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甜儿借着铜丝把挂锁挑落了,她推开了大门先一步走了出去, 然后就有些傻眼地说, “这里那么荒僻,我们要往哪个方向走?”
云善渊三人紧随其后走出大门。环视四周,这里一处是荒郊, 西边有一片望不到头的树林,向东望远而去,这条荒路可能通往乡村之类的地方。
云善渊看到了黄土路上往复的车轱辘痕迹,拉着他们来的马车并没停在大门口,想来是赖老二驾着马车从东边来到了小宅院, 又从这里原路折回去找人了。
“对方是丐帮的人,我们不能冒然进城, 否则很容易被发现。现在还是往西走比较安全。”
也就是说要躲入树林。可是都说天黑不入林, 而此时快到下午四点,他们进入树林没有太多时间让他们找到落脚处,就要面对沉沉黑夜了。
李大郎也看着车轱辘的痕迹,“没得选, 我们只能往西走,往东肯定会与赖老二遇上。我们动作尽量快一些, 说不定还能在树林里找到吃的东西。”
这话不说还好, 一说四人都觉得肚子饿了,他们有一天一夜没吃饭喝水了。
既然只有西边可选,那就不耽搁时间, 四人都朝西边走去,边走还把黄土路上的脚印给扫了,虽说赖老二应该会猜到他们往西走,但不给他留下确凿的证据为好。
四人走得不算快,脚步都有些虚浮,为此还是相互搀扶着,终于在天色未彻底黑下来前进入了树林。在穿行树林时,他们还顺便摘了一些野果。
入林之后,原随云说要先找到水流,他们没喝王胡子皮水壶中的水,就怕那水不干净,而现在必须补充水分,水源边上说不定还能抓到一两只野味充饥。
要说原随云也挺神奇的,他竟是能准确判断出水源在哪一个方向,就他所言是因为可以感觉到空气中的湿度在增加。
四人找到了一条小溪流,也确实遇到了两只跑出来找食物的山鸡。李大郎毫不客气地用小刀伤了其中一只,还有一只当然是看到同伴受伤就跑了。可惜的是只有一把小刀,而那山鸡的逃跑速度比他们几个人快了一筹。
小溪中的水看上去挺清澈,可是云善渊还是有些不放心,他们的身体状态不太好,这溪水万一不干净,再来个拉肚子什么的,那就是雪上加霜了。
“把银票给我。”云善渊对李大郎说到,在他疑惑的目光中把三张银票折成了纸船,然后用打火石生起了小火,找来几根干树枝与藤蔓,拼凑了三个简易的小架子。下面是火堆,上面放了加满水的纸船。
宋甜儿惊讶地说,“银票居然没被烧掉。云愈,这是为什么啊?”
云善渊不去解释什么燃点与热量传递的原理,“我们快把山鸡杀了分了吃,吃点东西才有力气继续赶路。等溪水烧开后喝一些,也存一些到水壶中。之后,最好是能找到一个隐秘的山洞,先度过今晚再说。”
今晚如果能找到山洞,云善渊就能专心打坐凝聚内力,冲破销魂烟留下的药力。
四人合作,烧水的烧水,杀鸡的杀鸡,烧火的烧火。这一顿山鸡就清水吃得很快,却并管饱。一只山鸡并不够四个饿了的人分食,大家就再吃了一些野果,等收拾干净了在溪边留下的痕迹,继续上路在山林中寻找适合过夜的山洞。
在天色完全暗下来后,四人手中举着的火把格外明亮,也让他们分外警醒,注意留心树林的动静,以防赖老二看到了火光冲着他们的方向而来。保持警觉,如果听到了任何的风吹草动,他们也能及时灭掉火把并且改变方位。
幸好四人的运气还没持续暴跌,大概是走了一个时辰左右,终于找到了一个背风的小山洞,在那之前并为发现树林中有任何异动。
四人进洞之后烧了堆火,去除山洞的湿气,但为了保险起见,在洞里的湿气散去后,还是把火堆灭了。
四人围成了一个圈背对背盘腿坐着,这样能稍微聚集一些热量,而他们并没有时间去闲聊抒发对这次被抓的感受,都是抓紧时间打坐,以内力冲破销魂烟的药力。
云善渊估计要完全消除销魂烟的作用,她需要一天一夜的时间,这么算起来她最快是后天早上才能离开树林。而等到身体恢复了,他们都不会选择进来的那条路,必然是从树林的另一个方向出林。
