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菱笑着望着那些熟悉的面孔：“赶了那么远的路，辛苦你们了。”

　　“怎么会！我们早就发誓过要守卫小姐安全！”

　　“小姐您一定要回村子里看看，我们现在已经造好了房子，人人都有新家。我们还开通了到精灵部族的商贸路线，石板村再也不是与世隔绝。”

　　艾达急不可耐地和她诉说村子的变化，大到道路、小到三餐。

　　元菱一直静静听着。她怀里甚至塞满了石板村收获的农作物，艾达他们不舍得吃，一路运了过来要送给她。

　　过去伊丽丝奶奶一直希望这个孙子可以独当一面，现在他终于成为了可靠的男人，他不仅教导村民们读书写字，还将元菱传授的剑法练得炉火纯青。

　　现在寻常的强盗几乎奈何不了石板村的农夫，可还曾看到过去饿得几乎要死人的模样。

　　如果师父看到了这些，她也一定会很欣慰的。

　　出发的时候，城门口停着几辆板车，到最后和元菱一起离开的也只有艾达一行人，再加爱格伯特、阿甲和阿乙三人。

　　“维尔斯，凤兰城的建设和稳定需要你们。精灵是出色的猎手，也是绝佳的建筑师，你的潜力也不止是统管一个部族而已。”元菱站在板车边和他们告别。

　　维尔斯轻轻吻了下她的手背：“小姐，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不管是精灵王还是精灵皇帝，他都要成为给你看。

　　兽耳的狼人别扭地站在旁边，双手抱臂，很不开心的模样。

　　“你明知道我才是最合适的人选，为什么要选那些人类。”

　　“巴顿，事实证明狼人也不是不可以和其他种族和睦相处，你们没必要将自己放逐在草原上。”元菱将狼牙匕首还给他，“其实城里的晨曦也很美，对吗？”

　　“我知道你很合适，但你的族人更需要你。”

　　巴顿看了看她，黄玉色的眼眸微动。

　　可你终究还是没选择我。

　　人马族的地盘乱糟糟的，哲罗姆一直在暴躁地狂奔，马蹄子溅起一地尘沙。

　　蔓迪头疼地看着这个儿子：“女神小姐刚才给你捎了口信，但是你不在。”

　　哲罗姆大叫：“她说什么了！”

　　“她说半人马的梦想就是自由奔跑，这是你自己说的，要你带着族人去寻找更合适的牧场。”蔓迪耸了耸肩。

　　哲罗姆低落地垂下头：“我就知道，她不会要我。”

　　蔓迪拍拍他的肩膀无声安慰。

　　哲罗姆擦了把眼泪暗暗握拳：“如果她需要我，我一定会彻夜狂奔回来找她的！”

　　“知道了知道了。”

　　元菱找到阿布的时候，这名年轻的巨人正在修建房屋，他好像永远都没有停歇的时候，但他又比谁都话少。

　　“大人……”阿布看见她，一下子站起来，双手在衣服上蹭了蹭。

　　元菱走过去：“这次凯拓和艾达一起来了，我让他回石板村的时候带你一起。”

　　阿布脸色一下就白了：“大人，我不……”

　　“阿布，你的族人还在村里，但那里终究不是巨人部族，你明白吗？”元菱耐心道，“你们需要新的繁衍树，新的家园，新的开始，而这一切是我和石板村都给不了的。”

　　“你已经足够强大，我知道他们轻易都不是你的对手，你已经准备好保护族人。”

　　“对吗？”

　　年轻的巨人一下子就哭了出来，泪滴顺着他黝黑的面庞滚落，阿布用手臂胡乱抹去泪水，蹲下身认真地看着面前的少女。

　　“大人，谢谢你。”

　　不管是在废墟中挖出他也好，还是给了他新的生命也好。

　　都谢谢你。

　　*

　　凤兰城通往加内城的道路只有一条，还要经过好几座贫困的小城，这个年代没有修路一说，贵族们只会把家门口的路铺上石板，不会管城外的路是泥巴还是沙子。

　　元菱带着那么多人，道路还是破烂的土路，速度就变得很慢很慢。而且除了她和魔族的三人，其他人都必须要吃东西。

　　一直晃了四五天，他们终于来到了第一个可以歇脚的地方。

　　这是一个叫重山村的小村庄。

　　四周有一条水流不丰的小河，因为被山坳包裹农田不多，此刻全都长着绿油油的麦苗，青黄不接。有不少佝偻的人弓着脊背在地里挖野菜，浑身只剩骨头架子。

　　大陆上的人口那么多，可居住的城镇就那么少，除非像石板村一样整个搬迁进森林里与世隔绝。

　　这就是为什么，明明这块土地贫瘠如此，人们依然不愿意离开。

　　也许离开后，等待他们的就是饥渴而死。

　　那些人瘦骨嶙峋，一门心思用手挖着地上的野菜，浑身衣衫破烂陈旧，等到察觉有人来到时，艾达的板车已经近在咫尺。

　　“老乡，你们的村长呢？”

　　听到声音，他们抬起枯黄的脸，半晌才反应过来：“没有粮食，我们没有粮食！”

　　艾达来不及说话，这男人就抱着野菜冲进了村落里。

　　有一个喊的就有下一个，短短几秒，所有本来在农田上游荡的人全都跑进了村躲起来。他们隔着破败的篱笆偷偷望着他们，双眼布满惊恐，仿佛来临的是什么洪水猛兽。

第54章 山之重深处

　　这些人的反应过于激烈, 这还是在艾达并没有什么动作的前提下。等他们的板车靠近，元菱这才发现这些人身上多多少少都带伤，不是夜魔侵蚀的伤口，倒像是被殴打的。

　　“我们没有粮食了, 真的没有……”

