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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风度剑_分节阅读_第52节
小说作者:苍梧宾白   内容大小:399 KB  下载:春风度剑txt下载   上传时间:2020-10-09 00:0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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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薛青澜虽然对李直颇不客气,但这毕竟是垂星宗和褚家剑派两家联手,他不可能完全不给褚家面子,因此见李直坚持,他便轻轻颔首,道:“可以。”

  “不过只有你一个人能进去,”薛青澜点了点他身后的人,“这些人里应该没有同闻衡有旧交的人了吧?”

  李直心领神会,笑道:“没有。那就有劳护法了。”

  薛青澜这个主人家引着李直向后院走去,待二人身影完全消失在屏风后头,余下的人才悄悄松了口气,心道这位薛护法年纪轻轻,可也太阴阳怪气、喜怒不定了一点……怪道好好的一株玉树竟投了垂星宗,他这种性情不论放在哪个门派,最后都是殊途同归,朝着魔头的方向一路狂奔。

  风蘋山庄占地广阔,机关重重,这一去便去了半个时辰。待两人回到正堂,李直朝薛青澜微微躬身,道:“今日多有叨扰,在下这便告辞了,本月十五,敝派在蘅芜山恭候薛护法大驾。”

  薛青澜抬了抬手,甚至没有多看他一眼,径自冷漠地道:“来人,送客。”

第92章 月圆

  再说范扬,自打闻衡失踪后就一直派人四处追查寻找,却一无所获。江湖上传闻甚嚣尘上,但没一个靠谱的。范扬深知内情,暗自疑心闻衡已被冯抱一设法暗算,薛青澜要么是和他一起中招了,要么是独自一个追过去伺机救援。

  范扬在鹿鸣镖局坐镇了几天,心中煎熬难抑,最后终于坐不住了,准备自己动身往京城走一趟,探探到底是什么情况。就在他临行前一晚,忽有一封急信从越影山送来,是廖长星手笔,上面写到褚家剑派广发英雄帖,邀各大门派于八月十五共聚蘅芜山,举办“试刀大会”,届时将有一位关键人物出来说明论剑大会后八派弟子遇袭的真相,并将失传多年的秘笈重新归还中原武林。

  信中虽未指名道姓,可明眼人都能看出这个“关键人物”是谁。昔日在京中时闻衡曾说过褚家剑派有鬼,现在看来,他们果然与朝廷是一伙的。冯抱一没有自己出面,却是借了褚家的手来谋害闻衡。

  纯钧派上下得了这帖子,自是大为震动,廖长星记得鹿鸣镖局是闻衡的亲信嫡系,故此匆匆写了一封信传给范扬,具告详情,请他速往蘅芜山周旋。范扬得了消息,当下便收拾行装,带着几名好手星夜兼程赶往拓州。

  到八月十五正日,蘅芜山杜若峰上陆续来了约有百人,峰上早有人搭起一座圆台,八大门派各据一方,泾渭分明地站在最内侧,外侧则是其他来凑热闹捡漏的江湖豪客、游侠散人。众人乌压压地聚在一起,议论声此起彼伏,不外都是猜测“真相”,讨论秘笈,拿着不知从何处传来的谣言编排闻衡。范扬在各处听了一会儿,竟没有几个是念闻衡好的,气得血直往脑门冲,恨不得现在就提着把刀杀上去,把这些人吓得哭爹喊娘磕头求饶,才能一舒他胸中恶气。

  他环顾四周,除了纯钧派以外,别处也有几个眼熟面孔,应当是在刑城被闻衡救过的人,想是碍于门派规矩,并没有跟着造谣嬉笑,但也没人肯站出来为闻衡辩解。

  请帖上写了试刀大会将在戌时开始。今日正是中秋月圆之夜,眼看戌时将至,天色昏暝,一轮明月悬在半山腰,玉盘清辉皎洁,照得杜若峰上如薄雪初降,玉屑铺地,一派清凉。此等景致一年也只得这一回,众人无不赞叹,一时连说话也忘了,都侧身朝外,玩赏山景月色,心想要是有几壶酒来配它就更好了。

