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青青看她兴奋得小脸通红,笑道:“什么事?你要结婚了?”
陈福香瞪大眼珠子:“你怎么知道?”
于青青瞟了她一眼:“你下个月就成年了,我猜岑卫东同志肯定早就等得不耐烦了。福香,结婚后,你是不是要退了这边的宿舍,搬到新家去住?”
这个陈福香还真考虑过。毕竟房子这么小,她跟岑卫东住这里不大方便。当然还有另外一个原因,岑卫东的意思是等搬家后,把栗子送进城里陪她。
陈福香自然舍不得栗子,所以一口就答应了。但现在被于青青问起,不知为何,她有种心虚的感觉。
瞧她这副样子,于青青就明白了,轻笑了一下:“这是好事,住院子可比住咱们这小宿舍好多了。去吧,咱们还在一个厂子里,也一样能天天见面,一起去食堂。”
天下没不散的宴席,虽然很不舍小伙儿,但福香的生活越来越好了,也是喜事一桩。
陈福香听她这么说,反而羞涩地咬了一下唇:“其实也不一定会搬到那里去。”
“为什么?”于青青诧异,“你别犯傻,单身宿舍和大院子哪个住起来更舒服还用说吗?旁的不提,就是洗澡上厕所都比咱们这里方便太多了。”
陈福香摇头:“不是啦。今天我去部队,徐政委拉着我讲了个事。这才是我想回来跟你说的,刚才一打岔,差点忘了。是这样的,部队那边准备……”
陈福香把事情简单地说了一遍,然后苦恼地说:“军嫂们只有几个会刺绣,我觉得开刺绣厂不大行,青青,你觉得呢?”
于青青点头:“没错,这见效太慢了,要搞得搞其他的。”
背靠部队这棵大树,办企业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别的大队、乡镇都能搞起来,没道理他们搞不起来。
陈福香苦恼地咬住唇:“那搞什么厂子呢?听徐政委的意思是上面批的资金不多,而且吧,来随军的军嫂们大部分文化都不高,农村来的很多是文盲。”
于青青想了想说:“其实建刺绣厂还不如建服装厂!”
“服装厂?可是,机器要花钱买,布料也要花钱买,咱们上哪儿弄那么多钱去?另外,咱们兰市已经有了个服装厂,咱们这衣服销往哪儿呢?”陈福香一一指出问题。
但于青青既然提了这个,自然是有应对的办法:“机器的事情好解决。目前就是兰市服装厂里也没有几台大机器,因为大机器咱们产不了,全靠进口。国家外汇紧张,每一分都要花在刀刃上,服装厂这种非关国计民生,又能将就的单位根本排不上号。所以服装厂基本上都是靠小型的缝纫机工作,缝纫机很多人家里都有,可以向军嫂们征集,算是服装厂租的,每年一台缝纫机付多少租金,这个具体的标准可以根据缝纫机的新旧程度等等来核算。这样机器就不用花钱了,节省了一大笔费用。”
“至于布料,咱们兰市纺织厂就出产各种布料,直接过来买就是,完全不是问题。销售就更简单了,兰市服装厂拽得很,基本都只出货给各个市里面的大百货公司、供销社之类的。下面县城的供销社、百货大楼之类的来提货,服装厂的人都对他们爱答不理的,有时候还要拖几天,磨得对方嘴里都起泡了才出货。我们完全可以把市场盯紧各个相对偏僻的县城,这样一来就跟服装厂不相冲突了。”
说出这番话,于青青忽然有些感谢以前努力往服装厂跑的那段日子。要不经常去服装厂,她怎么会知道服装厂如此多的门门道道,又怎么会想到这上面去。
陈福香越听越来劲,激动地拉着于青青的袖子说:“青青,我也有个主意。要是上面的拨款不够,咱们可以发动广大职工凑钱入股啊,到年底先按劳分配,然后再根据凑的多少钱分红给大家,你觉得这主意怎么样?”她家就还有两千块余钱呢!
这主意确实是个好办法,于青青笑着点头:“自然可以,这叫群众集资建厂,集体的厂子,群众出钱出力,有什么出什么,有什么问题吗?咱们都是劳动者,不存在剥削关系,应该没问题!”
两人相视一笑,陈福香激动地说:“那我下周末就去找卫东哥和徐政委说这个事,争取早日定下来。”
第75章
第二个周末,陈福香一大早就去了部队,见到岑卫东后就将她跟于青青的设想告诉了他。
岑卫东听后,觉得这个主意有一定的可行性:“我带你去见徐政委。”
徐政委正好在家,听完她的说法,沉吟片刻,叫来了徐嫂子:“咱们家属楼里大概有多少台缝纫机?”
