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斐没说话。
木绵只当他默认了,掉头就想走,走了两步,李斐忽然叫住了她。
“木绵。”
木绵回头看他,李斐两只手都插进了裤兜里:“我还有个问题想问你。”
木绵:“你说。”
“你现在有,”说到这里,李斐顿了一下,抿了一下嘴唇才道,“有我们高中的班级群吗?”
木绵:“…………没有。”
班级群,这种东西她从来没有加入过,大家当年感情也就一般,毕业之后又没什么接触的必要,加这种群没准还需要给他们家里刚出生的小宝宝投票,她吃饱了撑的加群。
她很不懂李斐为什么问她这个话题,高中的时候李斐也是个自闭分子,他们俩同班那么久,一句话都没说过,直到大学才熟起来。她完全想不起来李斐在高中有什么好朋友,值得他违逆自己的社恐天性加同学群。
她满怀着疑惑问:“你问这个问题,我不懂。”
李斐:“下周末有同学聚会,消息都发在群里,我给你拉进去?”
木绵:“哈?”
李斐直接把手机拿了出来,放到木绵面前,声音平稳地说:“你把我微信加上,我把群推给你。”
木绵:“……”
离了大谱了。
这话能从李斐嘴里听见。
最离谱的是。
她加了。
还进群了。
还在同学聚会参与名单里接了个龙。
深夜躺在床上的木绵看着李斐的头像,想,这哪里是火系修真者,迷药系吧。
她都是魔法少女了,还需要参加这种狗屁倒灶的同学聚会,敲。
要不等两天在群里发个消息,就说周末加班,不去了吧。
诶,等等。
她的眼睛忽然一亮。
她想起来了,李斐的酒量很差,白酒超过两杯就会醉,并且醉后对她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虽然三年过去了,但他的酒量应该不会有什么突破性的增长吧。
好了,同学聚会的意义来了。
木绵还在思考,手机忽然震动一声。
她把长时间没有接触已经自动锁屏的手机打开,点开微信,只见李斐头像的右上角那里赫然出现了一个“1”。
第8章 【狗头】
看信息之前,木绵有猜过他发的是什么内容。
他可能单刀直入地问她,你出现在那里到底意欲何为,你表姨是否确有其人,也可能和白天一样憨批尬聊,继续查户口。
当然,虽然可能性很低很低,几近于零,但是或许也有可能,他问她,复合吗?
……谁能说这个猜测绝不可能呢?
以上的所有可能,不管发生概率高不高,应答起来是否困难,其实都在木绵的想象范围之内,她都能接受。
但她没想到,李斐的消息是这样的。
“我刚才看见通知,我住的社区明天上午会停电两小时,不知道你表姨看见通知没,你可以转告一声,老年人有时候不关注这些。”
木绵:“……”
海一样深的无语包裹着她。
这么多年,能让她一瞬间破防的只有这个人。
木绵把牙根咬得咯咯响,敲手机键盘:“我替我表姨谢谢你。”
没多久,“对方正在输入…”亮起,亮了好久,最后来到木绵这边的是这个玩意儿。
“【ok】”
木绵对着这个表情呆滞了片刻,而后,她第一次突破自己坚守多年的标准语文规范,放弃了正确的省略号,给他打了六个点过去。
“。。。。。。”
发完之后,木绵回看整个聊天记录,越看越好笑,这什么沙雕,她发谢谢,他回OK,世界上还能找出第二个这样的人吗?
她居然和他谈过恋爱,还能谈一年多,真不容易。
感叹之后,木绵就爬起来洗漱了,她觉得李斐应该不会再发什么消息过来了,毕竟在以前,省略号寓意含糊的东西基本已经超出李斐应对范围了,这个时候他往往会思考很久,把自己的CPU运转到极限,然后,死机了,手机屏幕一关,对话结束。
然而今天,木绵洗漱完,抹了一脸睡眠面膜回到桌前,拿起手机一看。
李斐:“【狗头】”
木绵:…………
她被气笑了。
这是她见过最生硬的一个狗头。
硬得像是吃了三天还梗在肚子里的夹生饭。
她咔哒咔哒地打字:“你不会觉得你很幽默吧?”
