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絮飘满室内,数量越来越多。
云婓以魔力竖起屏障,飞絮无法接近,靠近就会被弹开。红光逐渐向外扩散,在他周围形成真空地带。
单是隔绝起不到作用,如果用到战场,必须有控制的办法。
“魔鬼草只能吞噬血肉?”脑海中灵光一现,云婓看向使魔。
“是的。”使魔听到声音,小心将书籍移开一条缝,探头看了一眼又飞速藏回去。
云婓考虑片刻,手指覆上死灵契约,召唤出五名死灵。魔鬼草吞噬血肉,死灵没有实体,或许能够试一试。
得知云婓的意图,五个死灵悬浮半空,迟迟不动一下。面具遮挡下,五官同时扭曲。
“难道会对你们造成伤害?”云婓问道。
“没有。”契约具有极强的约束力,云婓需要对死灵诚实,死灵也不能对他说谎。
“很好。”
云婓催促死灵马上行动,他还有两册魔纹没有装订。
死灵的心情难以形容。
从恐怖的恶徒到捕捉飞絮的清洁工,落差非同一般地大。他们存在成千上万年,追寻最古老的记忆,也没人提出过这样离谱的要求。
能拒绝吗?
不能。
死灵破天荒产生情绪。带着这种情绪,死灵在屋子里乱飞,黑风嗖一下刮过来又嗖一下刮过去,飞絮迅速减少,被死灵装进袋子里,在袋子里碰撞膨胀,许久才安静下来。
死灵完成任务,迫不及待返回契约,一分钟也不愿意多留。
云婓移开装满飞絮的袋子,用魔力放倒三棵魔鬼草。徒手掰断,断口处是白色的草芯,很像是生长在水边的芦苇。认真开发一下,这种草应该用途极广。如果不是危险性太高,完全可以在领地内种植。
清理掉魔鬼草,云婓收好种子。正准备叫使魔出来,敲门声忽然响起。声音带着急迫,一声接着一声,和平日里截然不同。
云婓心头一动,直觉会有不好的消息。
房门打开,布鲁站在门外,表情十分严肃,单手抬起,仍维持敲门的姿势。
“边境送回消息,刺槐领大兵压境,队伍中有骑士和树人,还有半兽人雇佣兵,正向贡莫尔河谷进发。”
“贡莫尔河谷?”云婓转身取来地图,在地上铺开,很快找到河谷的位置,“他们准备从这里进入雪松领?”
他提前做好防御,平原镇、黑峡城和卡布罗城连成一线。万万没想到,刺槐领军队竟然绕路,选择了偏远的贡莫尔河谷。
河谷本属雪松领,奔腾的大河穿行而过,资源丰富,是一片富饶之地。
百年前炎魔军团出现,河谷遭到烈焰焚烧,河水蒸干,河床断裂,变得寸草不生。在这里找不到任何生命,比魔龙盘踞的峡谷更加荒凉。
“一百年前,炎魔就是从这里进入雪松领。”布鲁声音低沉,咬牙切齿道。
云婓凝视地图,确定古堡到河谷的方向,估算路程距离,当即做出决定。
“我今夜就出发。”云婓站起身,将地图折叠起来,准备带在身上,“布鲁,你去通知卢克,让他点齐一百名树人尽快动身。转告露西娅夫人,我必须提前离开,请她暂时留在领主府。等到确定刺槐领大军的情况,我会派人来接她。”
