉眼可见地忙起来。陈星去公司接他下班时,常常被秘书请到办公室外等待,说董事长还在忙,有时不是特别正式的场合,秘书就会直接把他领进办公室。
有一次他在蒋弼之的办公室里看到那位李经理,和王助理他们一起在和蒋弼之严肃地说着什么,所有人脸色都不太好,连蒋弼之脸上都是难得一见的严峻。
往常陈星也在旁边听着,蒋弼之知道他有分寸,不会特意嘱咐,今天却专门喊他一声:“陈星,今天听到的话一个字都不要往外说。”
陈星心头一凛,立刻点点头。
他听了一会儿就听出门道,原来是李经理所在的X市分部有人搞腐败,据他分析,涉及到的部门不止一个,数目也非同小可。至于那些部门的负责人与前董事会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其中涉及跟中人事权力纷争,陈星就不太听得明白了。
他只知道蒋弼之或许遇到困难了。
他们几人一直讨论到天黑,蒋弼之捕捉到陈星看表的动作,止住话题,说道:“今天就先说到这里,明天早上你们再过来。”
王助理建议道:“蒋先生和我们一起去吃晚饭吗?”他的意思是在饭桌上继续说。
蒋弼之说:“不了,我回家。”他说这话时转向陈星,陈星立刻从沙发上站起来。
这时那位李经理看了陈星一眼,明显是对他还有印象,露出个微笑向他颔首,算是打过招呼。
他却不知陈星这阵子忙着听他的讲座、学他演讲时的肢体语语言,一见他就觉亲切,很热情地冲他喊了声:“李经理您好!”
李道安用余光看了蒋弼之一眼,尽量自然地冲陈星笑了笑,“陈管家好。”
出于企业声誉的考虑,也防止打草惊蛇,X市的调查是暗中进行的,李道安作为蒋弼之信任的人,开始频繁往返于X市与B市。
谁都知道李道安是蒋弼之亲自带出来的人,是他亲信,即使现在是旺季,会议多,李道安往B市来得太勤也容易引人怀疑。
为了给李道安一个合理的理由——还是陈星给了蒋弼之灵感——他让李道安借讲课的名义过来。
陈星不知道这些缘由,只惊喜李道安近期又有讲座,便像追星族一样早早报名,早早就开始等着,但令他略感失望的是,李道安大约是精力都用到反腐上面,讲座上讲的都是曾经讲过的东西,他在网上都已经看过了。
讲座结束后,陈星意兴阑珊地收拾东西时竟然发现一个老熟人,其实只是他单方面认识对方,对方恐怕早不记得他了。
他有些激动地喊住那人:“秦叔叔?”
那人转过头来,颇为疑惑地看着他,“你是?”
陈星的声音有些发颤,甚至眼睛都有些湿润了。他走到秦经理跟前激动地说道:“我们几年前见过一次,那会儿我还小,您可能不记得我了。我妹妹是您公司“未成年人大病药物资助”项目的受助者,当年就是您亲自批准的,后来我和我妹妹每年都给您写信……”
175、戳破的肥皂泡泡
陈星几乎是一头冲进车库,猛踩一脚刹车后从车里跳出来,一刻不停地奔进二楼书房,拉着梯子来到书架前。
他记性向来好,那本杂志当时被蒋弼之放在最高那一层……靠近中央的位置……几乎一目了然,此时已经没有了。
他不死心地从书架最左边开始找。这书架两米多高,好几米宽,里面摆满了书,他一本一本地挨个看书脊,没找多久就觉得眼睛酸痛,几乎要流下泪来。
直到将整面书架都看了个遍,没有。
倘若那本杂志就在原处还好。
秦叔叔不知内情,语焉不详,即使说出令他震惊的话,他也不一定就因此生疑。
可是那本杂志已经不在了。
秦叔叔之所以能记起陈月的事,是因为陈月是为数不多的每年都给他写信的受助者。陈月的感谢信写得好,兄妹俩又长相俊俏惹人怜爱,让人印象深刻。陈月的项目被上级亲自接手,据说就是因为公司在年会上展示了她手写的感谢信,令集团某位高层极为动容,亲口授意的。
当然他还可以对自己说,蒋弼之那么忙,又很讨厌热闹,不一定会去参加年会,或者去了也不一定从头看到尾。但也有一个声音立刻反驳道,他那么敬业,工作那么认真,那种场合需要他出现,他就一定会出现,只要他去了,他就不会浪费时间地发呆,一定会认真观看。当然也可能他就是没看到呢,有可能是别的高层呢,年会的时候天盛所有的高层都会去,不一定就是他……但如果不是他,为什么他要把杂志藏起来,为什么安怡小姐翻到照片时他反应那么大,为什么小蒋先生总说些令人费解的话,为什么自己问他是不是一直想念自己爱着自己的时候,他的眼底总是闪动着迟疑与愧疚?
