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希不服,把时章赶下去,换自己跟钟子颜打擂台。
三个人玩了太久,嗓子都笑哑了,玩完了一百个游戏币,总算是尽了兴。
“太开心了,我太久没这么开心过了。”
钟子颜紧紧抱住时章,抱得很粗糙,长长呼出一口气。
时章无声地拍拍她的肩膀,他难以想象钟子颜现在的成就是多少努力换来的,她是个很厉害的人。
欧阳希不满地把俩人都揽进自己怀里,胳膊劲儿很大:“什么意思,不带我,搞小团体啊。”
时章劲儿更大,双臂一展,轻松把这两人分开,让他们坐好:“到点了,回家睡觉。”
钟总有豪车和司机接。
她临别时依依不舍的,上了车就变回果敢的女强人,撑着额头小憩时也不会露出倦色。
欧阳希是他老婆开车来接的,上车前欧阳希拍了下脑袋,拉住时章:“我差点忘了件事。”
“什么?”
“高中老班长前几天找我——真是好多年没联系了。老班长说咱们的班主任,王老师,她今年要退休啦。班长问我们班要不要一起回去看看她,顺便聚一聚。”
时章愣了一下,有点机械地重复:“我们高中班主任,王老师?”
“是啊,王惠玲王老师。”欧阳希叹了口气,语气轻了点,“我记得以前王老师对你很严,但她真的是位好老师。”
“你要不要来?”
“来。”时章很快回答,补充了句,“她对我很好。”
欧阳“嗯”了声,“我也是,长大了才知道王老师有多好。”
“班长搞了个群,等下拉你进去。班长要一个个找人拉进去还挺不容易的。”欧阳往后退了两步,“那我走了啊。”
“等下。”时章出了声,把欧阳叫住了。
“干嘛?”
时章语速缓慢地问:“你记不记得,王老师有个儿子,姓宋?”
“啊?”欧阳不知道怎么突然提起老师的儿子,努力回想了一下,“好像有吧,记不清。问这个干嘛。”
“没什么。”时章挥挥手要他回家,“你老婆在车上该等急了。”
欧阳希贱兮兮地埋汰他:“有老婆疼着就是好,有人开车来接。不像你个老光棍,这么晚了只能等到代驾。”
时章没理他,大步走了。
第5章 五次元
时章觉得上天的安排太巧了,早上刚刚遇到宋拂之,晚上就得知要去拜访他妈妈。
其实如果有可能,时章一辈子也不愿再遇到宋拂之,但当他真的遇见后,又发现自己还是难以控制地想靠近他。
念高中那会儿,时章站在学校的破树林子里,练抽烟。
其实那儿根本不是什么树林,就是一土坡旮旯,被挡在两栋破楼后头,稀稀拉拉几棵秃树,地上堆满了废弃的建筑材料。夏天这里又晒又热,压根没人来,老师抓不着。
时章吸进去一口烟,捂着嘴咳了半天。
烟难抽,他还没怎么练会。
咳完了,时章直起身子,突然发现身后站了个人,无声无息的。
是个学弟,身材单薄清瘦,校服在他身上显得过于宽松。
时章对他印象深刻,因为他是那周所有的值日生里最帅的。
学弟的右臂上有一抹鲜艳的红。
别人为了帅气好看,都直接把值日生的红臂章别在衣袖上,能随风飘起来。只有他,一丝不苟地把臂章穿戴整齐,印刷体的“值日生”三个字清清楚楚。
时章眯着眼睨他,没把他当回事,抬起手又抽了一口。
这次没呛。
这个值日生在旁边看着他,什么行动也没有,时章自己抽自己的,两人就这么一语不发地站着。
烟很快燃尽,时章把烟摁在石头上灭了,捏着烟头往外走。
路过值日生的时候,时章停了,似笑非笑地问他:“你怎么不问我的班和名字。”
学弟反问他:“你明明不喜欢烟,为什么还要抽?”
很清新的少年嗓音,混着一丝变声期的沉,让时章有种被轻轻击穿的感觉。
时章没回他话,随手把烟头扔进垃圾桶:“风纪委员,来一下。”
学弟站在原地没动,问他干嘛。
“叫你来你就来。”
时章有点不耐烦,“刚树林里蚊子给你胳膊上咬了个包,你还站那儿干嘛,等着被抬走?”
