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阳略微思索了一下,主动澄清:“有次地震救灾的时候,我救过你们郭医生一次。”
小罗惊讶地望着他,还有这种事,那就说得通了。郭医生这人最是仗义,恩人落水,她肯定要救啊。
小罗到底是年轻,竟信了这番话,还问陈阳:“我们郭医生这么厉害,你怎么救她的?”
陈阳简单地用两句话将事情说完了:“救灾的时候突然发生了余震,一根横梁落下来,要砸到正在给人施救的郭医生,是我拉了她一把。”
其实当时郭若君的脚还是受伤了,被横梁擦过,肿得老高,路都没法走,是他背着她穿过残垣断壁,走了几公里才回到营地的。
“那还真是惊险,难怪郭医生今天看你落水这么着急呢。”小罗没有怀疑,甚至还自动把这事合理化了。
闻言,陈阳松了口气。小罗跟伤病员接触多,话又多,这个事很快就会经由他的嘴传遍村子里,这样大家都不会说什么闲言碎语了。
最后在山坡上找了个地方驻扎,大家搭帐篷,找找山上有什么吃的,再留意山下洪水的情况。
半天就这样过了。
山下的洪水并未褪去,不过到了下午两点之后,水位也没再涨,要是不再下大暴雨,明天这洪水应该就会慢慢褪去了。
山上缺衣少食,大家坐在一起,看着被洪水淹没的家园,无声地抹眼泪。
营地里的气氛很是压抑,但也没办法,村民们的家园被毁,辛苦种了一季的粮食眼看就要丰收了,这下也全没了,接下来一两年,家家户户的日子都注定难熬。
见没什么事做,郭若君起身,交代了小罗几句就往山里去。
陈阳一直暗中留意着她的一举一动。见她去了别的地方,马上去问小罗:“郭医生去干什么?”
小罗说:“郭医生让我保管药品,在这里守着,有人有皮外伤就帮忙治治,严重的等她回来。她去山里采点药,咱们带的药不多,快用完了,洪水过后,可能会爆发痢疾等传染病,得做点准备。”
这倒是,目前什么资源都匮乏。陈阳站起身,追了上去,在前面的林子里追上了郭若君:“等等,我陪你去。”
郭若君回头看了他一眼,皮笑容不笑地说:“还是算了吧,被别人看到,败坏了你陈连长的名声怎么办?”
上午都还好好的,下午她却说出这番话,态度还像刺猬一样。陈阳沉默了两秒就明白了缘由,他低声解释道:“我没有这个意思。我只是怕他们传得很难听,对你的名声和家庭造成不利影响!”
郭若君定定地看了他几秒,最后连话都不想跟他说了,转身就走。
陈阳紧紧跟了上去,耐心解释:“发生洪水,山里动物的生存空间也被压缩,它们会比以往更暴躁,要是遇到什么毒蛇猛兽的,你一个人很危险。”
郭若君从腰间摸出一把木仓:“我有这个,你总放心了吧。我不用你陪,营地需要你坐镇。”
“有木仓也不一定安全,山里有很多未知的危险。”陈阳还是想跟着她。
郭若君有点烦了,停下了脚步,回头冷冷地看着陈阳:“你不是要避嫌吗?那就别跟着我,你我之间,也不适合单独出去。我以为陈连长应该很清楚这一点才是。”
陈阳被她堵得哑口无言,迟疑了片刻,和和气气地说:“好,你不让我陪你,我叫两个战士跟着你,这总行吧。”
这次郭若君没有意见。
陈阳叫来石利和另外一个小战士陪郭若君去采药,三人的背影很快消失在树林里。陈阳缓缓收回了目光,心里不知为何堵得慌。
——
这边,石利也是个自来熟的。从今天陈阳跟郭若君的互动,他已经窥见了什么,虽然后来小罗出来说,郭医生之所以奋不顾身去救他们连长,是因为他们连长曾经救过她,但石利可不信。这两人之间的气氛很诡异,关系没那么简单。
他不敢问陈阳,好不容易逮着跟郭医生出去采药的机会,当然要变着法子打听打听了。
“郭医生,你认识我们家连长很久了吧?”
郭若君淡淡地说:“几年前救灾的时候认识,这几年都没见过了,不大熟。”
他没问熟不熟啊!石利咳了一声,神神秘秘地说:“郭医生,那你知道我们家连长有没有过对象啊?”
郭若君有点诧异:“你们连长还没结婚?”