根据今天对树林的观察,这里没有留下太多的动物足迹,起码没有发现大型肉食动物的踪迹。那么可以初步推测,树林并不会太大,应该是可以从另一侧出去。等离开了树林就要弄清究竟是到了什么地方。赖老二绑了他们一天一夜,应该也不会离襄阳太远,但如果其中走了水路,那又要另外计算了。
直到了第二天阳光照入山洞,四人才暂时休息了一会。白天生火烧食物不会引起注意,根据这野果的被啃食情况,云善渊又逮到了两只山鸡分食吃掉了,对于饮水的事情还是如法炮制,找到了离他们最近的水源补充了水分。然后就是回到山洞继续打坐。
大约是午后,原随云与李大郎先后冲破了销魂烟的药力。原随云留在了洞里,李大郎去森林里又找了一些吃的。
等云善渊终于感觉内力又畅通地在体内循环,而四肢无力的情况被彻底治好时,已经是日落西山,她还未睁开眼睛就闻到了一股香味。
李大郎不知从哪里采来了香料植物,正在用它们烤鸡,那味道比之前吃的不知强了几分。
云善渊站起来活动了身体,顺带去洞外解决了个人卫生问题,然后找了几片大树叶勉强做了一个像水瓢的舀水物,在溪边接了点水洗了洗脸和手。
之前是情况紧急,没功夫注意这些细节,其实野外生存没那么美好,即便内功可以烘干头发,听闻到了某种境界真气外发可以不沾雨水,但是洗手、如厕等事情总是要做的。
再说那些穿着白衣服的江湖人,在江湖中并没有以白色为丧葬的规矩,可是能维持白衣不脏着实不易。除了钱多的能每天更换衣物外,只怕谁能保持白衣的白,更能显出他的功力高超了。
很多事情就是不能往太细节地方想,比如说云善渊最尴尬的问题月事来了怎么办,这里没有贴心小翅膀,都是全靠她自己创造革新。上辈子她是在离京后来了初潮,那真是折腾了一番。关键还是不能缺钱,有钱才能买足够多的布料与棉花。
云善渊思绪飘得有些远,但即刻就被李大郎烤的烤鸡香给拉回了现实。宋甜儿还没冲破药力,可也忍不住先暂停一会,先吃饱了再继续打坐。这次,四人一人一只山鸡,终于是填饱了肚子。
饭后,云善渊三人坐在了洞口处,他们都说定明日天亮后就从树林的另一侧出去。三人此时再看黑沉沉的树林,感觉与昨日已然不同,即便赖老二真的找来,他们已经有了能制住对方的本领。
说了明日出林一事后,原随云与李大郎就都没有再说话,各自在想着心事。
云善渊也没有先开口,她本不是太过热络的自来熟,何况这个两人,原随云是没报出真名,而李大郎估计也没有。因为他这名字太接地气了,与他的一身本领相比很有违和感。
在最初被绑的小宅院里,还不能确定李大郎的身份,看到他编草鞋还会以为他是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但就凭他能割断王胡子的手筋脚筋,还有他与原随云差不多时候以内功冲破药力,以这两点就能猜测他的来历也简单。
其实在江湖行走,有的人能在举杯间成为朋友,有的人相识多年也还是交情平平,这都很正常。所谓天时地利人和,那是缺一不可。
云善渊与姬冰雁也是萍水相逢在困境之中,姬冰雁本也不是热络的性子,但他们两人没在一入关就分开,而是能同行了四个多月,逐渐开始了一段友谊,那就是只可意会的气场相合了。
但是,对于同患难一场的原随云与李大郎,也许是因为今夜抬头不见明月,只有云层密布,让三人都没有说话的兴致。
不知沉默了多久,也许有一两个时辰。
原随云问了一句,“云愈,你从哪里听的采生折割?”
云善渊简单地回答,“《大明律》。”
原随云没再说话。
李大郎感叹了一句,“看来丐帮的本事还真不小。”
云善渊与原随云都是以‘嗯’字表示了认同。
然后,三人又继续保持沉默。
直到洞内的宋甜儿结束了打坐,有了其他动静,她走出了山洞伸了一个懒腰。“终于能正常走路了。我还是头一回体会了一把四肢无力,现在想来真是后怕。你们说为什么赖老二没有找到树林里来?他是看到王胡子的样子怕了就逃走了?”