  月亮越爬越高,天色由昏黄转为深蓝,只听“呼”地一声,热浪铺开,圆台四角火盆同时燃起,火光大盛,一时盖过了月色,将台上照的明亮如白昼。

  台下霎时寂然,只见四名黑衣人抬着一个半人高、用黑布蒙住的巨大箱子飞身上台,将那黑箱放在圆台中央,紧接着一名身着褚家剑派服饰,腰悬长剑的中年人走上前来,朝四方抱拳为礼,朗声道:“在下褚松正,忝为褚家剑派第五代家主,多谢诸位朋友大驾光临。”

  台下众人纷纷还礼,听他继续道:“今日邀请诸位来此,是为澄清论剑大会各派弟子不幸遇袭一事。敝派失于防范,致使奸人趁虚而入,掳走各派百余名弟子,实在难辞其咎,因此数月以来,本派上下一力追查,试图查清真相,给大伙一个交代。”

  此言一出,台下有人立时有人喊道:“褚掌门,此事难道不是朝廷在背后捣鬼,故意抓走人质,引诱我们派人相救,他们好调虎离山,一举攻下各派吗?还有什么可澄清的?”

  褚松正颔首道:“不错,但诸位想必也怀疑过,为什么这些弟子不是在返程之际被抓,而是在司幽山上就被下药掳走,更有甚者,还妄称褚家剑派与朝廷暗中勾结,意图颠覆中原武林。”

  他说的是事实,各派在事发之后多少都有这样的怀疑,但一来据幸存的弟子说褚家子弟也有被一道掳去的,二来没有实打实的证据,不好妄下论断,因此都只是私下里说说,并不曾当面与褚家剑派对峙。此刻见褚松正光明正大,毫不避讳,各派均觉得他既然如此坦荡,敢开诚布公地当着天下英雄的面说出这话,想必其中的确有一些不为人知的隐情。

  博山派掌门朗声问道:“那敢问褚掌门,真相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褚松正往纯钧派站的地方瞥了一眼,淡淡道:“这件事同纯钧派新任的一位长老大有干系,褚某接下来所说的话,单指那狼子野心之徒,并无牵连纯钧派的意思,还请纯钧派的朋友不要见怪。”

  韩南甫冷冷道:“褚掌门说的是谁?”

  褚松正道:“正是贵派新任临秋峰长老,化名岳持、真名闻衡的那位。”

  他话里话外都在暗示闻衡,众人心里有数,可真当这个名字从褚松正口中说出来时,台下仍如冷水泼进热油锅,炸开了一片哗然。

  廖长星道:“褚掌门,在座的许多人都曾亲眼见证,当日正是本门闻长老将他们从刑城大牢中解救出来,那里面还有不少褚家剑派的弟子,你却空口污蔑他是狼子野心之徒,恐怕有些恩将仇报罢?”

  褚松正却道:“廖少侠,听说闻衡曾是你同门师弟,上次在刑城也是借了你的力,你们师兄弟关系一向不错,所以才不等我说出真相,就亟不可待地替他出头,此等行径,未免也有失偏颇。”

  “将各派弟子掳至刑城,调虎离山,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朝廷的计策,并没有什么可争议的,但凭借着救人而立功扬名的闻衡,却不是全然清白。”褚松正道,“他早就知道朝廷的计策,甚至在论剑大会当晚下药迷昏了赴宴的百名弟子,方便朝廷内卫下手;等人都落到内卫手中,他再挺身而出,以一人之力解救百人,施恩于八大门派,为自己博得一个侠义名声。此人并非什么正直良善之辈,实乃欺世盗名的心机小人!”

  这瞎话乍一听编得还挺有道理,不少人都被他糊弄住了。廖长星匪夷所思地问:“敢问褚掌门,司幽山是什么地界,论剑大会当日有多少高手在山上,闻长老又有多大的能耐,能在您眼皮子底下给几百人下药,竟然没有一个人察觉?”

  “他甘冒奇险到刑城救人,甚至身负重伤,这可是实打实地与朝廷作对——假若闻长老是您说的沽名钓誉之徒,扬名立万的办法多得是,他何必铤而走险,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亏本买卖?”

