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本上可以说是毫无压力。
她奇怪地瞥了眼谢天行的院门,这才回房。
隔着一道薄木门,她们两人在外面的话,谢天行其实全都能听得见。
他靠在木门上,手指一直不停凌空虚绘着一个阵法。
“你以前学再难的阵图,也最多半日就能学会,这个阵图可半点算不上难,怎么还学了这么久!”老头的声音在他脑中大声闹腾。
若老头还有实体,相比此刻正在他面前吹胡子瞪眼。
谢天行手指停在半空。
他眸光晦暗不明,眼神落在了面前焚天云图上。
如果阵法师也像剑修那样,有一个传说级别的神匠和神剑,那焚天云图或许会名声更加响亮一些。
但就算并不像神剑那样广为人知,焚天云图也是所有阵法师梦寐以求的至宝。
因为这副云图上,记载了迄今为止这个世界出现过所有阵图的图纹。
老头看他这个死样子,恨铁不成钢道:“我再说一遍,通天图可通晓万物,可堪大用,但这副阵图相当危险,稍有不慎,便会自己陷身其中被反噬,用时一定要谨慎再谨慎。”
谢天行低声应了,指尖灵力聚起灵焰,空中,一张阵盘缓缓被点亮。
老头在一旁指导他:“绘制此图时,千万要控制好灵力,不要输入太多,让阵盘保持低灵力运转,待阵盘被点亮后,你就可以询问阵盘一些你想知道的事情了。”
谢天行注视着眼前的阵盘,缓缓伸出手。
他想知道的事情吗?
他现在只想知道,那所谓的他和祁念一此消彼长互相纠葛的命途,究竟是什么。
……
南华论道来到第三天时,第一组迎来了一场分量很重的论道对决。
早些时日,人们就在讨论,玉家的两位公子都抽到了同一组,那他们若是在决赛前就提前相遇了,那兄弟之间岂不是要大打一场?
彼时大家还在想,仙盟是不是会暗箱操作一番,让玉笙寒和玉重锦两人在组内赛时直接不对上,但没想到仙盟竟还真的把公平进行到底。
更没想到,玉笙寒和玉重锦之间的对决来得这么早。
祁念一也提前到了观赛点,为了看玉笙寒,更为了看看玉重锦的剑路。
云台上,兄弟两人面容相似,但气质却截然不同。
玉笙寒清寒寂静,玉重锦明亮鲜艳。
鼓响如雷动,玉重锦拔剑,玉笙寒飞快地掐诀,指尖聚起幽深玄水。
玉重锦手中剑锋轻鸣:“兄长,请你全力同我一战,我一直期待着今天。”
玉笙寒目光深不见底。
他手腕一翻,掌心玄水如有生命一般袭向玉重锦。
启唇淡道:“如你所愿。”
第42章 直面太虚
玉家这兄弟俩,要仅论境界,玉重锦元婴境初期的修为是绝对要胜过金丹境后期的玉笙寒的。
“有时候我是真的觉得,像你们这样的天才,真会让人生出一种好像永远让人无法追上的恐惧感。”
萧瑶游不知何时也来到了她身边,观赛点人潮往来,几分钟的功夫,已经比刚才多了很多人。
云上看台也不约而同聚集过来。
这场论道就如同祁念一前日初次亮相的论道一样,备受瞩目。
萧瑶游望着云台,又看了眼祁念一:“无望海一别时,你和谢天行初升金丹,我和慕晚、玉笙寒都还是筑基巅峰,如今半年过去,你们三人竟都已经金丹境后期了,慕晚也已经金丹境中期,而我不过上个月才刚刚结丹,在外人眼里,修炼速度竟也算得上数一数二的快。”
日头高照,是个好天。
玉笙寒修的清羽玄水诀,是玉家祖传的法修秘籍,是法修之中相当顶级的功法,玉笙寒灵根属水,灵脉自带寒气,是最合适修炼这门功法的人。
玄水阴寒,今日这烈日高挂的天气,对玉笙寒不利。
这兄弟俩从一开始就没有半点收手的意思,玉笙寒手指修长,掌心宽大清瘦,手背的青筋凸起,他掐诀的速度很快,眨眼间手指翻转,三个不同的法印结出。
看他掐诀有种别样的美感,祁念一听见周围传来看客此起彼伏的惊叹,纷纷感慨玉笙寒掐诀速度之快。
幽深粘稠的玄水顷刻间覆盖整个云台,若沾上半点,这些玄水便会无情的吞噬着对手的灵力,完全无法甩脱,正是清羽玄水诀“青冥长天”的奥义。
玉重锦索性直接御空而行。
他在空中向上连踏三步,剑尖一抖,震落三尺碎霜清寒。
他调转剑锋,不再对准玉笙寒,而是指向苍茫长天。
云台上倏然起了阵风,不同于那日祁念一来时的轻风舒缓,这阵风恣意畅快,豪情万丈。
玉笙寒发出一声清啸,明朗的笑声穿透云端,风声轻快跃上他的剑锋,碰撞在剑身敲出清脆鸣响,又裹挟着剑身,席卷出惊天的威势。
仿佛长风不远万里而来,只为同他共笑一场而已。