陈阳多大了?快三十了吧,这个年纪还没结婚?他能等,于青青能等吗?还是因为两人相距太远,所以最后不得不分开?
石利可算是逮着机会了:“可不是,这几年他身边一个母蚊子都没有,嫂子们热心地给他介绍对象,他也不乐意,都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可能是在于青青那儿受了打击吧。郭若君沉了沉眉,不想谈这个,岔开了话题:“也许他有自己的想法。这里有一株蒲公英,挖起来吧。”
“哦。”石利被安排了任务,赶紧干活,等挖了这株蒲公英,他想继续刚才的话题,但又不知怎么展开这个话题才恰当,这时前方又发现了一片猫眼草,几人继续忙活起来,更没时间说话了。
营地里,陈阳跟村支书协商了一下,安排了一部分青壮年和战士组队出去找吃的,又让妇女孩子就近捡柴在阳光下暴晒,晚上才有东西烧水煮东西。
忙活到傍晚,金色的太阳落山,留下一片绚丽的晚霞,随着晚霞的变暗,天色也一步一步的变黑。
陈阳抬头看了一眼林子,心里有点慌,石利他们怎么还不回来?这小子也太不靠谱了。
等了又等,其他出去打猎的队伍都回来了,却不见他们的踪影,眼看天要全黑了,陈阳有点坐不住了,起身交代了几句,往石利几个消失的方向走去,刚进林子就听到了脚步声。
“谁?”石利喊了一声。
陈阳冷静地说:“我,回来了,给你们留了点汤,快回来吃吧。”
石利摸了摸脑袋:“哦,今天连长竟然没骂我。”
随行的小战士踢了他一脚,这家伙找骂啊。
三人回到营地,各自分开,郭若君先回了医疗帐篷,处理这些药草去了。天快黑了,没有灯,得先把药草给处理了。
她还没忙完,小罗就端着一个饭盒回来:“郭医生,忙了一天,先吃点东西吧,剩下的我来,你教我。”
郭若君接过饭盒,坐直身,捶了捶腰说:“把这些药草拿出来,平铺在地上先晾了一晾,明天有太阳再拿出去晒。你注意点,有泥和腐叶的都要去掉,另外,分类放,别弄混了,背篓里已经分好了,你稍微注意点就行了。”
小罗点头:“好,你今天辛苦了,让我来吧。”
郭若君没有推辞,坐在地上拿起饭盒打开,没有主食,是肉汤,里面有好几块肉,都是鸡腿肉,像是一只鸡腿宰成了几块,全放里面了,汤里还有几朵野蘑菇。东西看起来不多,但只要想想,一千多张嘴等着吃东西,一个人能分到一口肉汤一口肉就不错了。
“小罗,你晚上吃的什么?”郭若君状似不经意地问了一句。
小罗还以为她是嫌吃的太少了,解释道:“郭医生,咱们今天每个人就只分到了一块这么大的肉,还有一碗肉汤。是有点粮食,但大家都不敢吃,谁知道这场灾难什么时候会过去。”
说着小罗还圈起食指和大拇指,比了一下肉的大小。
郭若君心里有数了,这个饭盒应该是陈阳送过来的,估计他的晚餐也在这里面了。
郭若君有点生气,这个人,现在默默做这些有什么意义?做了又不说,当他是活雷锋吗?她稀罕他的鸡蛋,他的野鸡肉啊!
“郭医生,你怎么还不吃啊?你先吃点吧,回头明天咱们看能不能多弄点吃的。”小罗小声提醒她。
郭若君磨了磨牙:“吃!”