  褚松正道:“廖少侠不必急着替他开脱,我敢这么说,自然有证据。闻衡的身世可不是一般人家,他双亲死于谋逆大罪,唯独他托庇于纯钧派门下,一直隐姓埋名,韬光养晦。有这等经历,他对朝廷自然厌憎极深,常存报仇之志,所以才利用各派弟子被困刑城的机会,既能收买人心,又挑动中原武林与朝廷对立,以便来日向朝廷复仇。诸位试想,到时候他誉满江湖,挟恩自重,若要揭竿而起,焉能不一呼百应?”

  “诸位请再想想,我听本派弟子说,当日在刑城大牢中,所有人都服食了有化功散的粥水,闻衡亦在其中,怎么后来只有他恢复了武功,旁人却直到被救出都无力反抗?自然是他早早就备好了解药,却佯装失手被擒,等援兵到来之际,再出来逞雄揽功。”

  他字字诛心,娓娓道来,说得台下人心动摇,不由得顺着他的话思索起来。正当此时,忽然有人温声道:“褚掌门说得不错,只有一点不对——化功散的解药的确是有,但由于药材难得,短短半天内无论如何也配不够上百人的解药,闻公子行事虽有不周,却也不必太过苛责。”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东南角人群略略散开,露出绣衣玉冠,长身肃立的翩翩公子,正是招摇山庄的大师兄龙境。

  褚松正眉心一跳,面上仍保持着严肃神色,笃定道:“数月以来,本派虽蒙冤受屈,但到底不敢冤枉好人。闻衡在论剑大会第一日代纯钧派出战,第二日却没有露面,但那日当晚,本派弟子曾亲眼看见他出现在司幽山。龙少侠既然质疑,那今日便请在场各位英雄做个见证,让这名弟子与闻衡当面对质,看看真相究竟如何!”

  此言一出,台下大哗,有人奇道:“闻衡竟然敢来?不是说他被各路杀手追杀,早已失踪,到处都找不到人影了吗?”

  褚松正面上不禁露出一点得色,应答道:“托赖垂星宗薛护法帮忙,敝派已将闻衡‘请’到了蘅芜山。”

  台下响起一片窃窃私语:“垂星宗?这又关垂星宗什么事?”

  一个高挑瘦削的身影自火光阴影下缓步踱出,无声地走到高台中心,待看清楚他的脸,范扬忍不住在心中爆出了一句怒骂。

  还真是薛青澜!

  薛青澜站在蒙着黑布的箱子旁边,月光照得他脸色如霜雪一样苍白。他低垂着眉眼,神色漫不经心得仿佛带着点厌倦,若不知内情,谁也想不到被他亲手抓住送到褚松正手里的,竟是这世上与他最为亲密无间之人。

  褚松正朝身后打了个手势,示意带人证上来,可等了一会儿,台下却始终没有动静,他不由得疑惑地扭头向后望去,压低声音问道:“李直呢?”

  “你在找李直?”

  薛青澜的声音从旁边传来,他懒洋洋地挑起长眉,露出了看戏似的神情,忽然抬手“唰”地一下扯掉箱子上的黑布,轻轻地笑了一声——

  “他在这呢。”

第93章 青澜

  杜若峰上,众人无不愕然失语,满山寂静之中,唯余火油燃烧的噼啪声,跃动的火光投射在精钢制成巨大铁笼上,将其中披头散发的男人照得如地狱爬出的修罗恶鬼。他面上、身上、手足上全是斑斑血迹,双颊消瘦深陷,容色苍白惨淡,只有一对眼睛亮得瘆人,好似饿极了的野兽。

  薛青澜吹了声口哨,问道:“方才褚松正的话你都听清了?”

  李直僵硬地点了点头。

  “好。”薛青澜道,“那便当着天下英雄的面,将个中详情一一说来罢。”

  褚松正的如意算盘打得十拿九稳,万万没想到竟被薛青澜摆了一道,一边叫人快去找方才还在他左右的“李直”,一边压低了声音质问道:“薛护法,你这是要干什么?!”

  “不干什么,”薛青澜靠在笼子上,不慌不忙地说,“我只是按照您的意思,叫李直来对质而已。”

  褚松正咬牙切齿地问:“闻衡呢?!”

  薛青澜笑道:“褚掌门,你把大伙召集到蘅芜山来,洋洋洒洒地说了一大篇话,将所有罪过都推到闻衡身上,怎么戏唱到了最要紧的一折,现在反倒朝我要起人来了——这荒郊野岭的,我上哪给你找人去?”

