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铭乐又换了个手指挤血:“嗅觉灵敏是天分,旁人求都求不来。”
余鹤不怎么在乎,随口说:“狗的鼻子也很灵。”
沈铭乐:“......”
沈铭乐觉得,他这师父人真好相处,不像他爸总是端着,好像只有足够严肃谨饬才是好大夫。
沈铭乐不喜欢这样。
家是家,师门是师门,沈铭乐最讨厌他爸动不动就拿病例来考问他,无论他爸说点什么,最后都要绕到病人身上。
余鹤正好相反,沈铭乐就算和余鹤说与专业有关的事,余鹤也能绕到别的上面。
这是种沈铭乐从没见过的洒脱。
余鹤盯着自己指尖的黑血,心想自己确实该忌忌口,再抓点清热解毒的汤药喝。
沈铭乐挤血的手法很专业,余鹤没觉得疼,但血可淌了不少,直到再挤不出血,沈铭乐才收回手,用沾了酒精的无菌棉给余鹤消毒。
十个指尖都放过血,沈铭乐又亲自去餐厅厨房把熬好的中药端给余鹤。
余鹤端过浓黑药汁轻嗅,也没问什么,皱着眉一仰头,把碗里的药都喝掉了。
这份潇洒和信任很容易令人心生好感。
尤其是沈铭乐这种看起来很高傲,实则内心很需要认同感的叛逆少年。
行动永远比言语更有力量。
沈铭乐心里高兴,声音欢快:“师父,你都不问问是什么就直接喝吗?”
余鹤放下碗,咂么着舌尖的苦味,将汤药中的药材说了出来:“丹皮、生地、白芍、茯苓、黄柏还有地骨皮,是清热凉血的清经散,你又额外加了水牛角。”
沈铭乐有理有据,和余鹤斟酌起药方:“你内里火盛阴虚,五心潮热,水牛角清心解毒,化血热效果很好,我就加了半两,喜食辛辣的人都这样。”
听到‘喜食辛辣’四个字,傅云峥不动如山的眉眼似乎轻轻一抬,再仔细去看却又像是错觉。
余鹤:“......”
完蛋。
遇见一件事,要是能看出傅云峥情绪,那说明这事儿不严重,不需要刻意掩盖情绪,但当傅云峥摆出这副晏然自若、恍如无事的神情,那才是真的糟糕。
这会儿傅云峥心事难测,不辨喜怒,全闷在心里,必定是在琢磨余鹤的食谱。
看来余鹤最爱的辛辣一项,多半是要从食谱上暂且划去,归期未定。
不能再让沈铭乐留在这儿了,这小子就是个大漏勺,专捡着余鹤那点不怎么健康但很快乐的生活习惯往外漏。
这还得了?昨天已经把牛羊肉海鲜从余鹤食谱上划走了,再没有辣菜,那余鹤生活的乐趣不是越来越少?
余鹤眸光流转,找了个理由把沈铭乐打发走了。
可惜为时已晚,等沈铭乐一走,傅云峥就冷漠地宣布:“你最近先别吃辣的了,包括油炸食品,还有猪油烙的馅饼。”
余鹤心虚理亏,又不想认命,装作没听到的样子窝回床上:“傅老板,我身上好疼啊。”
傅云峥晨跑回来,开了外间的小窗通风:“等我洗个澡,回床上给你按按。”
一听傅云峥要洗澡,余鹤也想洗。
傅云峥说:“行,我给你放热水,你泡泡澡发汗。”
浴室里水汽氤氲,双人浴缸里放满了一池热水,余鹤用脚试了试温度。
“好烫。”余鹤坐在池沿上往池子里兑凉水:“傅老板,你不泡吗?”
傅云峥从旁边的淋浴房冲澡:“你泡吧,不知道你今天下午还烧不烧,我先去把工作对接一下,腾出空来看着你。”
余鹤偷偷给自己诊了脉,知道自己这回血热一天两天是好不了,病去如抽丝,他曾经仗着年轻不在意身体而留下隐患,多半要都借着这回发出来。
所以别说是今天,这七日内,反复发热恐怕是常态,他昨天第一天烧,还能有劲儿洗澡,过两天可能就没这精神头了。
等余鹤洗完澡出来,床单被罩已经换成干净的了。
傅云峥在外间打电话,像是在安排工作。
皮肤直接和绸缎接触的感觉很美妙,余鹤蜷在被里,把傅云峥的枕头抱在怀里。
他不觉得冷,相反血热的表现是五心潮热,余鹤的手脚心总是很热,和微凉的绸缎接触起来特别舒服。
现在想来他会在梅雨天里生湿疹,应当也和血热脱不了干系,不过这可不能让傅云峥知道,否则余鹤被封禁的食谱更加解封无望。
不一会儿,傅云峥回到房间,他穿着棉质睡衣,长袖长裤,衣领的扣子板板正正地系到最上面一颗,和只穿了条内裤就钻进被窝里的余鹤对比鲜明。
傅云峥在外面讲了很久电话才回到卧室,像是公司里有什么棘手的事情需要处理。
余鹤说:“傅老板,公司有事你就忙你的事儿去吧,我一个人没问题,再说还有沈铭乐呢。”
傅云峥整理着项目资料:“不是什么大事,城东有一块儿地要开盘,需要我去考察现场,等你身体彻底好了,再去也一样。”
余鹤垂着手逗猫,和小野猫玩‘弹牙’的游戏:“那块地挺重要吧,我听我大哥提来着,你要考察就去,别耽误了大事。”
傅云峥有些诧异:“你什么时候开始关心生意上的事儿了,你不是不喜欢这些吗?”
