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废话,扔个趁手的工具下来。”
“趁手的工具”从坑边一跃而下,抬手就在他脑壳上一敲:“你背上的伤好全了?在这里逞能?”
莫迟揉了揉脑袋,理亏地不吱声。
杜昙昼让他往后退,从腰间掏出匕首,将薄薄的刀刃插入铁门的缝隙之间,来回松动了一圈。
然后他收起刀,双手抓住铁门上的门环,猛地一使力。
尘封百年之久的铁门发出令人耳酸的咯吱声,在杜昙昼的力道之下,一点点从地上掀开。
一股陈腐的气味登时从下方窜了上来,铁门打开后,所有人都为之一惊——
铁门之下的木悬梯两侧,堆满了数不清的森森白骨,它们大量堆叠在门后,几乎堆成了白骨山。
祭司摇了摇头:“所以我才问你们,有没有做好准备啊。”
铁门被封之际,当年修建王陵的工匠,为了不被活埋在陵墓内,定是奋力奔命,想要从这个小小的出口逃出去,却难逃被活埋的厄运。
所以,越靠近这扇铁门,堆叠的尸体就会越多。
只是,由于年代久远,当年的尸身已经腐烂殆尽,只留下惨白的枯骨,向后人证明那可怖的传言并不是假的。
白骨之后,漆黑幽森的墓道向大山深处延伸,哪怕日头高悬,阳光也只能照亮极短的一段距离。
王陵崎岖蜿蜒的甬道,藏在就连太阳也无法照亮的群山之中,不知通往何方。
不久后。
则南依抱着手臂,冷冷地看着莫迟:“所以,你还是觉得,我不应该和你一起进入地宫?”
莫迟正在做最后的准备,他随手往怀里塞了几个火折子,又把则南依特意带来夜明珠挂在腰间的囊*里。
“你带了多少人?”他随口问则南依。
“不多,也就两百多个吧。”
莫迟:“真下到地宫里,两百个和两个也没有区别。”
他紧了紧腰带,长刀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如果我失败,你是唯一能给处邪朱闻最后一击的人,你和你的手下,务必要留在王陵之外。”
则南依凝神沉思须臾,点头道:“我明白了。等你下了地宫,我会让人在这几座山上都安置雷火药,一旦你失败,我会立刻点燃炸药,之后放火烧山,用最后的办法停下处邪朱闻的脚步。如果还是失败……”
“如果还是失败,你就马上带人走官道翻山而过,尽力赶在处邪朱闻与东方封地的大军会合之前,将他斩杀。”
则南依冷静道:“如果我没来得及呢?如果处邪朱闻已经平安赶回封地了呢?”
莫迟锐利的眼神射向她:“那就立刻召集你则南氏的人马,赶回王都和辛良族一起,迎战处邪朱闻。则南依,你要记住,焉弥的国王只能是处邪归仁,不会是其他人。”
莫迟的话充满警告,则南依暗自无奈地摇了摇头,乌石兰将她看得太透彻,他早就看出她不甘心屈居人后。
处邪朱闻在时,她尚且要夺走他的位置,对于小王子处邪归仁,她根本不放在眼里。
如果不让流着中原血统的小王子成为国王,那么莫迟所做的一切都将没有意义。
就算杀了处邪朱闻,也不过是换上了一个更有野心的则南依罢了。
而这个野心勃勃的北方族长显然听懂了莫迟的暗示。
——乌石兰能杀一个焉弥国王,就能杀第二个。
大敌当前,则南依暂且服软:“话虽如此,我如何能得知你是否成功?”
杜昙昼说:“按照地图上的距离来算,倘若不翻山,从此地直取东方封地而去,需要多长时间?”
则南依想了想,说:“大约需要五日,但处邪朱闻被乌石兰刺伤,行动不便,七日也有可能。”
“七日……”杜昙昼沉吟道:“就算七日吧,算上处邪朱闻从王都来到此处所花的时间,最快再过一日,他就可能穿过王陵墓道,抵达东方封地了。”
莫迟:“那就算一日,从现在开始,如果一日之内我们没有出来,你就用点燃雷火药、放火烧山,之后迅速动身,由官道翻山,去追处邪朱闻。”
则南依看了眼天色:“没问题,但事先说好,我最多只能追到处邪氏封地的边界之外,一旦我不经允许、擅自进入东方封地,按照我焉弥律令,那里的人可以对我们格杀勿论。”
莫迟淡然道:“要是他已经逃入封地,你再追又有什么用呢?”
“爽快。”则南依笑道:“就这么成交了,你须记得,时辰一到,只要没见你出来我就会立刻开炸。想要活着出来的话,一定要守时。”
莫迟“嗯”了一声,算是答应。
很快,他和杜昙昼都收拾完毕,两人从则南依带来的东西里挑拣了一些,又在大祭司的强行要求下,带上了他的罗盘和苏脂。
“这还有一袋黍子梗!你们也带上吧!”
杜昙昼连连摆手表示不要。
大祭司也不气馁,趁他不备,把那一小袋黍子梗塞进了杜昙昼准备好的包袱里。
“好了。”毫无所察的杜昙昼背起了那个藏有黍子梗的包袱:“时辰不早,我们该出发了。”
他和莫迟顺着木梯下至甬道内,夜明珠在漆黑不见五指的环境中,渐渐散出荧光,装在薄薄的纱袋内,就像火烛一般明亮。
莫迟扬起脸,最后看了一眼则南依,秀丽的面容在黑暗中更加摄人心魄。
“我明白。”则南依用耳语般的声音说:“处邪朱闻必须死。”
像是得到了她的保证,莫迟一点头,转身与杜昙昼一起消失在墓道内。
则南依把视线从幽深的地宫进口移开:“该干活了。把雷火药拆出来,运到山上去。”
经过坐在地上休息的大祭司身边时,则南依眼睛一瞪:“还有你!我则南氏不养闲人,爬起来给我干活去!”