  “你!”

  褚松正被他一顿讥刺,再迟钝也看出不对了,恼怒地低声道,“薛青澜,别忘了褚家与垂星宗早有约定,你现在临阵倒戈,不怕来日被方无钦追究么?!”

  “怕,我怕死了。”薛青澜道,“所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褚掌门要不给大伙说一说,你们司幽山与我垂星宗讲好了什么条件?”

  台下群豪此时也终于觉察到其中似有猫腻,有人朝褚松正喊道:“褚掌门,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的人证呢?”

  薛青澜回身比了个噤声的手势,道:“褚掌门要的人证就在这里,诸位有心,不妨听听他怎么说。”他顺手以刀鞘敲了敲铁笼,对李直道:“讲吧。”

  李直的嗓子哑得像刚吞了一把粗沙,但还算清晰可辨,众人只听他缓慢沙哑地道:“我乃褚家剑派旁系子弟,十四岁时拜入纯钧派玉泉峰秦陵长老座下,后因……因同门相争,触犯门规,被纯钧派逐出门户,回到了司幽山。”

  站在纯钧派旁边的恰好是连州还雁门,有好事者便悄声问道:“怎么他也是你们纯钧派的人?”

  玉泉峰今日只来了廖长星一个,他对着台上人影仔细端详了片刻,才肯定地点了点头,答道:“不错,的确是他。当年岳……闻衡长老还在家师门下,李直与他有些口角,故意出手伤人,因此被逐出了纯钧派。”

  那人好奇道:“这么说来,他岂不是恨死闻衡了?”

  廖长星没法回答他,却赫然听见李直继续说道:“我从褚家最卑贱的执事弟子做起,用了七年才出人头地,让掌门和长老们看得见我。褚家剑派这些年人才凋敝,实力大不如前,近年来朝廷亦三番五次地透露出铲除江湖势力的意思,所以掌门认为这是重振本门声威的大好时机,叫我代他出面行事,与朝中内卫私下接触,愿将本派作为内卫在武林之中的一枚暗棋,为朝廷行事提供便利。”

  他这几句话虽简短,里头透露出的意思却有如惊雷,轰然炸响在杜若峰顶,韩南甫悍然拔剑怒喝道:“褚松正,你千方百计地往我纯钧派头上泼脏水,原来打的竟是这个主意!”

  若李直所言属实,褚家剑派得罪的可不仅仅只是纯钧派,而是冒天下之大不韪,要与中原武林为敌。

  褚松正心跳如擂鼓,额上出了一层密密的细汗,却硬撑着气势呵斥道:“一派胡言!此人必定是受人胁迫,才蓄意胡乱攀咬、企图污蔑我褚家清名。众位难道要偏听他的一面之词吗!”

  薛青澜在旁拊掌,不咸不淡地道:“说的好,今夜在这里喊打喊杀的,可不都是一面之词么?”

  他似笑非笑的目光在褚松正脸上转了一圈,悠然对李直道:“别停,继续说下去。”

  李直道:“论剑大会上内卫从司幽山劫走百名弟子,也是早就商量好的里应外合之计。当晚我按照掌门吩咐,提前在宴会的酒水茶水中设下迷药,自己再装作昏睡被内卫掳走——褚家剑派一共被抓走了十名弟子,都是掌门心腹,早就知道底细的。内卫在分囚车时,故意从各派的弟子里挑出一名关在一起,好让所有人都知道褚家剑派也有人被俘。这样一来可以洗清帮凶嫌疑,二来也可顺便替内卫监视这些俘虏有没有异常举动,防止他们中途逃跑,或是有人混入当中劫狱。”

  在场有不少经历过刑城之变的弟子,闻言仔细回想当日情形,果然同他所说的分毫不差。相比于褚松正指证闻衡,李直连这样的细节都能说出来,无疑更有说服力。一个博山派弟子大声质问道:“褚掌门,这你又该如何解释?”

  旁边也有半信半疑的,站出来道:“照他这么说,闻衡不正是混入刑城大牢救人么,怎么没被他们发现?”

  有反应快的立时一拍脑门,醒悟道:“是了!闻衡当初可不是连跟他同一个囚室的人都瞒过去了!他趁大家都睡着时外出联络求援,天明前再回到囚室,谁也没发现他的行踪,纯钧派的温长卿少侠可以作证!”