是他自己露馅的。陈星脑子里突然冒出这句话。前不久蒋弼之对他说的那句话,被他原封不动地还回去:“如果不是你自己露馅,我还反应不过来呢。”
蒋弼之曾夸赞他观察入微、第六感强。但他对蒋弼之曾经深信不疑,对他表达出的爱意深信不疑,种种细节都摆到他眼前了他都视而不见,仿佛被包裹进一个折射着五彩斑斓的肥皂泡泡里,将他与真实的世界微妙地隔离开。
如今那个泡泡被一本杂志戳破了,陈星赫然醒悟,原来蒋弼之也可能会骗他。原来他那些快乐、幸福和爱,也可能是假的。
当他心生怀疑的时候,无比希望是自己犯傻,他如此急切地翻找证据,无非是希望能发现什么东西来印证自己的愚蠢,这样就可以证明蒋弼之没有过自己,一切就还和以前一样。
可他一边期盼着蒋弼之无辜,一边又有条不紊地查找罪证。书架上找不到杂志,他便打开电脑——连这个电脑都是蒋弼之“借”给自己的——他冷静地登上天盛的内网,按照索引找到有关年会的那一期内刊,找到相关文章,却在看到那张照片的瞬间猛地合上电脑,冷静了一瞬才又重新打开,心中疑惑不解,明明有所隐瞒的人是蒋弼之,为什么自己却感到深深的羞愧,以至于有种无地自容的感觉呢?
他重新找回那个页面,盯着看了很久,一遍一遍地设想蒋弼之看到这些时的心情。
他应该是第一次知道自己的家事吧?他会怎么想?
同情是肯定的,他一向好心而慷慨,天盛每年做慈善洒出去的钱如秋天的落叶一般多。
他是不是也有一点觉得自己很能干?小月信里说了,“从患病的那一刻起就靠哥哥一人用稚嫩的肩膀挑起沉重的负担”。他有没有看到这句话?有没有觉得自己能干很厉害,就像他平时常夸赞的那样,“星星真棒!”
会不会也有……一点心疼?他平时老是抚摸自己的后背和脚腕,露出那种心痛的表情,好像不忍看自己受一点苦,那他看到自己小时候瘦瘦小小的模样,看到小月写他们兄妹俩从小相依为命,与病魔和贫困搏斗,他有没有……一点点的不忍心和……后悔?
他有没有后悔把自己抛下不管?有没有后悔换了电话号码?有没有后悔……一直没有去找自己?他不是说一直想着自己吗?自己想他,就四处找他,跑去他公司外面傻乎乎地等。他要是也想着自己……薛先生不是说他因为自己才拒绝别人给他介绍男朋友吗?算算时间前后还不到一个月,才一个月他就把自己忘了?还是说因为自己而拒绝别人介绍这事也是假的?其实他自打分手就从没想过自己?那为什么后来一碰面他又对自己那么好,愿意把自己带进家里来?是不是照片里的自己年龄太小无法激起他的爱欲,而重逢的时候,自己赤身裸/体、淫/荡至极,而他恰好……恰好旺季刚过,他没那么忙了,他需要一个人陪着、陪着……上床?
陈星被自己的想法惊得打了个哆嗦,立刻意识到自己又钻牛角尖了。他手指痉挛着将网页关掉,又哆哆嗦嗦地将相关的几个页面都关上,再跑到书架前把梯子拉回原处。
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这都是小事。蒋弼之前阵子还说呢,让他不要因为这些小事再给他定罪,他不能刚被说完就又犯。
不过是一个小谎言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谁不撒谎呢?自己不就是个谎话大王嘛,蒋弼之也没有因此就嫌弃自己呀。
其实都是小事……甚至还是好事,蒋弼之是帮了他呀,原来他从小到大最感激的怡安保险也是蒋弼之的产业,原来蒋弼之早早就帮过他了,他该感谢他才对,怎么能反过来怨他呢?