第137章 莫迟:“……这种话我也会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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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是工匠为了自身出入修建的小道,所以刚开始的一段路非常平直,没有岔路口,也没有遇到任何陷阱或暗器。
除了沿路铺满的白骨,很长一段时间里,墓道内除了两人交替的呼吸和急促的脚步声,不再有其他。
随着行走深入,骸骨的数量慢慢减少,直到最后一截骨殖被两人落在身后,墓道内的第一条分岔路出现了。
“该往哪边走?”杜昙昼看着莫迟:“你来决定吧,你的运气好像比我好一点。”
莫迟还给他一个“你确定吗”的眼神。
杜昙昼笑了:“刺杀国王后还能从焉弥王都全身而退,你已经是活着的传奇了,运气还不好吗?”
莫迟摇了摇头,想了想,才说:“方才我们一直在走直道,从我们进入墓道的方位和地宫可能存在的朝向来看……应该走左边这条路,才会通过东方。”
“好。”
杜昙昼抬腿就往左边走。
“先别急。”莫迟低头瞅了瞅,拎起衣摆“刺啦”撕下一截布条,弯下腰,将其放在左边岔路最靠左侧的拐角处墙根下。
“墓道错综复杂,万一走了回头路,下次就知道要选右边那条了。”
他四下看了看,捡起一个小石块压在了布条下。
杜昙昼问他:“你的衣料没有纹样,撕下的布条不过是块寻常蓝布,太不起眼了,不如换个更容易辨认的东西做记号。”
“蓝布才是最好的。”莫迟告诉他:“焉弥人不喜蓝色,从王族到百姓都不穿蓝衣,所以夜不收才会以靛蓝作为衣色。不过这座王陵有多少陪葬品,你都绝对不会找到任何一个是蓝色的。只要见到蓝布,就一定是我留下的。”
杜昙昼从他腰间解下装有夜明珠的纱袋,举在手中,越过莫迟走向了左边的那条岔路:“跟我来吧,我的夜不收大人。”
此后,分岔路逐渐变多。
一开始,莫迟还能记得住路线和朝向,但没用多久,过目不忘如他,也在地宫千回百转的甬道内失了方向。
在第不知道多少个路口前,杜昙昼忽然停下了脚步:“你有没有发现,刚才经过的那段路,好像似曾相识?”
“确实。”莫迟已经撕好了做标记用的布条:“好像……在馥州的水匪寨里见过类似的走向。”
杜昙昼:“这不奇怪,辛良遥的建构之法来自辛良族内部的传承,想来定有思路相同之处。既然与水匪寨相似,那就意味着……”
两人一同看向甬道对面,正对着他们的那堵墙。
“那里,该不会能射出三枚钢针吧?”
莫迟的话还没落地,就听脚踩的地砖下方传来“咔”的一声响。
正对面的墙轰然向两侧分开,三架弓弩赫然出现在墙壁之后。
“小心!”
杜昙昼一把揽过莫迟,长腿一迈,搂着他躲到了另一侧的甬道内。
他的动作太猛,带着两个人一起扑倒在地上。
就在他搂住莫迟的同时,墙后三架弓弩齐发,铮铮铮三声几乎是擦着两人耳侧传来。
杜昙昼护着莫迟在地上等了一会儿,奇怪的是,明明弓弩已经射发,却始终没有钢针飞来。
杜昙昼警惕地纹丝不动,片刻后,莫迟推了推他:“可以了吧?”
杜昙昼低头一看,莫迟被他搂在身下,因呼吸不畅而脸颊通红,泛着水光的眼睛定定地望着他。
虽然知道莫迟的表情仅仅是因为被他搂得太紧,可杜昙昼在那一刻还是觉得他太可爱了。
脸颊突然传来温热的触感,杜昙昼的吻轻轻落在他侧脸,与他白皙的皮肤一触即分。
“好了。”
被杜昙昼拉起来的莫迟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刚才他被亲了。
杜昙昼背靠拐角,小心翼翼地探头出去,看向弓弩的方向。
莫迟愣了一下,跟了上去,站在他身后,一言不发。
“距离太远,看不清楚,再等一会儿,如果还没有动静,我就摸过去看看。”
莫迟“嗯”了一声,半晌后,吞吞吐吐地问:“我们,不是在焉弥王陵吗?”
“怎么了?”杜昙昼的眼睛紧紧盯着对面墙后的弩机,没有察觉到莫迟的异常。
须臾后,莫迟又慢吞吞地补了一句:“焉弥历代国王,都埋在这里吧?”
“应该是吧,为什么突然提到这个?”杜昙昼将夜明珠从纱袋里取出来,高高举在手中,依然看不清弩机的状况。
“那……”莫迟扣了扣手指:“那刚才……不就、都被看到了?”
杜昙昼倏地回头:“看到什么?你说我亲你的事么?”
莫迟回避着他的视线:“……差不多吧。”
杜昙昼哑然失笑:“我的夜不收大人,你都要炸人家祖坟了,还担心被人家看见吗?再说,如果我没记错的话,焉弥上一任国王,就是死于你手吧。”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