  众人目光又立刻齐刷刷移回纯钧派,廖长星扶剑而立,淡淡道:“温师弟有事不曾前来,但据他先前的说法,确有此事。诸位若不信,待日后见到他时,也可再向他求证。”

  一人喃喃道:“闻衡这么做……难道他那时就已经猜到褚家剑派有问题了?若果真如此,此人心思未免也太细致了。”

  有那等看不过褚家做派的便在人群中嘿然冷笑道:“怪不得褚家要费心召开什么试刀大会,让他在天下群豪面前身败名裂,原来是做贼心虚嘛。”

  褚松正心内焦灼,宛如被架在火上炙烤,偏薛青澜还不肯饶过他,就着台下的议论继续问李直:“既然一切都是你们自家做出的好事,怎么选中了闻衡来背黑锅?”

  李直的性命完全被薛青澜捏在手心里,有问必答,堪称乖顺:“闻衡在刑城破局之后,又前往京城,潜入禁宫偷走了纯钧派失窃多年的纯钧剑。朝廷的脸面几次被他踩在脚下,内卫认定此人将来必成心腹大患,因此交代我们将闻衡的身世传扬出去,再编造一个他身怀《北斗浣骨神功》的假消息,还悬赏千金买他项上人头,好教他被全武林追杀,在江湖上再无容身之处。

  “闻衡武功高强又城府深沉,掌门知道不好下手,所以暗中联络垂星宗,以一个秘密为条件,换取垂星宗出手。今夜的试刀大会正是因为薛护法抓到了闻衡,掌门才广召天下英雄,想在众人面前钉死他的罪名,为朝廷彻底除去隐患。”

  他这话里透露的消息一个比一个石破天惊,台下众人几乎反应不过来。一心奔着神功来的只听到“假消息”三个字就心头滴血;几大门派领头人则为褚家剑派与朝廷结成联盟而生出深深忌惮;剩下的全是些根本没想到事情会如此曲折、被阴谋诡计绕得一头雾水的普通人,为了弄清楚到底怎么回事,已顾不得什么门派之别,从旁边随手拉个人就扎堆讨论了起来。

  褚松正再也按捺不住,怒喝道:“简直是血口喷人!薛青澜,你指使李直胡乱攀咬,以为这样就能把自己摘干净吗!”

  薛青澜冷冷嘲道:“褚掌门怕是老眼昏花,不认得我是谁了。在下可不在乎什么清名,不像你们这些表面仁义、实则阴毒的正道人士,为了洗脱自己,竟然还往别人脑袋上泼脏水。”

  褚松正苦心经营数载,计划得好好的,全因薛青澜反水而付诸东流。今夜过后,褚家剑派在江湖上的名声再也无法挽回,他自己亦将晚节不保,沦为众人眼中的走狗和笑柄。思及此处,他心中便腾地升起一股恶气,原先涨红的怒容反而逐渐冷却下来,变为冷森的铁青,刻毒地盯着薛青澜道:“不错,魔宗行事向来毫无顾忌,我倒要请教薛护法,闻衡其人究竟有什么本事,竟勾得你这样大费周折地回护他?”

  垂星宗在江湖上的名声历来不大好,常有些欺男霸女、逼良为恶的行径,因此褚松正这话中暗示意味颇浓。薛青澜却“呵”地冷笑一声,嘲道:“褚掌门别急着拉人挡箭了,要说本事大,谁也大不过你去。你脚踏两条船,与朝廷内卫和垂星宗暗通款曲的事还没说清楚呢,怎么,不打算给在场诸位一个交代么?”

  褚松正闭口不言,猝然发难,唰地拔剑刺向铁笼中的李直。这一剑是“云字诀”中的“野鹤孤云”,剑势孤峭峻拔,但被他使出,却有如鸷鸟扑雀,透着一股凶狠决绝的气魄。薛青澜早防着他突袭,拔刀荡开这一剑,一边高声道:“谎话编不圆就想杀人灭口?褚掌门,你当这满山遍野的英雄豪杰都是瞎子么?”

