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谢振海没有生气,反而温和道:“可惜谢家已经不需要我这个,半只脚迈入黄土的老头子,需要一个……更有魄力,更有能力的当家人啊。”
他就算笑起来,也是干巴巴的,这种行将就木的老人其实最容易博得别人的同情心,然而只要一想到当年他冷眼旁观,甚至纵容谢章的暴行,俞斯年无论如何都生不出一丝恻隐。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谢振海,后者也直言道:“成睿,回家吧,爷爷可以把一切都交给你。”
若谢章的保证令人心动但依旧存疑,可谢振海的话几乎明确了俞斯年只要答应,就能立刻接手丰裕,拿到股权,将谢家大部分的资产收入囊中!
饶是跟着俞斯年见惯大场面的艾玛,听到这话也不禁手心发热起来,心跳擂鼓,她忍不住看向自己的老板。
万煌董事长虽然风光,但俞斯年手里的股权终究只有3%,他是拿着郑富源的遗嘱跟郑殊签订了长期共同行动人合约,才能坐稳这个位置。
可在丰裕,直接就能成为大股东!
这样的诱惑,能拒绝吗?
同样的,谢振海也看着俞斯年,他轻轻拍了拍轮椅的扶手,只见他身后的助理,从随身携带的包中拿出了一份文件,放在了俞斯年的面前,然后体贴地打开。
艾玛的目光轻轻一瞥,接着瞳孔一缩,那赫然是一份股权转让协议。
好大的魄力,一来就直接给啊!
“多年愧疚,爷爷无法弥补,只希望将来你能走得更高更远,成睿,你有这个能力,我真的很高兴。”谢振海的表情虽然看不出,然而语气上却非常淡定。
对于像俞斯年这样站在社会顶层的人来说,一般的言语根本打不动不了人心,谢振海也没精力用这样低级的手段去拉拢,他直接将最大的诚意展现出来,他相信只要有点野心,有抱负的人拒绝不了。
办公室里瞬间落针可闻。
万煌大楼的20层也同样没人说话,静悄悄的,所有的员工都没什么心思干活,虽在蹲在工位上,却将注意力都放在了董事长办公室,手机不断震动,是其他楼层的同事发来的询问短信。
然而没人有胆子往那边看一眼。
郑殊拎着饭盒子和七天的玫瑰花走进来的时候,就感觉到这诡异的气氛。
他将手轻轻地搭在总裁办的一个年轻小伙子肩上,“怎么了?摸鱼精神还那么紧张?”
那小职员瞬间弹跳起来,慌张一抬头,就看到郑殊纳闷的眼神。
“郑,郑先生?您今天来好早呀?”
“都11点半了,哪儿早?”郑殊瞟向整片工位,忍不住好奇地问,“你们为啥都望着斯年哥的办公室?咋了,这是谁又在里面挨批,杀鸡儆猴?”他抹了一下脖子。
旁边的小姐姐说:“没人挨批,就是,丰裕的董事长来了。”
“谢振海?”
几十只脑袋一同点头。
郑殊沉下脸,“他来干什么?”
“郑先生,您要进去看看吗?”
郑殊拉长脖子看了看,竖起耳朵又听了听,里面安安静静不像是要动粗的样子,既然这样就没他的用武之地。
“算了,我也等等。”
办公室里,半晌沉默之后,俞斯年终于伸出手将这份转让协议拿起来,他仔细地阅读,仿佛在审阅一份重点文件。
谢振海没有端起手边的茶水,因为就这个动作以他的身体状况都觉得吃力,但他的内心很平静,甚至都没有紧盯着俞斯年。
跟所有封建的大家长一样,他掌控着整个家族,就以为拥有了说一不二的权力,任何人都必须听他摆布。东西他可以主动给,但子孙后代却不能从他手里抢!
而谢晟风的行为直接挑衅他的权威,令他无法忍受!
十分钟之后,俞斯年放下了转让协议,说:“谢董。”
谢振海看了过去,俞斯年居然冲他笑了笑,从他进入这个办公室一直冷脸到现在,难得有这样温和的表情,看样子是令人满意了。
只听到俞斯年说:“感谢您的慷慨和信任,我可以答应。”
谢振海顿时扯开脸皮也露出了笑容,他就知道,只要有足够的利益,任何人心都可以收买,哪怕曾经受到再大的伤害又有什么关系,二十多年足够抹平伤痛!
“但是,我希望做一些更改。”俞斯年接着说。
谢振海颔首,“你说。”
俞斯年没有说话,反而拿起笔,在股份转让书上划掉了某个名字,借着写上了另外一个,然后合起来递给了谢振海的助理,抬了抬下巴,示意让老人过目。
“您要是同意的话,丰裕的烂摊子我就接了。”俞斯年依靠着椅背,双手交叠在膝上,一派从容镇定。
而身旁的艾玛已经石化,原来大佬之间的角逐走向,是凡俗所不能预知的,是她修行不够,落入俗套了。
但……这也未免太过于恋爱脑了吧?
