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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傅他人人喊打_分节阅读_第118节
小说作者:孟还   内容大小:509 KB  下载:太傅他人人喊打txt下载   上传时间:2023-06-29 12:56: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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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谁?”

  “姓郭。”

  燕迟沉默片刻,吩咐道:“让他进来。”

  郭奉仪进来了,却是被人拿担架抬着进来。

  那一口血吐尽他最后一丝精气神,数日下来,整个人已油尽灯枯,勉强凭借一口气吊着。这两天则更加糟糕,李峁派军医守在他榻前,已做好了恩师撒手人寰的准备,可谁知郭奉仪今夜又猛地回光返照,气力大增,皮包骨头的指头攥住李峁衣领,直勾勾盯着他,说要见夷戎的七殿下。

  两军尚在交战之中,这等请求实数强人所难,可李峁不知怎的,却应和下来,将郭奉仪送至燕迟营地。

  见他不便,燕迟便俯下身,恭敬跪在这位老者面前,秉退众人。

  郭奉仪浑浑噩噩,看见燕迟,眼睛猛地亮了,一把抓住他的衣领,一字一句道:“你,你……你也被他骗了。”

  燕迟睫毛垂下,并不插言,知道郭奉仪嘴里的“他”指的是谁。

  “……陆铮,陆铮被带走之日,我,我也在场,他的属下找到我,说,说一切都是季怀真栽赃陷害,只,只因陆大人先我们到上京,在,在你大哥身边,发现了季怀真,与,与瀛禾勾结的证据,陷害……苏合可汗,所以,季怀真才要,杀人灭口。”

  “那日,那日芳菲尽阁,我们,我们找到季怀真,是以,以钱财贿赂,想让他,牵线搭桥,联系陆铮,救,救出陛下。是,是我给了,季怀真陷害陆大人的机会。他季怀真……他……”

  郭奉仪猛喘不止,抖若筛糠,这将死之人不知何处来的力气,把燕迟当做救命稻草般一拽,便让他动弹不得:“他背信弃义……投敌叛国,陷害……陷害忠良,这,这本是我,是我齐人自己的事情,可,可他利用你,利用他与,与陆拾遗的身份,欺瞒你,骗你救他出临安,背地里,又,又害你父亲。”

  言下之意,竟是临死之前将此秘密透露给拓跋燕迟,为的就是让季怀真不得好死。

  燕迟静了一静,又道:“郭大人,这消息你还告诉谁了?”

  郭奉仪气若游丝道:“李峁。”

  抬头间,竟从燕迟眼中窥见一丝悲悯,郭奉仪一怔,勉强道:“如,如何?”

  这将油尽灯枯之人,眼中尽是最后一丝精忠报国铲恶锄奸的执念。

  燕迟终是不忍,沉声道:“郭大人……季怀真与陆拾遗自小在武昭帝的授意下互换身份,去到敕勒川议和,与我成亲的,乃是季怀真。我的发妻也从来没有别人,我深陷临安皇宫时要救的,要找的,从来也只是季怀真一人。”

  郭奉仪半晌不吭声,猛地从喉头溢出一声古怪至极的短促惊叫。

  “为,为何……”

  “这乃是武昭帝制衡监督朝臣的手段,你在‘陆拾遗’前头展露的忠心,会被季怀真禀报给他,同样,若有意图谋逆之人物以类聚,勾连季家,同样会被陆拾遗禀报给陛下。陆铮也早就知道季怀真的计划,是他二人商量好的。季怀真杀武昭帝是为我,陆铮甘愿认罪,是为救他的爱子陆拾遗。”

  燕迟一顿,又叹气,低声道:“再过几日,李峁就会投降了,他此次前来,不是真的要迎回武昭帝,为的是给大齐朝臣,为大齐子民,换得一丝生机,李峁比谁都知道,大齐注定要败。”

  帐内一片寂静。

  “……竟,竟无一人,想,想要复国。”郭奉仪双眼大睁,大笑两声,猛地扬声道:“陛下!!!”