  两人飞速缠斗到一处,兵刃当当碰撞之声不绝于耳,趁着身形接近,褚松正咬着后槽牙,压低了声音却仍然难掩愤怒失望之情:“薛青澜,我到底何时开罪了垂星宗,你要这么算计我!还是这根本就是方无咎的意思?!”

  薛青澜唇角一勾,避开他疾风骤雨般的剑光,亦悄声回答道:“你答应只要事成就会告诉宗主奉月剑的秘密,可惜这秘密我早就知道了。你的筹码根本一文不值,垂星宗又何必为区区褚家剑派浪费人手?”

  “不可能!”褚松宵这回是真的结结实实地吃了一惊,失声道:“这等密辛,你如何得知?!”

  薛青澜运刀如飞,攻势凌厉,对上褚松正这样成名已久的高手,一时竟不落下风,他悍然挥刀劈向对方右臂,声音和刀锋一样冷锐:“因为天底下不是只有你一个人长了脑袋,蠢材!”

  “嗤”地一声轻响,褚松正右臂中刀,持剑的手不由一抖,面上掠过一丝痛苦之色。薛青澜许是也没想到会这么容易得手,心底蓦然生疑,下一刀出得便慢了一瞬。褚松正等的就是他迟疑的时机,左掌立时运劲拍出。台下范扬大喝“小心”,然而只听“砰”地一声响,掌力正中胸口,薛青澜身体向后飘出数尺,撞在支撑火盆的几根粗木上,登时哇地吐出一大口鲜血。

  褚松正再不迟疑,右手仗剑直进,飞身向他喉头刺去。范扬早在喊出声时就已朝台上扑去,然而竟还有人比他更快一步。电光般的一剑自天外飒然飞来,迅捷无伦地截住了褚松正的长剑,紧接着反手一绞一推,剑尖极其刁钻地望他腰侧空门处刺去,立刻将他的来势阻在半空。褚松正不得不以一个狼狈至极的姿势扭身躲避,在台上骨碌碌滚了一遭,才勉强闪开那至为古怪又精妙难言的一剑。

  范扬看清来人,胸中悬着一口气当下便松驰下来,惊喜道:“公子!”

  闻衡满身风尘,脸色冷峻得吓人,拎着剑淡淡嗯了一声,立刻躬身去查看薛青澜的伤势。薛青澜正面硬捱了褚松正一掌,虽未当场闭过气去,但内伤甚重,脏腑如同被巨力碾碎,连呼吸都觉困难,兼之他身上还有暗疾,自身真气衰竭,体内寒气便寻隙而入,加倍反噬,中掌不过片时,身体已凉得仿佛被冷水洗过一遭。闻衡上手一扶,便知不妙,忙抵住他后心几处大穴,运功助他梳理内息,压制体内寒气。

  他骤然现身于这数百名豪杰眼前,一招之内逼退褚家剑派家主,此等剑法已是当世罕见,再加上范扬一语道破,在场诸人均已隐约猜到来人身份,不由得齐齐屏息,等着看接下来的事态发展。

  可闻衡却对这大半个山头的人视若无睹,专心地单膝跪在台边,连眼角余光也没有分出一瞬,天大的事都得等他给薛青澜治完伤再说。

  薛青澜骤然受了一掌,倒没完全昏过去,神智尚有三分清明,但四肢动弹不得,睁不开眼也说不出话,像是三魂七魄给人抽出来封在了冰里;后来被人扶起时也不知是谁,直到在烟尘血气里嗅到了一缕清淡有熟悉的青竹香气,紧接着一股热流从背心涌入,走遍全身,他这才从剧痛带来的混沌中完全抽身,艰难地睁开了双眼。

  “衡哥……你怎么来了?”

  薛青澜尚且不知道自己此刻形容如何凄惨,乍见闻衡,还如梦中,又是思念,又忍不住忧心道:“哪个混账把你放出来的……”

  当日他将闻衡迷倒带回风蘋山庄,以此为诱饵将李直骗入地牢,又命得力手下扮成李直的模样回到褚家为他传递消息。闻衡则被他喂了一粒“游仙散”,醉倒七日,按说今天应该才刚刚醒来。

  他临行吩咐过留守山庄的手下,若他自己未能如期归来,等到蘅芜山试刀大会洗清了闻衡的污名,便可以将闻衡从地牢中提出来,送回湛川城鹿鸣镖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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