这种可能性不是没有,但也不会太大。如果赖老二昨天夜里回了宅子就能知道他们逃了,可他也了解他们四人的身体情况走不了太远,总会搜一搜树林。相比而言,赖老二没有进入树林,是他入城联系斜眼时,出现了纰漏的可能性更大。
“等出了树林再打听吧。”云善渊没去一一假设各种可能,无争山庄少主失踪,必然会引发一番震动,原随云逃了出来,赖老二的结局只会是死。
宋甜儿坐了下来又问,“明天出了树林后,你们有什么打算?我失踪了,也不知道叔叔会去哪里找我。在那些恶人被抓住之前,我都不敢回襄阳了。”
李大郎看着天上的云层,“明天有雨。我们还有几两银子,可以买蓑衣或伞。银票暂时不能动,上面虽没有特殊标记,但一百两一张的银票面值不小,可能会引起有心人的注意。”
“三张银票没被烧焦,却也不能一分为四。”原随云无所谓地说到,“你们一人一张分了吧。”
原随云说这话也不奇怪,从他的衣着来看,与云善渊三人就不是一个档次。那是上等的绸缎,绣着暗纹,做工精致。云善渊与李大郎却都是穿着一般布料的衣物,宋甜儿比起两人好上一些。换言之,原随云不差钱。
云善渊就想到要找个营生,维持日后的开销。至于握有姬冰雁产业的一成分红,她只把此作为了笑谈。也难怪一般人要去大门派拜师,江湖人不只是想象中琴棋诗画诗酒花,还有离不了的柴米油盐酱醋茶。大门派有自己的山头田地,能把门下弟子的日常花销包了,让他们背靠大树好乘凉,不必为生计发愁。
“但我们四个人见到了银票,见者有份,你不要不好吧。”宋甜儿的话打断了云善渊的思考。
原随云听了这句话却是眼中一暗,沉默了好几秒,语气冰冷地说,“不用算我。”
宋甜儿还想说什么,原随云就站了起来走回山洞,不再多说一句。
宋甜儿不明白她刚才的话哪里不对,为什么原随云突然心情不好了。她看了看李大郎,又看了看云善渊,“你们怎么说?”
云善渊回想着从马车上看见原随云的第一眼起,他的言行确实有几处古怪。
在马车上醒来时,他双眼一瞬的无神。在被关屋内就地写字时,他慢半拍的动作。李大郎编好草鞋时,穿鞋的系带步骤也不算太复杂,可他却没能自己动手穿鞋。再有进入树林后,明明没有来过这里,他却能感知到树林中水气变化,准确地找到水源。刚才宋甜儿说见者有份,他却忽而生气了。
云善渊不知是不是自己多疑,她总觉得原随云的这些举动有违和之处,可是又说不出来到底是哪里有问题。江湖上对无争山庄的传闻有不少,但是原随云的年纪毕竟还不大,他仍未行走江湖,对他的评价除了天资聪颖等模糊的概念外也无其他。
其实他们不过萍水相逢,等离开了这里也许不会再有交集,也不必去想太多。原随云不要这笔钱,让他们多分一些有什么不好的。
此时,李大郎说到,“既然他不要,那就不必勉强。”
云善渊最终也点头了,“确实如此。”
宋甜儿还是有些纠结,但也顺应了两人的意思,一人给了一张银票。
然后,三人也回了洞里继续打坐调息,谁让这个地方不适合入睡。地凉、风冷,真的闭眼睡觉也就离感冒不远了。
大约是过了一两个时辰,黎明时分,四人都睁开了眼睛。因为他们都听到了从树林中传来的脚步声,而且不只是一个人。虽然脚步声的距离山洞藏身地还很远,但能听出来脚步声都很重,来人不似习武之人。他们是谁?