看清了俞斯年改了什么之后,艾玛彻底说不出话来。
她忍不住看向了谢振海,心说要不要提前打个120,她怕这老头一个撑不住就挂了。
俞斯年修改得太快,谢振海并没有当回事,他老眼昏花,看不清,便点了点轮椅扶手,示意助理告诉他。
助理便打开文件,目光看过去,顿时他瞠目结舌,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这……”他忍不住看向了俞斯年。
后者把玩着笔,目光冷淡,好整以暇。
助理咽了咽口水,“董事长……”
谢振海问:“改了什么?”
“您还是自己看吧。”说着助理取出老花镜,给谢振海戴上。
俞斯年的笔迹清晰明了,两道充满力量的横线直接划掉了受让人的名字——俞斯年,接着在旁边改为了苍劲有力的另外两个字——郑殊。
郑殊!
谢振海惊愕地看着上面的名字,缓缓地抬起头,死死地盯着波澜不惊的俞斯年。
“你在跟我开玩笑?”他一字一句地问,眼里带着愠怒。
俞斯年不缓不急地说:“边上就有打印机,把名字更改之后重新打印,双方立刻签字,这就生效了。”
谢振海的呼吸顿时浓重起来,接着越来越急促。
怎么可能呢?为什么?把到手的利益分给别人,简直荒谬!
“谢董,同意吗?同意的话,我就打电话给我爱人,让他受累过来一趟签个字。”
“不……”
“我跟他是合法夫妻,这份转让协议是能奏效的。您放心,跟万煌一样,我会和他签订代持协议,共同行动人协议,绝对不会拿丰裕开玩笑。”
“不行!”谢振海猛地咳嗽起来。
转让给俞斯年不得已,好歹是谢家子孙,但是郑殊算什么,把丰裕改姓郑吗?
“你就这么狠心,要气死你爷爷……咳咳……”
俞斯年笑了,“谢董说笑了,我是真心实意的。艾玛,打个120,别让老爷子在这里出事,倒杯水,给人润润嗓子。”
“好的。”
艾玛几乎神色恍惚地拿起手机,一边往外走,一边按下那三个数字。
她一出办公室,翘首以待的员工集体竖起眼睛,还有一个好奇的郑少询问:“结束了吗?”
艾玛复杂地看着郑殊,瞄到那七朵玫瑰花以及饭袋子,心情实在难以描述。
“郑少。”
“嗯?”
“结束了,您进去吧。”艾玛说着奔向茶水间。
谢振海最终被120带走了,这辈子的体面都终结在这里。
郑殊听完了始末,震惊得筷子都掉了,“真的假的,万一老头子答应了,这股权就归我了?”
俞斯年吃着午饭,点了点头,不过他又道:“可惜让你失望了,老头不愿意。”
“愿意才有鬼了,没想到是我这条划水大咸鱼成了最后大赢家,嘿嘿。”郑殊感觉自己飘了,离世界首富只有一步之遥。
俞斯年瞥了他一眼,“行了,少做白日梦,赶紧吃饭。”
第104章 生日
傅怀惜的腿已经动完手术,现在正在恢复期间,俞茴雅几乎全程陪伴,倒也没精力去关注这些乱七八糟的。
等她意识到的时候,谢章和谢清已经锒铛入狱了。
俞斯年说完始末,最后又补充了一句,“证据确凿,九年前谢鹏夫妇的车祸也是他俩主谋,按照刑法,死刑。虽然两人准备上诉,但是二审,终审也基本会维持原判。”
俞茴雅的神情有一瞬间的恍惚,她这一生所遇的最凶恶的魔鬼,终于恶有恶报。
“活该。”她说,“就是苦了晟风这孩子。”
“您也别可怜他,谢振海进了ICU,似乎抢救不过来了。”
俞茴雅一愣,“怎么……”
俞斯年淡淡道:“年纪大了,身染重病,本就没多少时间好活。”至于在送进ICU之前,谢晟风最后去见了一面,说了什么话就没必要深究。
老头子回国没有直接回京,反而来到S市见俞斯年,便是直接消磨掉了谢晟风最后一点祖孙情。
“妈,这下您可以彻底放下了。”郑殊安慰道。
“嗯。”那一宿一宿挥之不去的噩梦,终于结束了,俞茴雅此刻的内心五味杂陈,无法言语。
然而这是谢家的事,那俞家呢?
二十多年了,俞父和俞母相继去世,俞茴雅已经不能再追问母亲那天临时叫住她,究竟是有意为之,还是一个无心之举。
但是还有一个人。
“俞新海,他怎么样了?”
俞茴雅从来不提起他,姐弟从小一起长大,再亲厚不过的情谊,然而她的幸福却是被这个弟弟亲手断送的!不仅如此,还有她心爱的男孩一生的前程!
怎么会有这么可恶的人,还是她的至亲?
“俞家破产,俞新海杀了人逃到了国外,现在不知所踪,警察通缉,但可能……永远也回不来了。”
郑殊偏头看了看俞斯年,后者面不改色地说:“您当他死了吧。”
俞茴雅点了点头,不再追问。
这个话题有点沉重,郑殊便转移问:“傅先生的腿怎么样,能恢复吗?”
提起傅怀惜,俞茴雅的脸上带了一丝笑容,“手术比较成功,等伤口愈合就可以试着做复建了。主治医生说,毕竟年纪大了,恢复不比年轻人,但慢慢来,总是能站起来的。”
而站起来,就是一次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