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阙儿,如今这般,你可开心?”
“嗯,还行吧。可以看见姐姐,触碰到姐姐,也是很好。只是姐姐不许离开阙儿。”
“傻瓜,我们在这穹宇之间,自是不会分开。”相安给相阙带好发冠,“看看,可满意?”
相阙一个劲点头,看着水镜中温柔浅笑的相安,心中更是欣喜难溢。猛地转身抱起相安,冲出殿外。
“做什么,阙儿!”相安大惊。
“我要告诉这个洪莽源,我有世上最好的姐姐。我要神族仙境中的每一个人都羡慕我,嫉妒我。”相阙抱着相安旋转着,宣告着,良久才停了下来。
相安喘过一口气,笑道:“既如此开心,便随姐姐去向凌迦神君致谢。”
“谢他作甚,不过是他分内之事。况且我们是主上,从来只有主上施恩于臣下,臣下谢于恩德。何时劳动主上纡尊的?”
“阙儿,那你告诉姐姐,我们施了什么恩惠于凌迦神君?”相安难得的冷下眉眼,“且不论我从未向他持过君威,便是当真论起君臣,也是君则敬,臣则忠。”
相安本欲继续说下去,看着相阙已经低下了头,又想着今日算他新生第一日,便缓了神色,温言道:“好了,姐姐不该凶你。我们去谢过凌迦神君,然后姐姐带你去你的寝殿。前些日子,姐姐亲手为你收拾的。你定会喜欢。”
相阙由着相安拉过他,顺从地点点头,只是眼中含了一抹莫名的恨意。
只是尚未行至禹霄宫正殿,便遇见了白姮。白姮自言奉命伺候相安,又告知了凌迦一切安好,现已离开穹宇衍化十神的消息。
如此,相安一颗心反倒定了下来。她在沉睡中隐约觉得凌迦入了她体内,却又不甚真切。醒来后,更是发现后背处无半点损伤,便更加确信凌迦从她体内抽离相阙应是未动刀刃,而是动了术法。她虽不修灵力,却也知道以术法救人医病对施法者的反噬。如此一直担心着。而如今他还能衍化十神,想来应是无恙。
此后一段日子,白姮自是陪侍在相安身边。相安聪慧,在禹霄宫见到白姮时,便已明了白姮是凌迦的属下。白姮也不隐瞒,如实承认了。
崔牙树下,相安微合着双眼,枕在雪毛碧睛犼身上,点点阳光落在她脸颊。她抬了抬手,遮住脸帘,眺望着远方。
未见归人。
白姮跪坐在一旁,摇着扇子,给相阙煨药。
“少主,可是困了,不若回琼音阁歇息吧!”
“阿诺都走了两月了,我有点想他。在此迎一迎,他若回来,我也可以早些看见他。”
白姮摇扇地手顿了顿,“君上他们若是归来,会先呈书信,少主不必如此苦等。”
“我知道,可是总想早些见他。”相安抚摸着雪毛犼脑袋,捡了个果子喂给它。“只是阿诺,未必想见我。我是知道的。他看师姐的眼神,热烈而欢愉,眼中仿若有万千星辰。每次看到这些,我都十分羡慕,可是更多的是留恋,你说他怎么会有那么好看的眼睛……”
“白姮!”
“白姮!”
“是……少主!”
“想什么呢?”相安直起身子,凑到白姮身边,轻声道:“你也喜欢阿诺,是不是?”
“没……臣下不敢!”
“白姮,每个人都有喜欢别人的权利。亦有拒绝别人的权利。所以不是我喜欢上了你,你便一定要喜欢我。想通了这一点,会好过很多。”相安笑了笑,重新枕在雪毛碧睛犼的身上,合上双眼。
白姮望着那个在浅淡阳光中,纯净得几乎透明的少女,良久没有回过神来。
“白姮,你愿意同我说说阿诺吗?”
“臣下……不敢妄议君上。”
相安睁开双眼,看着白姮双颊有些绯红,有些无趣道:“什么臣下君上的,我不过想着你我同是天涯沦落人……罢了,你不爱说我也不好为难你……”
“君上他……”
“嗯?”