不会吧不会吧。
打完了,她刚准备点“发送”,缓了一秒,又自己全删了。
没意思。
最好的应对就是没有应对,她才不陪李斐尬聊,浪费时间就是浪费生命,她决不能再在李斐身上多浪费一秒时间。
同学会之前,她希望能够平静地生活。
她啪嗒一声,把手机屏幕盖在桌面上,还哼了一声。
旁边正在看动画片的西塔被她的声音吸引到,转向她,观察了一下,好奇地问:“您为什么这么开心?”
木绵:“我很开心?”
“您在笑。”
“我只是被一个憨批逗乐了。”
西塔歪着头看她,不置可否。
周末的时间过得很快,一眨眼,社畜的一生仇敌周一到了。
不过,今天早晨的木绵和过去所有早上都不同,她胆子肥了!
不是七点四十五到岗吗?她直接把闹钟订到七点四十,时间到了,木绵躺在床上有气无力地说:“我该去上班了。”
西塔从床脚飘起来:“好的,请您闭上眼睛。”
“不用闭。”木绵道,她眼睛一直没睁开呢。
很快,木绵感觉到一股凉风,夹杂着微微消毒水的味道,她揉了揉眼睛,睁眼,推门走出隔间。
完美的早晨。
只是有一点。
木绵路过洗手池处的镜子时,她有些遗憾地说:“如果能顺便画个淡妆就好了。”
隐身的西塔:“下次我努力。”
但木绵又飞快地改口了:“不用了。”
“为什么?”
“浪费粉底液。”
她一句话撂在这里了,整个单位,没有一个人配得上她的粉底液。
她素面朝天地打开了办公室的大门,室内空无一人。
两天没人来了,封闭的小办公室里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那是太多年的旧账摞在一起缓慢腐败的气味,当有细微的风吹过时,它们缓慢老化掉落的碎屑就会在阳光中飞舞。
木绵来这里工作的时候,晓晓还没来,当时是一个已经在这里工作了几十年,已经退休返聘的阿姨手把手地教她怎么把自己学到的书本知识运用到实务上来。
后来,阿姨的孩子结婚又生小孩了,阿姨才彻底离开了这个工作岗位,她在这里从二十岁的少女变成了五十多的老阿姨,离开那天,她笑中带着留恋说,这间办公室以后就交给木绵了。
回想起这些,木绵叹了口气。
那天,阿姨交代她的时候,她只能说“您放心吧,只要在我手里,这个学校的财务工作不会出一点儿问题”,但她会和阿姨一样在这里工作,生儿育女,度过一生吗?
她从来没想过。
她发现,即使到现在,即使在她好像完全躺平了的时候,她也没有从心底把这个办公室当成自己的归宿。
其实,当一个普通人,在普通的生活里寻找乐趣,每天吃饱喝足,万事不愁,这已经很幸福很幸福的生活了。
她到底哪里觉得缺失呢?
仍然想不明白的木绵决定放过自己,她一口饭还没吃,肉.体饥饿的情况下就不要思考人生了。
这会儿晓晓还没来,木绵也不着急,她烧了一壶水慢悠悠地泡茶,就着之前放在办公室抽屉里的面包开始吃早餐。
等她啃完最后一口,拍干净衣服上的碎屑时,晓晓终于提着小包来了。
可能是跟男朋友度过了一个甜蜜的周末吧,晓晓看起来心情不错,上周五最后挂着的脸提起来了,还对着木绵友好地打招呼:“早啊。”
木绵简短地回:“早。”
大清早的社交环节应该能结束了吧,木绵想。
她没有料到,晓晓放下包居然就凑过来看她的脸,打量了两眼,才笑着说道:“气色不错。”
木绵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谢谢。”
晓晓:“不用谢。”
这一整个白天,木绵不知道她在笑什么,但等到快下班的时候,她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