下达一连串命令,云婓转身离开藏书室。走出两步忽然停住,回身提起一只装满飞絮的口袋,又抓起数册羊皮卷,同安德四人告辞,急匆匆穿过走廊,前往古堡露台。
冰魔正趴在喷泉里呼呼大睡,做着打败魔龙的美梦。
魔龙十分警觉,云婓刚从塔楼冲出来,它就抬起头,双眼望了过来。
“和我去边境。”
云婓二话不说叫醒冰魔,将装有飞絮的袋子扔给它。随即纵身一跃,跳到魔龙背上。
“去贡莫尔河谷。”
话音未落,云婓掌心飞出藤蔓,精准套住冰魔,飞速缠绕数圈。
冰魔顿感不妙。
下一秒预感成真。
魔龙振翅飞起,从露台滑翔而出,乘风飞向边境。冰魔被藤蔓拖拽向前,视线抬高吊在半空,体验被带飞的刺激。
魔龙的身影逐渐远去,消失在暗夜之中。
布鲁离开古堡,将命令传达给老卢克。树人迅速集结,连夜出发,向贡莫尔河谷挺进。
露西娅夫人从睡梦中惊醒,得知情况有变,没有任何疑问,马上接受云婓的安排。
“等一等。”她叫住布鲁,认真道,“请转告雪松领主,警惕不该在冬天出现的东西,尤其是虫子。”
布鲁向露西娅夫人表示感谢,很快消失在走廊。
脚步声渐渐远去,露西娅毫无睡意,起身走到窗前,眺望树人森林,对女仆长说道:“桑德里斯终于来了。”
女仆们沉默不语,静静陪在她的身旁。
衣袖遮挡下,荆棘纹颜色加深,边缘流淌血线,沿着手腕蔓延,迅速覆盖整条手臂。末端延伸到女仆们的脖颈,流动骇人的血光。
黑荆棘女仆的诅咒,以生命和灵魂为代价,刺槐领主注定灭亡。
第51章
夜色笼罩下,贡莫尔河谷一片寂静。
赤红色的河道贯穿东西,巨大的地裂横亘南北,将宽阔的河道从中截断。
遭遇烈焰炙烤,河水干涸百年,河床袒露,交错大片龟裂。晶莹的砂砾散落遍地,夹杂白色雪子,覆盖整条河道。
河道两岸曾经土地肥沃,开垦出大片农田,盛产王国最优质的大麦。
现如今,田地尽数荒芜,烈焰焚烧后的土地寸草不生。别说大麦,连最顽强的野茅草都无法在这里生长。
河东岸曾建起城池,以城池为中心环绕三座繁华的小镇,小镇四周分布数个村落,人口数量在领地中数一数二。
一百年前,贡莫尔河谷水陆交通发达,船只穿梭河上,马车络绎不绝,还有直通雪松领主城的大路,往来极未便利。
正因如此,炎魔才会以贡莫尔河谷为切入口,大规模入侵雪松领。
横亘河道的地裂出自炎魔之手。地裂边缘遍布巨大的爪印,是炎魔从地底爬出留下的痕迹。
炎魔军团出现在贡莫尔河谷,烈焰冲天而起。烈火熊熊燃烧,热浪侵袭,河水被烤干,高温融化砂石,整条河道蜿蜒赤红。
炎魔离开后,贡莫尔河谷变成一片废墟。
城池被推倒,小镇和村庄只余残基,河道布满重新凝固的石子颗粒,晶莹剔透,在太阳下反射微光。
百年时间,贡莫尔河谷人迹罕至,成为传说中的恐怖之地。
临近傍晚,冷风平地而起,呼啸着卷过河道。透明的砂石随风翻滚,碰撞着滚到河谷口,停在马蹄前。
战马打着响鼻,马蹄声打破河谷寂静。
刺槐领大军长途跋涉,顶着凛冽的寒风踏入河谷,准备在远离地裂的河岸旁扎营。
“小心脚下!”