“君上是个很好的人。”
相安招招手,示意白姮过来。白姮点点头,在相安脚畔跪了下来。却不料,相安一把执起她,一同靠在雪毛犼身上。
雪毛犼有些不快,嘶叫了一声。
“小雪,不许吓人。”
雪毛犼又叫了一声,委屈地低下头。
“不,少主,你我尊卑有别,这样不合礼数。”
“当下无人,我们自在些。你陪同阿诺的时间肯定比我久多了,你快说。”
“是一万多年前的事了,彼时臣下不过是苍梧野上一只修为低微的九头白鸳,因想要偷君上的凝碧丹和散朱丸救姐姐,被君上抓住了。君上念我姐妹情深,便放了我,只是到底没有给我丹药,姐姐便失了性命。后君上念我悉知药理,有学医的天赋,便将我收入了麾下。”
“你倒是不恨阿诺!”
“凝碧丹与散朱丸本就是君上花了心血炼制而成,我下手偷盗便是不义之举,偷而不得更是我学艺不精,姐姐因此而亡实乃天命,怨不得任何人。而君上不怪我偷窃之罪,反授我医理栽培我,如此知遇之恩,臣下唯有以命相报。”
“怪不得阿诺愿将你带在身边,确是修道的好苗子,乃心通透。”
“少主过誉了!”
“你继续说!”
“后来我便一直陪在君上身边……”
“少主!”
亦不知过了多久,白姮感知身侧的少女往她身上靠了靠,又仿佛扯了扯她的衣衫。她偏过头,发现那个少女已经睡着。晚风渐凉,她脱下自己的外袍轻轻给她盖上。
“姐姐很喜欢你。”相阙从不远处走来,“竟让雪毛犼对你认主。”
白姮由着相阙将相安从她怀中抱过去,“是少主抬爱臣下。”
相阙低头忘望了眼熟睡的少女,对着白姮笑道,“方才本座若没有听错,你原也喜欢凌迦神君?”
白姮每每见到相阙,总是莫名觉得寒气逼人,如今更是惶恐不安,只跪在地上,连声否认。
“君上是少主心尖上的人,臣下不敢……臣下……”
相阙轻哼了一声,“他若不是姐姐心尖上的人,本座才没这嫌功夫管你喜欢谁呢!”想了想,终于攒出一点难得的笑意,含着十二分真诚道:“好好喜欢着,用心喜欢,本座支持你!”
第7章 穹宇托孤7
待相阙抱着相安走远,白姮方才回过神来。猛然想起还煎着药,不惊吓了一跳,果然煎过了头,只得重新煎来。然而心中仍不住惶恐,君上再三叮嘱,相阙饮药切不可错过时辰。如此,白姮一边配药煎煮,一边看着天色,只盼着不要有什么意外。
白姮端着药寻遍“垚光阁”,没有发现相阙,心中顿时不安起来。
琼音阁?
她猛然想起,相阙是抱着相安回去的,此刻应在相安处。她松下一口气,端着汤药匆匆赶去。
然而一出庭院,她豁然收住了脚步,夜色昏沉,弦月如钩。
她抬头遥望天际,月偏西而出,月面亦朝向西方,她掐指算来,今日乃初七,实乃上弦月。
少主!
