铛——铛——铛——
夕阳正好被城中心的钟楼挡住一角,刺目的阳光随着大钟的摇摆在少女眼中闪烁。
“这里很漂亮,对吧?”
不知何时,褚尔迪城主走到她身侧,跟她一起往下看。
“可就在五十年前,这里还是一片荒到不能再荒的土坡。是我和我的父亲,一点点将它变完整的,是我们一砖一瓦将它建成的……”
矮人的手扶上窗框,眯眼看向下方的城市。
“我的叔祖父们始终不愿意承认我母亲的身份,所以父亲带我们离开了本家的所在地,为我和母亲建立了萨图姆·拉库斯。”他嘴角扬起一抹自豪的弧度,低沉的声音里有藏不住的激昂,“这是父亲送给我的礼物……这里就是我的家。”
“那些抛下一切,与我们一起建立起萨图姆·拉库斯的人,都是我的家人。”
“任何会威胁到这里的东西,我都会拼尽全力铲除它。这是我不会让出的底线。”
他双手按住石砖堆砌的窗台,转过头:“不管付出什么都想要要守护某件东西……您一定能理解这种心情吧,奈默小姐。”
强烈的光线勾勒出他的半边轮廓,却让人看不清他此时的表情。
尽管距离很远,坎蒂丝依然能看到很多人在城中奔走。
商业街的摊贩们听到钟声,纷纷开始收拾自己的摊位。
红顶旁的烟囱飘起白烟,妇人打开房门,孩子扑倒归家的父亲怀里。
即使听不见他们说了什么,坎蒂丝也能感受到……那份名为平凡的幸福。
“当然。”
她没有任何闪躲地对上褚尔迪的视线,漆黑的双眼一眨不眨地回视过去:“谁都有珍视的东西,这是在正常不过的事,先生。”
褚尔迪盯着她看了许久,忽而笑了。
“时间不早了,我要去着手调查那位‘维欧’先生的事……诸位如果还没有落脚的地方,不妨就住到城主府里。”刚刚那股严肃紧绷的气氛淡去,年轻的城主对他们发出邀请,“这样有了新进展,我也能及时通知到你们。”
这是个不错的提议,艾伯以为以坎蒂丝那种小守财奴的性格一定会答应,不料少女居然婉拒了。
“多谢您的好意。但我们不会在这里停留太久,也不想过多叨扰您。”坎蒂丝的目光在他的黑眼圈上顿了顿,微微颔首,“迷宫会在扩张到萨图姆·拉库斯前就被解决,您不用太过担心。”
褚尔迪城主没有强留,绅士地将他们送到门口,目送他们离开视线范围才转身回去。
他没有先去二楼客房,盘问那些王廷来的老头子,而是径直走向三楼,进入自己的书房。
随意抽出一张纸,快速写了一封信后将其叠好,塞入信封。
目光掠过窗外的景色,他默默拿出一只烟斗点燃,顺手拉下垂在窗口的吊绳。
叩叩——
很快,门外传来两声有节奏的敲门声。
侍从在得到应允后走进房门,微微低头:“褚尔迪大人。”
“将这封信以最快的速度送到迷宫那边,亲手交给拉姆先生。”
他坐在椅子上,左手食指点点桌面的信封,长长吐出一口白烟。
“顺便跟沃尔夫先生提一句,他等的人就快到了。”
第312章 争论、晚霞与明日的期许 塞拜库洛大迷……
坎蒂丝的左脚还没完全好, 上马的时候难免有些困难。
右脚踏上马镫,准备跨过马背时膝盖突然软了一下。她条件反射地伸出手,想要抓住那近在咫尺的鬃毛。
可还没等她抓住马脖子, 身体也已经稳住了。
坎蒂丝低头看向那双扶住自己后腰的手, 总觉得哪里有什么不对劲。
路西恩一本正经地将她的身体扶稳,这才也跟着跨上马背。
熟练地接过缰绳甩了下,棕色的小母马迈开前蹄,开始“哒哒”往前走。
坎蒂丝皱眉看着横在自己腰间的手臂,终于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哪里不对劲了。
他太安静了,安静得都不像路西恩了。
自从进入城主府后他就像变成一个隐形人。不说骚话, 也没做什么想让人打爆狗头的行为, 实在很稀奇。
她想偏头看眼身后人的表情, 头顶却被对方用下巴定住, 顿时有些不自在地拍拍他的胳膊:“你今天话好少。”
上方传来一声慵懒的“嗯”, 同时感觉到那个支在她头顶的下巴向旁边滚了半圈。
“懒。”路西恩将脸半埋到她的头发里,视线虚虚落在不远处,低声呢喃,“偶尔这样也不错……”
他没有催促,温和的小母马也就按照自己的步伐,不急不缓地往山下走。
一行人一起走都会发生这种事,整个队伍的行进速度和最前面带路的那个有直接关系。
路西恩和坎蒂丝现在位于最前面。他们慢悠悠的, 身后的几人速度自然也慢下来,晃晃悠悠地仿佛是在郊游。
夕阳下, 青色的石板路都显得格外柔和。
暖风中带着泥土特有的味道。不算好闻, 却意外有安抚人心的作用。
难得有一次是骑着马却不是在赶路。即使没人说,大家也都很享受这份安宁的气氛。
路边的灌木丛里结着几个红彤彤的小果子,艾伯顺手摘下一个放到嘴里, 结果下一秒就被涩到吐出来。
娜娜缇亚急忙驱马躲到一边,一脸嫌弃地看他:“好脏啊你……而且你知道这个有没有毒吗?”