透明的石子闪烁微光,看似晶莹剔透,实则残留炎魔的黑暗力量。不小心被划出伤口,马上会血流不止。没有巫师的药水,伤口难以愈合,伤者会失血而死,整个过程漫长且极端痛苦。
刺槐领主的帐篷最先撑起,随后是贵族和骑士,再之后是半兽人雇佣兵。树人不需要帐篷,环绕营地扎下树根,既能休息也能负责夜间防卫。
大军中有为数众多的侍从和农夫,前者是贵族和骑士的仆人,后者多是被强行征召,跟着大军从主城出发,每天疲于赶路还要受到各种驱使,身体和精神都疲惫不堪,得到的只有一块硬面包和结着冰碴的水。
农夫起初还会抱怨,埋怨自己的坏运气。等他们看到被屠戮的村庄,目睹村民被绞死,立刻噤若寒蝉,全都闭紧嘴巴。唯恐被骑士听到,下一个吊上绞刑架的就是自己。
队伍中还有大量奴隶。他们主要是罪犯和抓获的盗匪,还有领地交战抓获的农夫。这些农夫没有赎金,也不可能被陌生的村庄接受,最终只能沦为奴隶。
大军行进过程中,奴隶承担最重的工作。遇到牛马数量不够,他们必须扛起缰绳拉车。
奴隶中有部分是体魄强健的半兽人,他们身上套着锁链,没有办法逃跑,稍有反抗就会遭到鞭打。看管他们的同样是半兽人,不因种族施以仁慈,反而更加残暴,鞭子连连在空气中炸响。
鞭打奴隶是这些半兽人的爱好,他们甚至会将奴隶活活打死,不用受到任何惩罚。
“起来干活,懒鬼们,不想挨鞭子就快点!”
面对虎虎生风的鞭子,农夫和奴隶不敢抱怨,只能放弃休息,从地上爬起来,抓紧时间搭建帐篷。
“这里没有树桩,去那边看看。”
贡莫尔河谷遍地荒芜,城池村镇都被付之一炬。百年时间过去,残垣断壁逐渐风化,看不到任何植被。农夫找不到木桩,只能以石块代替,压住牵引帐篷的绳子。
帐篷陆续立起,侍从点燃火堆,将火把插在地上,照亮整座营地。
“吃点东西。”
侍从比农夫自由,半兽人也不敢鞭打他们。在堆起篝火的间隙,一名侍从取出藏在身上的布袋,里面装着烤熟的大麦,麦壳带着焦灰。
“哪来的?”一同干活的侍从抓过麦粒,也不搓掉麦壳,直接送进嘴里。嚼了两下就囫囵咽下去,根本不在乎划伤嗓子。
“村子里。”私藏大麦的侍从左右看看,确定没被发现,迅速抓起一把麦粒塞进嘴里,咬得咯吱做响。
村子里?
两旁的侍从动作微顿,很快又变得若无其事。村口的绞刑架会让他们做恶梦,但也仅此而已。他们没时间怜悯别人,更不会对偷走村人的粮食产生负罪感。
长期生活在主城,笼罩在恐怖的高压下,他们大多心理扭曲,怜悯和同情不复存在,反而乐于看到别人命运凄惨。
“快干活!”
半兽人的声音传来,侍从们迅速散开,掌心用力擦在身上,抹去所有吃过东西的痕迹。
最大的帐篷里,刺槐领主脱下斗篷,斜靠在卷起的毯子上。
仅着纱裙的半水妖在舞动飞旋,柔软的腰肢不盈一握,雪白的赤足踏在地上,手腕和脚踝缠绕数圈银铃,是精美装饰品,也像是困住她的锁链。
妩媚的双眼满含柔情,轻纱飞扬,脖颈上的宝石浮现彩光。
红唇似血,掀起饱满诱人的弧度,足以令人疯狂。
铃音清脆悦耳,随着女人的旋转,声音逐渐急促,频率变得诡异。刺槐领主毫无觉察。他着迷地盯着半水妖,举起酒杯一饮而尽,目光中充满迷恋。
巫师住在隔壁的帐篷里。
帐篷里没火把,也没有点燃油灯。
帐帘落下,高瘦的男人坐在黑暗中,一只又一只灰色的蛾子从他袖中飞出。
灰蛾在帐中盘旋,翅膀拍打出轻音,一如半水妖在铃音中飞舞。
每只灰蛾背部都长有独特花纹,细看会发现,那是一张张扭曲的人脸,狰狞恐怖,充满怨恨。
月上中天,骑士和半兽人在帐篷里休息。侍从有单独的营地,可以住进帐篷,还有一张粗糙的毯子。农夫和奴隶只能睡在马棚,互相拥挤取暖,还要小心战马的牙齿和蹄子。
刺槐树人守在营地外围,灰绿色的藤蔓游弋在四周,任何来自地面的攻击都无所遁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