不吃不白吃,就当今天拉他一把的劳务费。
吃过简单的晚饭,郭若君也决口没再提这个事,既然陈阳不想说,她就当不知道。
次日,虽然没下雨,但潮水还是没褪去,他们在山上接受不到任何消息,也不知道究竟怎么回事。
倒是村支书他们有了猜测:“怕是上游的水库也决堤了。”所以这洪水才迟迟不退。
这些年,农村大兴水利,建的水库挖的沟渠非常多,平均几个公社就会建一个水库,以在干旱季节有水灌溉农田,保障农业生产。
“再等等吧。”陈阳看着山下汹涌浑浊的洪水,只能如此说。
目前这种状况,他们也没船,没法下山,只能等水退去。
又过了一天,天空继续放晴,肆意的洪水总算逐渐退去了,水位不停地往下降,虽然到了傍晚的时候,农田房屋还是被水淹了,但大家总算看到了希望。
直到第四天,洪水才彻底退去,留下了满目疮痍的大地,玉米、水稻全倒在了地上,连绵一片,到处都是淤泥。房屋不少因为泡水太久,泥土墙软化,塌了,屋子里的家具什物,饲养的牲畜,全都被洪水冲走了。
村民看着被毁的家园,伤心地哭了起来。
事已至此,只能振作起来,进行灾后重建。陈阳跟上面联系上了,上面安排他们帮老乡安顿下来,当务之急是建房子,让大家有个住的地方。
郭若君也留了下来,她的主要任务是宣传各种传染病的预防和治疗。洪涝过后,缺衣少食也没柴,很多村民不注意卫生,有什么就吃什么,因而容易发生痢疾、霍乱、鼠疫等,还有食物中毒等。
作为医生,她得一个村子一个村子的走访,给村民普及各种常识和注意事项,不能喝生水,不要看到有被洪水冲走的鸡鸭就捡回家吃,注意灭蚊防虫等等……
这一忙,大半个月就过去了,村里已经搭建起了一些住房,暂供大家居住,出村的路也清理了出来。到了陈阳他们归队的时候,不少村民热泪盈眶地送走了这群最可爱的人。作为军医,郭若君跟着他们一块儿离开。
路上,陈阳跟战士们挤在车斗后面,郭医生被安置在副驾驶座上,双方也没有说话的机会。
眼看到了部队大家就要分开了,石利有点替他们老大愁,他轻轻瞥了一眼陈阳:“连长,你不去送送郭医生吗?”
陈阳睨了他一眼:“这么热心,那你去。”
我去就我去,你最好别后悔。当他不知道啊,每次吃饭,连长都偷偷将自己的那份分一些给郭医生,郭医生每天晚上回来,连长都会烧上热水,而且刚好“多烧”那么一盆,还经常在外面坐着,等人家进了帐篷灭灯了才回来睡觉。
连长真是闷骚,暗戳戳地做了这么多,却又不让人郭医生知道,而且吧,白天碰到的时候,也只是冷淡地跟郭医生点个头就完了。
“等郭医生结婚了,你就等着后悔吧。”石利小声嘀咕。
陈阳耳朵尖,听到这话蹙起了眉头:“郭医生还没结婚?”
石利瞥了他一眼:“你不知道?小罗说郭医生连对象都没有呢!”
陈阳心里先是泛起一股无法抑制的喜悦,但开心过后,继之而来的是愧疚和心疼。
等到下了车的时候,他脸上都还一片乌云密布的样子。
郭若君瞅了一眼他那副谁欠他钱的模样,也懒得打招呼,拿起自己的东西就走。
石利见陈阳竟然什么都没说,什么也没做,就那么站在那里,简直无语了,他们家连长活该打一辈子的光棍。
双方就此分开,各回各家。
——
回去后,郭若君照常上班,渐渐淡忘了这次意外的相遇。
本以为这次相遇不过是命运给他们开了个玩笑,他们很快又会回到各自的轨道上,不再产生交集。
哪知这天下班,她竟然在宿舍楼下看到穿着便装的陈阳,他靠在一棵梧桐树下,似乎等了好一会儿。
郭若君装作没看见,脚步都没一丝变化。
但刚走过陈阳身边就被他抓住了手。郭若君回头,不耐烦地看着他:“有事?”
陈阳看着她冷淡的表情,心里有点难受,可想到他当年的态度,这种难受转变成了心疼。他捂住胸口说:“郭医生,我心脏有点不舒服,能不能麻烦你帮我看看。”
心脏的病没小病,郭若君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你跟我来。”
她将陈阳带回了医务室。这会儿医务室除了一个值班的护士,没有其他人了。
郭若君直接将陈阳带进了自己的诊室,取出听诊器,指挥陈阳:“坐下,掀开衣服。”
他还没在姑娘面前露过上半身呢,陈阳的脸烧了起来:“这个,这个不用了吧!”
郭若君懒得跟他废话,直接掀起他的衣服,将听诊器贴在了他的胸口。
过了两分钟,郭若君拧眉看着陈阳:“你心脏哪里不舒服?具体地描述一下。”
陈阳摸了一下鼻子,支支吾吾地说:“就是,就是跳得有点快……”
啪!
话没说完,郭若君就把听诊器直接甩在了他的脸上,指着门口,铁青着脸说:“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