“这你就不用担心了。”艾伯拿出腰侧的水囊漱漱口,手臂划过周围一片的小灌木,“这里离城主府那么近,要是有毒最先遭殃的是城主府里的马。那就不可能让它们长这么多了。”
娜娜无言以对,学着露比向上翻个白眼,便继续跟着大部队往前走。
“话说回来……应该可以确定那个‘维欧’,或者说整个迷宫也是‘书页’之一吧?”
想到男人在激动下说出的那些没有条理的话,精灵少女用手扒拉开眼前的树枝,神情有些蔫蔫的:“他说他们好不容易逃出来,却又被抓起来……第二次抓他们的人应该是晨星教团的人吧?”
艾伯点头:“肯定是他们。”
一百多年前的晨星教团,是他们实力最强的时期。
即使他们的教主被杀了,疯狂的教众也没有停止“补全十二圣物”的计划。
被用来填补【古币】的潘特先生可是他们晨星自己的研究人员,却依旧没有逃过剥掉灵魂的命运……艾伯觉得那些人做出什么都不会奇怪。
“所以,我们下一步是要去迷宫那边看看吧……”
余光扫到默默跟在艾伯身边的矮人,娜娜上扬的话音立刻转了个弯:“对了,那葛路什怎么办啊!”
他们会来萨图姆·拉库斯,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为了给小朋友找个护卫来着。
“离开前再去城主府一趟不就好了?”露比没什么精神的掩嘴打了个哈欠,满不在乎道,“让褚尔迪家的护卫护送,说不定比让冒险者护送更安全……谁知道这座城里的冒险者里会有几个‘黑星’?”
艾伯听她这话就有点不舒服了:“并不是所有协会成员都跟‘黑星’有关。大部分成员加入协会的目的只是为了混口饭吃,同时也能帮助到更多的人……他们和黑星不一样。”
“是吗?可在我看来它们是一样的。”
露比轻飘飘地瞥他一眼,抬起下巴轻呵一声:“你无法否认,协会已经建立出了自己的‘制度’。既然两者的掌权者是同一人,那协会在六大陆各地的影响力和权威性全都可以为黑星所用……只是换个名字而已,你真的不明白其中的道理吗?”
余光触及到青年发白的脸,女郎嘴角的笑意也渐渐抹平。
“它们从一开始就是密不可分的。冒险者协会就是黑星的一部分,或者说,协会是黑星在明面上的身份。”魔人女郎转过头,眯眼望向天边的夕阳,“当然,我不否认协会里也有单纯天真的家伙……但真到关键时刻,你能指望那些人做什么?”
“一边是一群素不相识的陌生人,一边是自己赖以生存的组织,他们会选择的立场并不难猜吧?”
方才轻松的氛围消失得一干二净,所有人都陷入沉默,一时间四周静得有些可怕。
坎蒂丝没料到这也能吵起来,想回头说些什么,脑袋却被路西恩死死扣住。
“别动。”他在她耳边道,“听听他们会怎么说。”
头顶传来风吹过树叶而传出的“沙沙”声,葛路什抬头看向高高的树冠。
已是黄昏,飞鸟们急着回到自己的巢穴。短暂落到树枝上又飞起,很快便再次消失在视野。
“那、那也不一定……”
几人纷纷看向那个发声的人,脸上或多或少都带着诧异。
“我遇到的协会成员,不管是劳斯沃斯先生、杰洛先生……法基先生和欧米奈拉先生的兄弟我没有见过,但我相信他们也会是很好很好的人……”
葛路什捏紧缰绳,绷着脸抬头看向众人:“我相信,即使他们依然拥有协会会员的身份,也不会做出伤害别人的事……”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在其他人目光中低下头。
“这、这不是身份和立场的问题,他们本来就不是那样的人啊……”
露比张张嘴,突然体验到哑口无言的感觉了。
艾伯则觉得刚刚沉郁的心情一扫而空,大笑着驱马跑到他身侧,在年轻矮人的后背拍了下:“就是这样!我刚刚也是这个意思!”
他张狂的笑声很有感染力,娜娜就算心情很沉重,还是被那几声笑带着放松不少。
“是个鬼啊!刚刚那幅天要塌了的样子是被你吃了吗?”少女模仿起他方才的表情,但没两秒就破功了,笑骂道,“承认吧,你就是因为葛路什的话才想通的!”
艾伯又开始不正经地摇头晃脑:“承认什么?我本来就是这么想的,只是一时没想好措辞反驳而已。”
娜娜:“……要点脸吧!”
看着两人又开始日常拌嘴,露比轻哼一声,眼角扫到还在用畏畏缩缩的眼神打量她的葛路什,顿时有些不爽。
“你那是什么表情,以为我要吃人吗?”
她狠狠瞪了矮人一眼,漂浮在半空的风精灵也跑到其身后,不轻不重地撞了下他的背,吓得葛路什打了个机灵。
“不过光说可没用。既然你已经有了自己的想法,明天就跟我们去迷宫旁边看看吧……看过再决定让谁护送你回家。”
葛路什有些惊喜地抬起头,但很快后背又被风精灵抽了一下,表情瞬间僵硬。
“觉得自己没说错就好好直起腰,天天都是一副唯唯诺诺的表情摆给谁看呢!”露比轻笑一声,伸手甩了下脑后的长发。
“抬头、挺胸,你是十八又不是八十!”
***
即使不回头也能感受到气氛的变化,坎蒂丝轻轻呼出一口气。
感觉到头顶传来的重量又重了一分,她忍无可忍地往上顶了下:“别玩了!”
头顶传来一声“嘶”,但下一秒后脑又被什么重物压了下,同时传来男人愉悦地闷笑。
“你又不是他们的什么人,管那么多干吗?”他的笑声突兀得顿了下,若有所思地“唔”了声,“嗯……就算是什么人,他们自己吵起来就要自己解决。总不能遇到点矛盾都要你去调解吧?”
坎蒂丝觉得他这话说得有些莫名其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