果然,待她奔至琼音阁,相安撕心裂肺的声音正传出来。雪毛碧睛犼亦在门外长吼,双目之中绿色箭矢喷射在殿门之上,奈何那两扇琉璃大门,根本纹丝不动。
随着相安的痛呼一阵高过一阵,白姮祭出法器“含木缨”撞击殿门,奈何除了激起一点烟尘,半点用的没有。
雪毛碧睛犼仰天长嘶,掀起项上铜铃,喷出业火烧门。突然间,一袭黑影闪过,拂袖挥下玉清水,灭了业火。一掌震开了琼音阁地大门。
“君上!”看见凌迦,白姮一颗心稍稍安定下来。
然而,待看清琼音阁内场景,白姮吓得捂住了嘴,整个人说不出一句话,亦无法踏进一步。
相安的指尖到腕脉都被挑开了,白姮看得清晰,那不是被刀刃剖开的痕迹,而是被人牙齿生生咬破的伤口。而此刻,相阙已经咬上她的脖颈,一口一口饮下她的鲜血。
“阿诺!”相安挣扎着,眼泪簌簌留下来。
许是受到了侵扰,相阙回过头来,一双血色的眼睛狠狠盯着凌迦。凌迦弹指封了他的穴道,顿时他恢复了一丝清明,待转身看见已经气若游丝的相安,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姐……姐姐……”相阙擦过自己嘴边的血迹,想要伸手碰一碰她。
“离她远些!”凌迦一把抱过相安,转身对着跪在地上的白姮道:“原以为你是个稳重的,如今太令本君失望了!”
“臣下有罪,是臣下未尽职责,臣下……”
“将他扔入清潭寒玉池,清醒清醒。你若洗不净他周身戾气,便无须再来见本君,用元神生祭了他便罢。”
“是……臣下领命!”
“阿诺……不……不关她的事……”
“你少说话!”
禹霄宫内,凌迦将相安置于“冰炭黄檀”上。
却不料相安尖叫着,整个人拼命往他身上缩去,“冷……不要睡上面。”相安带着哭腔,委屈的像个孩子。
“这样都冷吗?”凌迦只得重新抱起她,将她放在普通床榻上,先止住了她脖颈上的血,亦给她恢复了些元气。
“如今还冷吗?”
“嗯……比那冰炭上好一些。”
“冰炭黄檀外边确实是三尺黄泉坚冰,内里却是七重红莲业火,是疗伤修元的上品,你若能躺上一夜,这身伤便都好了。”
“不要……太冷了。”
“罢了,如今你受不住那寒气。”凌迦望着窗外一抹上弦月,转身给相安医治手上的伤口。
十指连心,当是极疼的。
只是当凌迦给她的第一根手指指尖抹上药,相安尖利的叫了一声,却被凌迦狠狠瞪了一眼后,相安便再也不敢开口,只忍着一身汗从额间鬓角一直湿透到胸口后背。
如此,两人都沉默着。待十指都擦伤药,凌迦便凝成术法想要给她快些恢复。奈何相安缩了缩,从他手中抽回了自己的手。
“别……养一养就好了。你频繁耗损修为,会坏了根基的。”
“治你这点伤,还不至于……”凌迦拉过相安,本欲说下去,只是一抬头,方看见她一身的汗,顿时有些懊恼,“疼成这样都不吭声吗,你忍着做什么!”
“我怕你凶我!”
“你要是真怕,方才琼音阁中喊那么大声做什么?”
“那、那是求救!也不是喊给你听得,就是喊给你听你也听不到啊,你不是去衍化十神了吗?”相安反应过来,“对啊,阿诺,你不是不在大宇双穹吗,你几时回来的?师姐她们都回来了吗?”
“还没,我先回来了。”凌迦叹了口气,继续给她医治手腕间的伤口,看着那两排尚未消去的牙印,到底腾起怒火:“你就任他咬成这样吗?”
“其实不怪阙儿,今日汤药晚了些,我看他实在难受,便挑破指尖血喂他的。母神说我的血可医病驱毒,若得炼化更有起死回生之效。可是为何对阙儿半点用也没有,反倒还刺激了他?阿诺,他方才那个样子,根本没有半点神泽仙气,他那分明是极其深重的怨念之气。为何会这样?他是我的亲弟弟,是母神之子,他应该同我一般,留着纯正的神族之血,有着纯净的神泽之灵,如何会这样?”
“阿诺!”
“阿诺,你怎么不说话?”
“今日之事也不怪白姮,是我缠着她聊天,耽误了时辰……”
“那母神有没有告诉你,你的血,流而不可再生,旁人也无法过血给你。等血流尽了,你便该羽化了。”凌迦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