学弟下意识挠了挠胳膊,纤细的手指在红袖章边缘弯屈。
时章收回目光,把人带到了高三的班门口,从桌斗里翻了个小圆铁盒的白猫清凉油,隔空一抛,对方接了。
学弟用指尖挖出一小块薄荷味的膏体,沉默地涂到红肿的蚊子包上,抹开,每一个细小的动作都刻进时章记忆里。
快涂完了,学弟若无其事地开口:“你刚刚说的什么风机委员,是什么?”
时章一愣,突然哈哈大笑,邻桌的水杯差点被他拍掉。
挺有意思的这小帅哥,求知若渴。
时章懒得跟他说这是他在动漫里看到的,只是在对方把清凉油还回来的时候,没接。
时章说送给他了,学弟摇摇头,把小铁盒放回时章桌上。
“不喜欢抽烟就别抽了,下次再抓到就记你名字”。
学弟说完这句话就走了。
青春期的许多事都发生得毫无道理——
时章从那天开始,一遍遍想起树林里学弟的样子,想起他的声音,想到他身上被蚊虫咬的包。
红肿的一小粒,略微突起,在白皙的皮肤上很突兀。
让人很想掐着他,咬上去,留下这样类似的痕迹。
想让他变红,想让他疼,想再听听他那略带成熟的少年嗓音。
时章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不自觉地蹙眉。
他知道自己性格里有极端的一面,远不像看上去那么散漫。
时章爱去山里收集新鲜植物,回家后做成标本,整齐地锁到柜子里。
他玩cosplay只穿一次的衣服从不会二手卖掉,全都熨烫后整整齐齐地挂进衣柜,还要加上日期标签。
黄毛杀马特抢了他手里的游戏币,他就把所有的游戏币都抢回来,再哗啦啦砸那人一身。
时章拥有的东西很少,但如果他想要什么,就一定会让那东西完全处于自己的控制之下。
这次,他竟想要像收藏植物标本一样,收藏一个人。
时章轻松打听到了学弟的名字,叫宋拂之。
不太轻松的消息是,他的妈妈是自己的班主任,王惠玲。
时章常躲在暗处看他。看他上体育课奔跑的身影,看他值日时认真的表情,看他和班里同学一起开心地笑,阳光洒在少年的衣领。
学校的范围太小,时章开始跟着他回家。
说的不好听点,叫尾随。
虽然有个在学校当老师的妈,宋拂之也经常一个人走回家。时章就不远不近地走在他身后,跟了很多天。
只是跟着,什么也没做。
时章唯一做过的事,就是在远处目睹一个社会混混搜刮了宋拂之身上的零钱后,把小混混拎进了巷子深处,冷声要他把钱还回去。
时章打过很多次架,唯独那次下手最黑。
一想到小混混把宋拂之堵在墙角的样子,他就双眼发红,很难控制激烈的怒火。最后差点把人送进医院。
要不是小混混自己确实做了坏事,不敢报警也不敢闹大,时章指不定就要进局子押几天。
这种窥视越来越上瘾,像将人拉入沼泽的毒药。
时章嫉妒宋拂之身边的人。
看到宋拂之的朋友们围着他开怀大笑,时章清楚地感到呼吸不畅,好像有人掐着他的脖子,胸中有火焰熊熊燃烧。
他想把他们都扯开,让那个学弟的眼里只有自己。
时章想介入,想控制,想把人像做标本一样一点点在手里展平了,压实了,关进屋里。
但理智又将这些疯狂的想法死死压制。
宋拂之是个活生生的人,不是山里能任人剪采的灯心草。
时章像个罪犯,他不敢在宋拂之眼前抛头露面。甚至小心翼翼地抽烟,不愿被他抓到。
因为再被抓到一次,宋拂之就会问他叫什么名字。
时章怕自己不会回答“时章”,而是会很神经质地盯着宋拂之说“我想要你”。
于情于理时章都知道自己不可以往前迈步,他比宋拂之差太多,性格家庭教养,样样都不在一个水平线。
高考完后,时章报的全是外省的大学。暑假还没过完,就提前只身去了外地。
几乎像是逃跑。
逃离过去的不堪,逃避自己的疯狂。
这些想法,时章谁也没告诉,宋拂之更是毫无察觉。
这念头就该烂在他一个人的肚子里。
一晃十几年过去,时章偶然在咖啡馆碰到他,自认为长进不少。
虽然生理上的反应出乎意料地根深蒂固,时章自信他完全有能力控制自己。
他现在是个沉稳的成年人,拥有体面的工作,不会再做青春期时的那些傻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