  话音还未散尽,那双充满怨恨,不甘的眼中已再无光彩,含恨而终。

  燕迟久久不语,伸手,替他闭上双眼。

  三日后,李峁卸甲投降,被押回上京。

  武昭二十六年,大齐最后一支军队于寿礼河畔被夷戎围困,拓跋燕迟下令优待俘虏,三万齐军毫发无伤,不日便被攻下临安,至此,大齐彻底亡国。

  上京大牢内,季怀真浑浑噩噩,无聊至极地低着头,直勾勾地看手指甲,有只耗子一溜烟地从身旁跑过,又被季怀真一脚踢开。

  他已不知在这里呆了几日,初时还数着,后来便不数了。关押他的这间牢房还算好,起码有个窗户,能看见亮,比不得当初关燕迟的那间昏暗潮湿,瀛禾并未苛待于他。

  长廊尽头传来动静,一人疯疯癫癫,哈哈大笑着被押进来,大喊着:“季大人!我来陪你了!”

  一听这熟悉声音,季怀真登时将其认出,忍不住笑了,他趴在牢门前伸着脖子看,从被关进来后就未再说过一句话,猛地想用嗓子,嘴巴竟是张张合合,一丝声音都发不出。

  季怀真忙咽了口吐沫,嘶哑喊道:“李峁?”

  一人身穿白色囚服,带着手铐脚链,被关进季怀真隔壁牢房,四目相对间,季怀真吊儿郎当地调侃:“总算是把陛下给盼来了。”

  李峁笑道:“你心心念念盼着的,又何止是我。”他努努嘴,示意季怀真往后看。

  “啊?”

  季怀真邋里邋遢,披头散发地回头,见一人逆光而来,身穿锁子甲,怀抱狼头盔,虽风尘仆仆,却依旧难掩其俊美面貌,与这脏污不堪的上京大牢格格不入。

  在他身后,还跟着几人,乃是瀛禾的人,以及几位夷戎大臣。

  他们手拿刑具纸笔,一副要审问季怀真的架势。

  季怀真明白了什么,怔怔一笑,抬眼四下环顾,喃喃道:“善赏恶罚,正合我意……”

第130章

  李峁见状,在一旁笑道:“哈哈哈,季怀真,季大人,风水轮流转啊!”

  季怀真丝毫不理会李峁的落井下石,只怔怔看着燕迟。

  拓跋燕迟也看了过来,四目相对间,二人皆是一时无话。仅是一月未见,燕迟就沧桑不少,下巴冒着青色胡渣,定是日月兼程着赶回,甚至来不及把自己收拾干净,铠甲都来不及卸,便直扑上京大牢。

  然而他再狼狈,却是比季怀真好上不少。

  那季大人形容枯槁,双颊凹陷,光彩不再,重逢后好不容易被燕迟养出的二斤肉又没了,整个人就被一口气吊着,被一个念头吊着——他要坚持到燕迟凯旋回来。

  季怀真吊儿郎当地笑道:“打赢了?”

  这话简直就是明知故问,李峁都被擒回上京,如何能输?

  燕迟不吭声,只静静盯着季怀真。半晌过后,他回头冲那几位夷戎大臣道:“你们退下,我单独审他。”

  几人互相交换了神色,一人给燕迟行礼,提醒道:“此人不可轻易放过,他当着大齐朝臣的面,杀了他们的皇帝,此举挑衅恶劣至极,眼下齐人不满,若不给他们一个交代,怕是会引起暴动。”

  燕迟还没说话,季怀真就懒洋洋一笑,插言道:“各位大人放心,我必定交代得一干二净,让你们给我按几个足矣平息民愤的罪名来。”

  此话一出,燕迟脸色瞬间沉下,朝季怀真身上看了两眼。

  那群夷戎人面面相觑,都领教过季怀真这硬骨头,过去一月中,无论如何劝说,威逼利诱,这人都不肯认罪交代,甚至连句话都不说。偏得瀛禾又下令不许严刑逼供,当真叫人无可奈何,咬牙切齿,怎的今日七殿下一回来,这人又性情大变,喋喋不休。

  “都退下,我有分寸。”燕迟又回头,冲那几个被瀛禾派来的人道:“你们留下。”

  李峁在一旁看了不少笑话,嘻嘻哈哈:“季大人,怎么不管谁当皇帝,你都是人人喊打的那个啊。”

  几位夷戎大臣退下,只留燕迟和瀛禾的人在这里。他们见燕迟神色冷峻,却不下令,一时间拿不准主意,只把牢门打开,要按照惯用审讯手段,给季怀真上刑。一人的手刚碰到季怀真的衣袖,便听得燕迟道:“你想做什么?”