余鹤拨弄着小野猫的耳朵,漫不经心地说:“哦,钱放在手里也不急着用,随便投点项目赚点钱。”
傅云峥在余鹤床边坐下,斜长入鬓的剑眉微微皱起,似是担忧:“怎么?你缺钱花了?”
余鹤在平板电脑上划来划去地刷短视频:“不缺啊。”
傅云峥还是觉得不对劲,他拿过余鹤手上的平板电脑,很严肃地问:“小鹤,你是不是在外面被谁骗钱了?”
余鹤哎哟了一声,躺回被子里蒙起脑袋:“没有!你就别问了,看不出来我不想说吗?”
傅云峥:“被骗了多少?欠高利贷了吗?”
余鹤:“......”
“真没有!你再问我生气了!”余鹤从被里伸出头,恶声恶气地威胁:“人还能不能有点隐私了,你烦不烦啊!”
闻言,傅云峥掀开被子的手微微一顿,果然不再问,起身回书桌前继续整理文件。
余鹤凶了傅云峥一句,又开始后悔自己说话没轻没重。
在床上窝了一会儿,短视频也不好笑了,游戏也不好玩了,他偷偷瞥了傅云峥一眼,见傅云峥并没有看他,正往本子上抄录着什么,一副专心工作的样子。
余鹤从床上下来,去书架上拿了本医书,状若无意地问傅云峥:“你干什么呢?”
傅云峥笔尖不停,边写边说:“推算数据。”
傅云峥语气和以往没什么差别,余鹤也听不出傅云峥到底生没生气。
在书桌边晃荡了两圈,余鹤从酒水柜里拿了瓶冰镇可乐,打开金属拉环‘咔’的一声,傅云峥抬眼看了看,什么也没说。
完蛋。
他发烧喝冰可乐傅云峥都不管了,是不是生气了?
傅云峥以后不会都不管他了吧!
可他在投资赚钱,攒和傅云峥结婚的钱啊,这让他怎么好意思说!
虽然余鹤一点都不喜欢做生意,但他真的很喜欢傅云峥。
爱屋及乌,做生意也没那么讨厌了。
第158章
虽然余鹤总是抱怨傅云峥管他太多, 但余鹤其实是喜欢傅云峥管他的。
确切地说,余鹤是喜欢当他表现出不服管时,傅云峥对他无限的宽容与退让。
傅云峥什么都纵容他是一种感觉, 傅云峥想管他又管不了是另一种感觉。
反正心里都很爽就对了。
余鹤故意把喝了一半的可乐放在书桌上。
金属罐底和桌面轻轻一磕,发出声轻响。
傅云峥终究还是说了一句:“养身体的时候就不要喝可乐了。”
余鹤侧身坐在傅云峥大腿上:“我很快就会好的,哪里就需要养身体了?”
傅云峥托住余鹤的腰:“我问了大夫, 血热症是慢病,都是你之前的作息和饮食习惯慢慢累积出来的,不是一两天就能好,需要慢养。”
余鹤心里清楚病要慢养, 嘴上又不愿意承认,他最近这一段时间精神紧绷,昼夜颠倒,每天不论几点醒来都觉得很累。
那种淡淡的疲倦感并不难受,反而很舒服。
累了困了回床上就能睡着,一场午觉睡上四五个小时, 醒来天都黑了,这会有种极端愉悦地醉生梦死之感。
比起他发奋上进、得到别人肯定的日子, 余鹤更怀念他曾经在人间凑数的那些年。
庸庸而不碌碌,无事烦扰, 闲散快活。
有时候余鹤真想就这么做一辈子废物, 可随着时光流逝, 不知从何而来的紧迫感又催逼着余鹤成长, 心中总是有一个声音不断告诉余鹤,你要快点长大、快点长大。
可长大有什么好呢?
余鹤不知道。
他只知道留给自己成长的时间越来越少, 心中隐约有种奇异的预感,大学的最后一年, 大概将是他人生中最后可以挥霍的时光了。
大学毕业面临就业、工作,大学生总是很向往职场,向往财务自由,可真的迈进社会,又会无比怀念校园生活。
余鹤不想进社会也不怀念校园,他就想待在傅云峥身边,最好两个人都不上班,什么事儿也没有,就像现在似的天天腻歪在一起斗嘴玩。
余鹤身上又烫起来,怀里的傅云峥就显得特别凉:“待在你身上真舒服。”
傅云峥环着余鹤的腰:“喜欢待就待着吧。”
余鹤在傅云峥腿上坐了一会儿,又很不老实地动了起来,手爪子摸摸索索在傅云峥手腕上打圈。
傅云峥垂下眼眸:“干嘛呢,余少爷?”
余鹤:“我热。”
傅云峥不动如山,悬腕抄抄写写:“你发烧了当然热。”
余鹤把头搭在小臂上,小声说:“只是低烧,而且你身上很凉,也许我们可以......”
傅云峥婉拒:“不可以,养身体的时候要节欲。”
余鹤很不服气:“谁说的?”
傅云峥淡淡道:“你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