玉重锦回身,落剑,身如转蓬,却又踏风而行,和风形成了和谐的旋律。
正是“一点浩然气,千里快哉风”。
此前从未见过玉重锦的观者,这才理解“浩然剑”这个称号的来历。
祁念一将他的每一招每一步都收入眼底。
“他身法很特别。”祁念一低声说,“几乎每一步都走在风的律动上,变幻莫测,叫人完全摸不透下一步会出现在哪里,而且——”
“他的剑很好。”
她和非白几乎同时开口。
当一个剑者夸赞对方剑好时,她说的是玉重锦的剑式剑气和剑意。
而当一个对铸剑技能非常熟练的剑灵说对方剑好时,说的真的就是剑本身。
“玉重锦,浩然剑。”祁念一缓声道,“我突然有些遗憾没能看见,那夜云崖山上的万里长风吹皓月,他所用的剑法我从未见过,但却让我心生战意。”
“这是个值得一战的对手。”
非白眼底闪过玉重锦持剑挥动的光影:“他的剑,和丹歌的材质相同,甚至比丹歌要更加难成,丹歌只是用燃昼白玉的软玉做剑芯,而他的剑却由一整块燃昼软玉所铸。
但软玉不够坚硬,他的剑身外层覆盖着千年铁树的钢盔,钢盔被数十万次重锻后削薄,钢而韧,但我猜,为了保证这柄剑适应风的弹性,他的剑身之中一定还放了别的东西。”
祁念一听非白徐徐说来。
她挺喜欢听非白讲铸剑的过程,总觉得看着一柄剑从一位绝世工匠的手中慢慢诞生,又和适合自己的剑者相遇,是一件很好的事情。
非白眼眸微凝,眉眼锋锐,说到铸剑一事时,胸中满是成竹在胸的自信和胆魄,原本就英俊不凡的容颜此刻更添深邃。
“那剑身之中,我猜……藏着一枚被重新熔铸后的雪狼牙。”
长风惊掠,擦过玉笙寒鼻尖,削下玉笙寒一缕发丝。
而此时,黏腻的玄水骤起回转,化作滴滴玄色水珠,试图将长风包裹。
祁念一所用的沧浪剑也和水息息相关,她对于水的领悟也是相当深刻,只一眼便看出玉笙寒的玄水诀更重视水的“厚重”。
以厚重破轻盈,水本是最柔和的东西,此刻却挟山海之势,如有万钧。
轻巧恣意的快哉风吹不动厚重的玄水,玉重锦剑式被阻。
玉笙寒一出手,就是玄水诀最强的一招——吹梦东风。
玄水清遥如清江,他竟借了玉重锦千里长风的势,助自己这一招大成。
两人距离尚远,法诀和剑气都隔空相交,但却打出一种势同水火的气魄。
云上看台,四个掌教啧啧赞叹。
“小公子的剑术,又有进益了。”美妇人很是欣赏,“这次南华论道,才气横溢的年轻剑修很多啊。”
庄钧眼中盛着一丝担忧。
他是看着这两个孩子长大的,最是不愿看到他们同室操戈。
但少盟主的心思他也清楚,说不定此战后少盟主能解开心结,也算有所得。
云层滚动,四个掌教呼吸一滞,同时抬头。
玄青道袍的出现在云层之中,这人来的悄无声息,下面的云台和观赛点,根本无人知晓有这样一位大人物出现在了此地。
四个掌教同时起身行礼。
玉华清摆摆手,那股无形的压迫感才从四人身上消失。
美妇人微微松了口气,和身旁老者对视一眼,眼中具是沉重。
这就是千秋岁吗。
太虚境都已经强大到,只要随便释放出一些压迫,都能让他们这群化神连呼吸都觉得困难,那真正的大乘境,要强大到怎样的地步?
他们无法想象。
而云台上正激烈地缠斗中的兄弟二人,也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父亲前来观战了。
庄钧:“盟主,如今的战况——”
玉华清微微摆手,庄钧便止住了说辞。
他看了片刻,眼神移开,落在了观赛点的一个少女身上。
就在瞬间,祁念一敏锐感受到了云层之中,突然投来的视线。
她的五感格外敏锐,只一抬头,就感觉万钧压迫直面而来。
就在同时,她感到自己几乎血液倒流,肺腑间的压迫感几乎要透出胸膛。
她眼前发黑,已经无法看见任何东西,浓重的血色涌上来,耳中尖啸不断,仿佛要刺穿鼓膜,呼吸骤然停止,这一瞬间,她感觉自己的心跳似乎都已经停止了跳动。
四面八方的空气就像墙,同时开始挤压她狭小的生存空间,祁念一似乎听见了自己骨骼的错位声。
她全身都在发抖,拼尽最后的力气睁大双眼,星尘纱之下,她双眼爆发出璀璨夺目的金色,仿佛能将万事万物洞穿。
玉华清眯起眼睛,心中生出了些近乎荒唐的感觉。
金丹对太虚。
螳臂当车都不足以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