四人都站了起来,在考虑是走是留。
云善渊权衡了一番先坐了下来,她决定不走。这个山洞的位置隐蔽,并不容易被发现,冒然地出去说不定还会与那拨人撞上。她对于树林的整体认知有限,不如以静制动。
李大郎与原随云也坐了下来,仿佛没有事情发生般地继续打坐。
“你们说来的是赖老二那拨人,还是来救我们的人?”宋甜儿并没那么镇定,她走到了山洞口往外张望,但在这里根本不可能看清树林那头的动静。
宋甜儿又看向洞内的三个人,“你们能说说话吗?如果真是赖老二来了,我们也要想一想对策啊!”
李大郎睁开了眼睛,只是简单地说到,“前夜他会来,昨夜他会来,可是今晨不会来。”
宋甜儿面露不解,可是李大郎又闭起了眼睛。这让宋甜儿只能走到云善渊身边,“这是什么意思啊?”
“以不变应万变。”云善渊拿起了身侧一片树叶上的野果,“吃东西,别多想。多思无益。”
宋甜儿看着手里的野果,她遇到的都是什么人啊!
就在这时,树林那侧除了脚步声还多了喊话声。“小原,你在哪里?爹来接你回家了。”
这个中年人的声音中,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与心痛。
然后,似乎还能听到鞭子抽打声,与一些人的哀嚎声。
直到这时,原随云才改了由始至终处变不惊的表情,他站起来肯定地说,“那声音确实是我的父亲。我去探探到底来了什么人。”
“我们一起。”宋甜儿坐不住了,“这一路都是一起的,总不能现在让你一个人去。”
云善渊与李大郎也站了起来,自从听到了那个鞭打声与哀嚎声,两人对视了一眼就有了猜测,来人中应该有赖老二一行人,但他们的处境恐怕是生不如死了。
四人出洞,沿着声音来处找了过去,在走了大概半个时辰后,终于隐约看到了树林中的来人。
走在最前面的是四五十岁的中年男人,一身儒雅的气质,但此时却是脸色忧愁。五个断了胳膊的丐帮中人走在他身后,还有一群穿着统一的护卫们,他们手执长鞭抽打着赖老二那些人。
“父亲。”原随云话音落下就朝原东园的方向跑了过去。
原东园看到原随云,他的眼角也红了,也是不管不顾地拨开了身前的杂草树枝,跑上前抱住了原随云,“圆子,让爹好好看看,你没受伤吧?”
原东园说着就开始上下打量原随云。
许是被那声圆子尴尬到了,原随云收敛了劫后见到亲人的激动表情,不自然地后退一步。“父亲别担心,我没有受伤。”
云善渊三人也走了过来,这会看清了眼前的情况。赖老二何止是断了两只手臂,他的一对耳朵也被割去了,而且一只眼睛被挖了个窟窿,其余的丐帮四个叛徒也都是受到了如此的惩罚。
“原庄主,原公子吉人自有天相。这几日孩子们也受了不少罪,现在还是尽快回城,让他们好好休息吧。”
云善渊看向说话的人,他是一副乞丐模样打扮,但并非丐帮中人。
“毕先生说的是,这次真的多谢你了。我们快回城,让几个孩子好好休息。”
原东园对那男人说话后,看向了云善渊几人,把目光落在了宋甜儿身上,“你们要是不嫌弃就和我们一起回城,好好休息再做其他打算。你是宋姑娘吧?你叔叔也在城里,他找你也快找疯了,因为他的身体情况不适合多加劳累,就没和我们一起进树林。你很快就能见到他了。”
宋甜儿听到叔叔在城里,终是没在忍住眼泪,低声哭了起来。
“你们都是勇敢的孩子,哭一场也不丢人。”原东园拿出一块丝帕给宋甜儿,“哭吧,把委屈哭出来。现在不用怕了。”
云善渊看着宋甜儿,能够流泪也是一种幸福,而她很难再去流泪了,天下之大,哪里有可以为她擦干泪水的人。
不管怎样,原东园的到来意味着这次无妄之灾解决了。赖老二那些人已经被砍断了双手,之后更是会受到丐帮的帮内惩罚,那才是真的求死不能。
一行人坐着马车回了城,这个城不是襄阳城而是荆州城。这才知道赖老二为了掩人耳目做买卖,就要确保把失踪者拐得越远越好,他选择了沿着汉江向下走,然后通过水路到了荆州城附近。
如果不是毕道凡事前起疑,认为丐帮中有败类,最近盯上了赖老二几人,追查到了荆州城,对原东园来说,这次的事情还没那么快能有眉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