　　“求求您放过我们吧。”

　　有第一个跪下去的就有第二个, 越来越多的村民跪在砂石地上磕头, 他们眼神麻木, 只是机械性地动作，背后凸起的骨头好像嶙峋的怪物。

　　艾达拉住最前面的一个农夫，面露不忍：“你先站起来，我们不抢你的东西！”

　　那男人抱着自己怀里的箩筐，哆哆嗦嗦根本不敢抬头看他们。

　　几名石板村的村民纷纷走上前安慰：“别怕，我也是农民！”

　　“放心吧, 大人只是路过想要休息一晚。”

　　也许是他们实在面目仁慈，而且看起来身强体壮不像饿肚子的模样。

　　“这里发生了什么？”

　　有一名农夫咽了咽口水，战战兢兢开口：“我们知道附近有座大城被夜魔袭击了, 很多人逃难过来。有一天晚上, 村里来了一个男人, 村民们给了他食物和水。可是那个人……”

　　“他、他……”这男人惊恐地瞪大眼，从喉咙里发出气声。

　　他的儿子从后面跑过来大声道：“那个男人变成了怪物！他一半是人，一半是夜魔，他杀死了我们很多人, 还霸占了全部的粮食。我叔叔，我的叔叔就是被他……”

　　年轻男人泪流满面，满是黑灰的脸上冲出两道泪痕。

　　农夫抱住自己的儿子, 父子俩一起痛哭。除此之外，其他的村民也都露出恐惧、愤恨的表情。

　　“他带走了我们所有的粮食, 连一碗小麦都没有留下！他还让村民继续种地，每隔一段时间就会下山来搜刮食物。”

　　“如果交不出食物来，他就会杀人！他已经不是人了，是怪物是怪物！”

　　只是因为好心收留了过往的行人，这座本来平静的小山村，就此变成了地狱。

　　艾达忍不住问：“既然这样，你们为什么不逃离这里？”

　　村民们互相看了看，有一人说：“我们的家乡，我们的繁衍树都在这里啊。而且他带走了村里所有的孩子作为人质，我的两个弟弟都被带走了……”

　　一名男人面色灰败跌倒在地上，他撕扯着胸口的衣服：“我的儿子啊，他才刚刚六岁！被那人抓住脖子，就这么掐死了！”

　　就因为他们没有按时交出食物，儿子那小小的身体顺着山坡滚下来，饿得凹陷的脸颊上沾着泥土，至死都没有吃一顿饱饭。

　　他们村里没有姑娘，每个男人都是向繁衍树求来的子嗣，儿子虽然不聪明但却很听话，家人做农活时就会在旁边乖乖玩泥巴。

　　他都已经打算好了，他好好种地，以后等到攒些钱就带着儿子搬去大城市里，那里有他爱吃的糖果，还可以上学、找工作。

　　老人们说只要努力，以后日子就会越来越好。

　　会越来越好……吗？

　　这名父亲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嚎，所有石板村的男人都目露不忍。

　　艾达气愤地一把抽出腰间木剑：“太可恨了，我去杀了那个怪物！”

　　那哭喊声刺痛耳膜，元菱实在听不下去，她掀开板车的车帘：“艾达，你们留在村里保护大家。”

　　“大人，那您？”

　　“我要上山去看看。”

　　艾达反应过来：“可是大人，如果真如村民所说的这么危险，不如就让我们去吧。大家日夜苦练剑法，已经可以成为您的骑士了！”

　　爱格伯特也坐在板车里，他好像和黑暗融为一体，也完全没有被人注意到。

　　黑夜的魔王温柔地看着他们：“没关系，可以一起去。”

　　危险吗？

　　对于魔王来说，这个选项暂时不存在。

　　元菱带着人向着重山村民口中的山洞走去，艾达他们个个手持木剑，目光清明，看起来一脸义愤填膺。反倒是那些村民，战战兢兢跟在后方，完全不敢靠近。

　　“半人半夜魔，这是什么东西？”艾达忍不住问。

　　中年农夫小声说：“我们不知道，我们只知道他是从凤兰城逃难过来的。一开始也有人反抗，但是刀剑砍在他身上一点伤口也没有，很快就会愈合，就像夜魔一样……”

　　队伍绕过一棵歪脖子枯树，元菱打了个手势，所有人瞬间停下脚步。

　　她悄悄探头看去。山坡上杂草丛生，还有许多深山老树盘根错节，隐蔽性极高。就在这些植物掩盖下，已经能看见一处天然洞穴。

　　她右手二指在眉间一划：“天眼开！”

　　一道金光在瞳孔中流过，让她能看清别人看不到的东西。

　　视线里有一个肮脏不堪的山洞，靠着墙躺着几个奄奄一息的孩子，他们已经饿得脸颊凹陷、唇色发青，个别几个体弱的已经昏迷不醒了。

　　山洞的地上全是排泄物和垃圾，有一个佝偻着的漆黑身影正埋首在那些生米面当中，也不煮熟，就那么扒拉着吃。

　　元菱忍不住皱眉：“他怎么会变成这样？”

　　那人的皮肤已经完全变成了黑色，露出来的手已经退化，面目模糊不清，连眼睛都没了，只能看到咧开的一口白牙。或许再过段时间，这个人就会彻底变成没有神志、没有形体的怪物。

　　爱格伯特淡淡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一些人身体健壮或意志力顽强，被夜魔侵蚀后没有死，变成了半人半鬼的东西，这种情况很少见，但历史上不是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