  简简单单的一问,却掩不住森然阴鸷语气,那人惊诧回头,对上燕迟隐忍不发的眼神,心中猛地一寒,不敢再动季怀真了。

  “吓唬他做什么。”季怀真站累了,便坐到地上,仰视着燕迟,笑道:“仗打完了?”

  燕迟道:“打完了。”

  “你的人马呢?”

  “驻扎在上京边界,我的人,加上父王的人,足有六万,还有獒云先前留下的两万,他又从敕勒川调兵,正向恭州、金水、汶阳这三处逼近,已成功拿下。大哥把这三处的兵力都调来回防上京了。”

  “真好。”季怀真点点头,继而一笑,“现在只要你一声令下,便可围困上京,有獒云的人堵在这三处,你大哥自然无法从敕勒川调取援兵,可你二人实力不相上下,此战必定不死不休。寿礼一战后,齐人不会再向着你,可支持你的夷戎人却是更多了,瀛禾一定猜不到你会这样破釜沉舟。”他抬头,和燕迟四目相对,怅然若失道:“小燕,你要当皇帝了。”

  燕迟一言不发。

  季怀真又低低笑了笑,扶着墙站起来,朝瀛禾的人看去,漠然道:“听好了,也都给我记好了。”

  “我季怀真,党同伐异,欺上瞒下,投敌叛国,勾结外族,迫害大齐忠良,以权谋私,营私舞弊。”他一字一句,清晰无比,一边说,一边笑着。

  “以权谋私,营私舞弊,是因我向郭奉仪等人受贿;残害忠良,是我受瀛禾之命谋划刺杀武昭帝,刺杀不成,为保命嫁祸给陆铮,一是我与他之间有宿仇,二是他手中有我串通瀛禾,暗算苏合可汗的证据。”

  此言一出,审问之人登时变色大变。

  苏合可汗在族中威望甚高,近乎于神,仅用十数年时间就带领草原十九部打下今日功绩,占据大齐半壁江山。虽已身陨,却仍有不少追随者,若此事属实,草原十九部又怎会容忍一个弑父之人登上皇位!

  纵使瀛禾有铁血手腕,又怎可能堵住每个人的嘴!

  况且京中早有风言风语,说季怀真与苏合可汗的死脱不开关系,彼时消息一出,这季狗就恼羞成怒,亲自带人上门捉拿。

  “什……什么证据?”那人小心翼翼问了句,忍不住看向一旁的燕迟,若瀛禾下马,身边这位就是未来的皇帝。

  燕迟浑然不觉身边的人看他的眼神变了,只静静看着季怀真,要听他说个一二三出来。

  “陆铮陆大人早于其他齐人来上京,一直被瀛禾奉为座上宾,我还在临安之时,就与瀛禾互通军情,时刻向他禀报夷戎七殿下的作战行进计划,与他里应外合,一步步诱燕迟与苏合可汗的人马落于圈套。此事不巧被陆铮发现,我当然不会留他,除此之外,我为自保,来往密信都未曾销毁,与从郭奉仪等人处收来的钱财,一起藏于季府客房内,你们派人去搜,便能搜到,钱,和信,都在。”

  李峁在一旁若有所思地听着,突然看了眼燕迟,又看了眼季怀真,继而嬉皮笑脸地插言:“季家陆家向来不对付,此事在我大齐人人皆知,陆大人怎会坐以待毙,他的奴仆早就私下将此事告诉了我大齐忠臣郭奉仪,郭大人又将此事告诉了我,还有几人也知道,都可作为人证。哈哈,家家有本烂账,原来你们夷戎人为上位,也要干掉自己的爹,哈哈哈,真是开了眼了。”

  说罢,又朝季怀真挤眉弄眼:“季大人,既要杀皇帝,为何私下杀不行,还非得阵前当着我齐人的面杀,你可知你那一刀,泄了多少人的气,引来多少人的恨?我大齐三万将士,全因你这一刀功亏一篑啦!”