徐嫂子掰着手指头数了一下:“好像有21台吧,加上咱们家,总共22台,不过有部分拥有缝纫机的家属恐怕不会参加。”
她指的是城里来的那部分军嫂,她们家负担轻,有些不少以前还有工作,是为了随军才辞掉的工作,很多不会稀罕服装厂女工的位置。缝纫机不便宜,很多都是彩礼或陪嫁物品,别人不稀罕这工作机会,自然也就会舍不得自己的缝纫机了,尤其是新买的那种。
徐政委也明白她的意思:“这个问题先搁置在一边。这个计划比开刺绣厂更实际,学缝纫机花的时间比学刺绣短。福香你回去跟于青青同志写个详细的报告,我交给上面,咱们再商讨具体的。”
陈福香颔首:“好的,徐政委。”
接下来一段时间,陈福香跟于青青都忙了起来。于青青找到以前在服装厂认识的职工,侧面打听服装厂的许多情况,从培训、生产到设计,出厂销售,每个环节都没落下。
晚上回去后,两人又进行讨论,然后多次补充修改,半个月后,这份开办服装厂的可行性报告终于完成了。
岑卫东代陈福香将报告交上去后,摸了摸她的小脸:“这段时间没好好吃饭吧,都瘦了!好了,现在这个事,由上面来决定,咱们也别管了。走,去看看我们的新家。”
岑卫东兴致勃勃地把她带去了平房。
陈福香推开门,发现房子已经重新刷了一遍,以前起霉斑或是被孩子画花的墙面都刷成了白色,干干净净的,屋子里好像还熏过某种植物,散发着淡淡的草木香,完全没有久无人居的发霉味。
除此之外,屋子里的家具也备妥了,桌椅板凳、床、柜子,全都有。虽然都是旧的,但没有坏的,全是完好无损的家具。
岑卫东轻轻按住陈福香的肩说:“这边就用旧家具将就一下吧,城里的那套房子,我找人做了一张新的床、衣柜和梳妆台,过两天应该就好了,回头让人送过去。”
陈福香扭头嗔了他一眼:“那屋子里的家具好好的,你干嘛要换新的,旧家具丢了多可惜啊!”
城里那座房子里的家具可是用红木做的架子床,上面雕的花纹特别漂亮,就这么扔了太可惜了。
岑卫东说:“那就不丢,房子大,把最东边那间屋挪出来放腾出来的家具。等哪天睡腻了新床,咱们还可以换回去,试试这张旧的架子床。”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陈福香很无语:“搬来搬去,不嫌麻烦,你是不是太闲了!”
“我是想跟你什么都尝试一下。”岑卫东振振有词地说。
陈福香不搭理他。这人现在越来越奔放了,什么都说,也不知道羞字怎么写的。她将三间屋子都转了一圈,最后站在了床边:“就只差被子、被套、枕头、褥子、凉席、蚊帐和锅碗瓢盆了。”
平房这边空间大,所以有一间单独的灶房,灶上架着一口农村的那种大土锅。
岑卫东说:“这口灶留着家里来客人的时候烧饭,或者要烧很多热水洗澡之类的时候用。回头我弄个煤炉子,就咱们两个人还是用煤炉子更方便。”
陈福香没有意见:“好啊。”
“看看还缺什么?”他把她领到厕所和浴室。
浴室贴着破碎的瓷砖,旁边放了一个崭新的大木桶,有半人高。
陈福香扭头惊讶地望着他:“你弄的?”
“嗯,冬天天气冷,给你泡澡用。”岑卫东笑着问,“喜欢吗?”
陈福香脑袋点得跟拨浪鼓一样:“喜欢!”
她一直不喜欢去澡堂子洗澡,现在自家有了这个浴桶,完美地解决了冬天洗澡的问题。
转完浴室,两人出来,站在院子里,岑卫东指着院子前的那块小空地说:“这里可以扎个篱笆,种上一些蔷薇。”
既漂亮,又能阻隔外面路人的视线。岑卫东可不希望,他们在家做什么,外面有人经过都能看到,跟个透明人一样。
陈福香其实更想种菜,可想想,她又不一定来这儿长住,那种菜就没必要了,还是种花好,漂亮又不用收割,要是过来遇到花开的时候,还能欣赏美景。
“好啊,回头我去种子门市部找找,有没有鲜花种子,买一点回来,咱们多种几样,最好让咱们院子的花常开不败。”陈福香幻想着小院四周都种上了各种植物,等到春夏之季,鲜花朵朵绽放,将小院簇拥在阵阵花香中,心情就说不出的好。
看到她脸上真诚期待的笑容,岑卫东也很高兴,笑眯眯地说:“好,等你带回来种子,我来种!”
“岑团长,过来看房子呢,这是弟妹吧?”隔壁院子里一个女人笑着问。
陈福香回头,见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妇女,腰上系着围裙,手里端着个瓷盆,应该是出来给种在院子外面的菜浇水。
岑卫东收起了脸上的笑,颔首:“嗯,福香,这是周营长家的,叫嫂子。”
陈福香笑眯眯地唤了一声:“嫂子好。”
周营长家的笑呵呵地打量了陈福香两眼:“你好,弟妹长得可真俊,一看就是有福气的,岑团长眼光真好。”
初见面就这么夸人,陈福香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干脆就一直笑不说话。
岑卫东点了点头,没多说:“嫂子,我们先走了。”
“哎呀,这都快中午了,走什么走,就在我家吃饭吧,以后就是邻居了。”周营长家的热情地喊道。
岑卫东婉拒了:“谢谢,不用了,我们跟人约好了在食堂碰头,不好贸然毁约。”
“这样啊,那下次弟妹过来,一定要来咱们家做客,我们以后可是邻居。”周营长家的热情地招呼道。
岑卫东没说好,也没说不好,点点头,拉着陈福香快速离开了平房这里。
走了一段,没人了,他跟陈福香解释:“周营长的媳妇儿叫龙美华,没什么坏心眼,就是有点势利。左邻右舍,两家离得近,保持平淡的交往就行了。”
陈福香笑着说:“怎么,怕我应付不来啊?她难道还能比高副主席更厉害吗?”