陈星知道自己的毛病,爱钻牛角尖,为一点小事生气着急,害人害己。不能再跟他闹了,平白遭人厌烦。
他感到十分羞愧,为自己的疑神疑鬼、小肚鸡肠,还有忘恩负义……他要是敢怨恨蒋弼之那才是真正的白眼狼。他甚至觉得自己不该这么敏锐,秦叔叔那些话听完就罢,他就不该想到这么多,更不该急急地找证据,这简直是把蒋弼之当贼看,不是,自己才像个贼,不经人允许就擅自跑进别人的书房,既不像个讨人喜欢的恋人,更不像个称职的管家。
他趴到地毯上,把拉动梯子留下的淡淡痕迹用手细细抹平,再站起身环视一圈,确认没再留下什么痕迹,才轻手轻脚地掩上门离开了。
晚上蒋弼之有应酬,预计会回来很晚,特地说好不用陈星去接,让他自己先睡。
可陈星哪里睡得着。
小区门口的保安打来电话,陈星在电话里听到刘谨之的声音后一下子就懵了。对方还很客气地先自我介绍,说明是汪局身边的秘书,送蒋董回来,蒋董喝多了,在路上就睡着了,现在还在睡。
电话转到保安手里,陈星干巴巴地对方说:“让他们进来吧。”
刘谨之的车将蒋弼之送到家门口,陈星打开车门叫醒蒋弼之,将半梦半醒的男人扶进屋里。
他给蒋弼之脱衣服、换鞋,蒋弼之弯下腰将他压在地上,用满是酒气的嘴吻他。
陈星躲开他的亲吻,狐疑地问他:“怎么还有他?”
蒋弼之迟钝地停了一瞬,“谁?”
“刘秘书,刘谨之,你那个学弟,不是说跟J部的人一起吃饭吗?”
蒋弼之缓缓地笑了,“小醋包,又吃醋了?今天的应酬是汪局牵线,那几个都是他的老战友,X市那边可能要用到这些个人脉……”他有些委屈地抱怨了一下,“他们部队出身的人可真能喝……”
他即使醉了也能看出陈星此时脸色不好,不由又哄了几句:“真吃醋了?嫌我事先没告诉你刘谨之也去?”他低笑起来,“小醋包,以后有他的饭局我都提前向你报备好不好?”
“你醉成这样没让他沾便宜吧?”
蒋弼之笑得更厉害了,“我是黄花大闺女?还会让他沾便宜?我知道避嫌,和他坐得很远,他今天晚上几乎没跟我说话。他那人也傲得很,知道我有你了就不会再死缠烂打了。”
“我是不是你认识的人里最会死缠烂打的?”
“什么?”
陈星简直想打自己一巴掌,喝醉的是蒋弼之,怎么自己倒说起胡话来了?
蒋弼之醉得站都站不稳,陈星帮他洗澡,却被他故意浇了一身水,衣服湿乎乎地贴在身上,难受极了。蒋弼之却很爱他这副湿身的模样,爱不释手地抚摸,想直接在浴室里就来一次。
陈星扭着身子躲,在花洒下含糊不清地喃喃:“不想做,今天不想做……”
蒋弼之的嘴唇贴近他耳朵,黏腻地舔吮着,“你说什么宝贝儿?你想什么?”他的手隔着衣服揉上陈星的胸口,“星星真棒,这么敏感……”
陈星扭着身子奋力推开他:“你就知道做!”
蒋弼之一个趔趄,后脑勺重重磕上坚硬的瓷砖。
这一晚真是不安宁。蒋弼之困倦至极,等家庭医生的功夫就又睡着了。陈星之前从钟乔那里拿过两本家庭护理的书,知道他刚才磕的那一下可能会有脑震荡的风险,坐在床边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很怕他会呕吐。
家庭医生过来检查了一下,说没有骨裂,冷敷也及时,没有大肿块,确实有脑震荡的风险,又喝醉了酒,准备和陈星轮流看守,防止他在睡梦中呕吐呛到自己。
陈星将医生劝走,自己在蒋弼之床边坐了一夜。
蒋弼之一直睡到上午才醒来,不只是因为昨夜喝太多的缘故,他最近因为X市的案子,体力早就透支了。
他一睁眼就看到陈星,问道:“没睡觉吗?”
陈星浑身僵硬地在椅子上动了动,“嗯”了一声,发现自己嗓音沙哑,忙清了清嗓子,说道:“怕你脑震荡。”
蒋弼之看出他的愧疚,向他招了下手,“过来。”
陈星立刻爬到他身上,又怕晃到他脑袋,不太敢往他身上挨,只撑着手脚趴在他身体上方。
蒋弼之笑着压住他的背,将他结结实实地按到自己身上,“不头晕,没有脑震荡,别害怕。”
陈星的耳朵贴到他的胸膛上,听到他有力的心跳声,有些想哭。
“我昨天撒酒疯惹你不高兴了是不是?”蒋弼之轻拍着他的背,缓慢地问道。
陈星觉得自己眼睛红了,不敢抬头,只拼命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