  “为何非得当着齐人的面杀?那自然还是瀛禾的主意,这夷戎七殿下身上流着齐人的血,齐人自然近亲他,瀛禾若想登皇位,当然要找机会挑起七殿下与齐人的事端来才好。”

  季怀真与他一唱一和,哈哈大笑,仿佛又回到了昔日在上京当纨绔胡闹时的风流模样。

  “瀛禾不仁不义,要过河拆桥,我听他指令,替他办事,现在他要把我推出去平息民愤,我怎会甘愿,我这条疯狗,就要咬他,拖他一起下水!”季怀真懒散一笑,奸诈狡猾得光明正大。

  审问之人冷汗津津,被这惊天秘密压得喘不过气来,若此事传出,上京必定变天。

  就在这时,燕迟终于开口,向这几人看了过来,平静道:“都听清楚了?都记下了?”

  众人忙不迭点头。

  燕迟又道:“回去复命吧。”

  各个惊恐至极,一副要吓尿裤子的模样,引得季怀真与李峁狂笑不止。

  季怀真笑得眼泪都出来,弯着腰,捂着肚子,披头散发,状似疯癫。

  有人一步步朝他走来,从垂下的乱发中勉强看到一双沾满泥土与血的战靴,季怀真笑声渐弱,视线顺着这靴子往上看,掠过燕迟笔挺修长的双腿,掠过他的窄腰,掠过他总是抱着他揽着他双臂。

  他的视线停留在燕迟的脸上,看着他这双漂亮的眼睛,想起当年上京季府初遇,想起汾州红袖添香再会,燕迟那少年心事难掩的动人模样。

  季怀真不笑了。

  他轻声道:“小燕,你要当皇帝了。”

  燕迟一步步靠近,等到与季怀真近在咫尺之时,眼中已有泪痕,他哽咽道:“你早就料到有这一天,拿自己做筹码,给我大哥设下陷阱要与他鱼死网破,所以才不愿让别人知道在敕勒川与我成亲的人是你。你要我明哲保身,不愿与我扯上关系。可你的退路呢,你自己的退路呢,你可知现在人人都要我大哥处置你,再加上我爹一事,你不想活了吗?”

  季怀真沉默了很久,才轻声道:“若注定用这样剑走偏锋的法子才能保下你和阿全,为什么不行?一条贱命而已,没就没了。”

  燕迟垂在身侧的手死死攥着,指甲掐进掌心,已有血迹流出。

  季怀真又问道:“……我给你挣来的凭栏村,够弥补你在上京大牢里吃的苦了吗?”

  “我什么都没有,没人教过我如何爱人……唯独拼上这一条赖命,这是你家大人能给你的全部了。”

  燕迟眼泪流下,眼睛通红,冷冷看着他,一语不发,突然掉头就走。

  季怀真怔怔看着,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长廊尽头,再也看不见,才收回那落寞目光,方察觉腿间痛意,慢慢坐回到地上。

  李峁拿脸贴着牢门,压出道褶来,突然笑了笑,问道:“下次再见这小子,是不是就要喊他陛下了。”

  季怀真没吭声,李峁又自言自语:“你这招玉石俱焚可真够狠啊季大人,我要是瀛禾,绝对不敢招惹你,居然自己性命都不顾,也要拉瀛禾下水……弑父这种天打雷劈的事情,他爹要是跟我爹一样是个草包就算了,还偏偏是苏合可汗。消息一出,就算拓跋燕迟不跟他争皇位,这皇帝瀛禾也当不了,除非他把草原四十九部给屠一半,不过燕迟要是真拿这个要挟他哥,你也活不成了。”

  李峁略一迟疑,又道:“……这小子会傻到放着皇位不要吗?”他将季怀真上下一打量,“你本来就活不成了,齐人已经喊着要杀你了,还差夷戎人吗?你不死,收不了场。”

  季怀真轻声道:“话多,我季怀真在朝堂上搅弄风云这么些年,还用你来告诉我如何收场?”

  他往地上一躺,把稻草胡乱堆在自己身上当成铺盖,眼神直直地发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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