“你还很厉害是吧?跟个地头蛇对骂,小心他给你穿小鞋!”岑卫东弹了弹她的额头,这丫头真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
陈福香瞄了他一眼:“他又不是我们厂子里的领导,他就是想给我穿小鞋也管不了我啊!”
“哟,敢情你想得挺清楚嘛!”岑卫东高兴地看着她。福香越来越聪明,也越来越适应城里的生活了,这样即便他出任务去了,也不会太担心她了。
“那是,我们刺绣厂虽然小,没有他们服装厂规模大,但我们两个单位也是平级的单位,谁也管不了谁。而且两家也没有业务往来,就更不怕他们了。要是换了纺织厂,可能还要掂量掂量,得罪了他们,他们给你拖延十天半月才交货呢,那可真够你疼的。”陈福香说起这个就想起听来的一则旧闻,“听说,有一年遇上连绵的阴雨天气,棉花大欠收,纺织厂没有足够的棉花,生产不了那么多的布料,也就没法交货给服装厂,然后服装厂的车间也跟着停……”
说着说着,两人到了食堂。
岑卫东拉着她进去:“知道了,你心里有数,吃饭吧。”
吃过饭后,岑卫东就把陈福香给送走了。
到了公交车,他对陈福香说:“这阵子别惦记着厂子里的事了。上面要研讨,调查,还要建厂,培训员工等等,没个三四个月,这厂子肯定搞不下来。你还是好好想想,你就要满18这事吧。下周你别过来了,我去城里找你,咱们去买新衣服!”
然后结婚那天穿着去领证,再去拍照。
城里年轻人这会儿流行结婚的时候去拍张照片,岑卫东也不能免俗,虽然上次去北京两人拍了不少照片,但这意义不一样。结婚那天拍的照片,可以保存下来,等他们老了,给子孙后代看看,他们当时结婚的照片,年轻时的样子。岑卫东觉得这非常有意义。
陈福香有点心疼钱:“还买啊,咱去年不是买过了吗?”
“你也说是去年了,再说现在天气变暖和了,也要买两件春秋天穿的衣服。乖乖在家等我,嗯?”岑卫东凑在她面前笑着说。
陈福香羞涩地点了点头:“好,卫东哥,公交车来了,我先回去了。”
——
回到宿舍,陈福香把事情的进展跟于青青说了。
于青青听后并不失望,一穷二白办一个厂子,哪那么快,肯定得需要时间。可能是最近这段时间充实的忙碌,让她找回了不少自信,也变得开朗了一些。
“我明白了,咱们慢慢等消息吧。福香,我想去一趟新华书店,你去吗?”于青青站起身问道。
虽然跟秋明志分了手,但读书的习惯她却保留了下来,甚至她也爱上了各种书籍,要不是工资太有限,她跑新华书店的频率可能还会高一些。
也许,这也算她跟秋明志在一起的收获吧。
陈福香现在也没什么事做,便说:“那我跟你一起去看看吧。”
路上,陈福香琢磨了好一阵,抿了抿唇,有点不好意思地问于青青:“你说,我要不要送卫东哥礼物啊?我感觉他好像要准备送我礼物!”
于青青停下脚步,回头看了她一眼,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你们要结婚了。定好领证的日子了吗?”
没有明确地说,但岑卫东提过好几次,等她18岁就去领证。陈福香羞涩地说:“我生日那天吧。”
作为好姐妹,于青青是知道她生日的,算了一下说:“那没多久了啊,就只有不到半个月了。恭喜你啊,福香,你一定会幸福的!”
看来她也得准备礼物了。只是送什么呢?于青青也有点头大,好朋友结婚,肯定不能像以前的同事、同学结婚那样,就随五毛一块或者一个盆子、毛巾之类的。这太没诚意了。
“谢谢青青。”陈福香红着脸接受了她的祝福,又把话题绕了回来,“你说我送点什么好?买吧,好像卫东哥也什么都不缺,做衣服鞋子之类的吧,好像又太普通了点,而且每次都送这个,也没新意。”
陈福香愁啊。她想在那个特殊的日子里,给岑卫东一个惊喜!但是她发现,送惊喜好难,尤其是对一个不怎么在乎物质生活的人来说实在太难了。
这个于青青可不好给她出主意。
“还有半个月呢,福香,你慢慢想想,兴许过几天就想到了呢!”于青青笑着安慰她。
陈福香一想也是,还有好多天呢,不急,她慢慢想,一定可以想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