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藉还疑惑着她进去干什么,本着有些好奇的心思,便站在那观望,等了许久,也未见她出来,白藉面无表情地站了许久。
终于看到了里面的动静,她下意识地躲了一躲,但从她这个角度,隐约能看到百里望月有些踉跄地走了出来,怀中还搂着一个人,白藉眯了眯眼睛,可不正是那之前进去的猫妖。
呵,他可真是不认生啊。
漫漫长夜,原来他早就打算好了,一揽佳人在怀,可不比什么都能打发这寒夜了,倒是她,多白费心了。
白藉瞅了瞅手里的酒,唔,不论怎么说,也不能白白浪费了,虽无人作陪,但难得她有酒兴,无妨无妨,她一个人,也能喝完……
之后两日晚上,白藉自虐一般的每日晚上都会站在这里,一站就是许久,她发现此处饮酒,真真是合适,应景。
以至于她每次直到天边微微露出些白,才抬脚离去。
第16章 月晕之日
是夜,月晕之夜。
到了约定取内丹的时辰,百里望月将白藉带到了他的屋子,白藉踏进那屋子的一刻,下意识望了一眼那张床,唔,倒是一尘不染,也,甚是宽敞。
白藉收回目光,跟着百里望月进到了内室,却发现屋子里满是冰块,碎冰堆砌起来,屋子里散发着凛冽寒意,白藉下意识侧目看了百里望月一眼,见他面色如常,并未有异样,便也不再多问。
百里望月算着时辰正欲开始,却见那猫妖有些拘谨地走了进来,她低着头,百里望月不明所以,低声问道,“你怎么来了,现在不需要冰块了。”
那猫妖抬头看了百里望月一眼,脸上是可疑的红晕,支支吾吾地说不清楚,百里望月狐疑地回头看了白藉一眼,白藉双手抱拳,一副看好戏的模样,“你不是喜欢她陪着吗,等这件事办完,你便也将她一并带回听雪楼吧。”
白藉觉得自己真是善解人意,以德报怨,真让人感动。
可谁知百里望月竟没有丝毫的感动,还黑了脸,他心里无端地生出一阵怒火,他努力克制自己,要理智些,转过身对那猫妖说道,“你先出去吧。”
猫妖闻之一愣,可她胆子小,又有白藉在,没敢开口问,只小心地退了出去,还为白藉和百里望月关上了房门。
“怎么?”白藉挑挑眉,竟还舍不得了,“是怕吓着她吗?”
“没有……”百里望月神色淡淡地看着白藉,“是你让她过来的吗?”
“是啊。”
白藉不知从哪突然横生的恶趣味,想看百里望月发狂的样子,“你不是喜欢她喜欢的紧嘛,夜夜都要她来作陪,我便成全了你们俩,小昭虽胆子小,可也是个好……”
“好,真是好……”百里望月怒极反笑,他竟不知在她心底,他就是这样行为轻率的男子。
她现在总是有本事让他失态,百里望月闭了闭眼,他怕再看到她得意洋洋的样子,他会忍不住上去狠狠地教训她。
这么不愿意看到她啊,白藉撇了撇嘴角,突然没了兴致,真没意思,所幸,这一切,反正都快要结束了,她不在乎,她才不在乎呢。
百里望月闭上眼平复了一下,已然面色无波。
“开始吧。”他轻声说道。
百里望月抬腕翻掌,和白藉掌心相对,一同跪坐在地上,可她怎么总是存着些捣乱的心思,百里望月感觉到有一股灼热的视线一直望着他。
他无奈地睁开眼,正撞上白藉的眸子,她像一个偷了糖果的孩子,忙心虚地移开了视线,百里望月将她的小动作尽收眼底,心底某处蓦然一软,低声说道,“专心点,把眼睛闭上……”
白藉有些不舍,但还是乖乖地把眼睛闭上了,百里望月见她乖了,视线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也闭上了眼睛,专心施术。
无妨,他和她,还来日方长。
也因此错过了白藉眼角划过的泪珠,划过腮下,滴落到了地上,摔得粉碎……
百里望月先将自己的真气一点点探到了白藉体内,感受到她内丹结的位置,准备用术法一点点地隔断它和白藉骨血和经脉之间的联系。
这是需要耗费大量术法精力和时间的,且因着在这气温低寒气重的地方更能抑制内丹的力量,百里望月这三日每夜都会将自己泡在冰水里,多半会被冻得神志不清昏过去。
也是昨夜他适应了不少,险些扛了过来,迷迷糊糊间仿佛有人将他架出来,将他扶到了床上,他早上隐隐约约回忆起这件事的时候,心中还有一丝暗自的喜悦,他以为是她。
如此想来,可能是那胆小怯弱的猫妖,只不过这件事,倒不知怎的却让她看见,且误会了。
过了这么久,还是一如既往地莽撞。
罢了,过后再与她解释解释吧,这么一直误会着总也不好。
正想着,可体内竟有一丝熟悉的躁动,百里望月骤然仿佛掉进了冰窟,从头发丝到脚尖都是寒的,他的寒毒,今夜竟又发作了。
和上一次发作的时辰,竟隔得这样短了,越来越短了,可现在百里望月顾不得那么多,他现在必须想办法撑下去,撑下去……
可这几夜百里望月为了能够抵抗寒冰而夜夜泡在寒水里,虽能适应不少,可终归是个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法子,他体内积郁了不少寒气,催发了这次寒毒来得汹涌异常。
白藉感觉到了百里望月真气的不稳,她试探地开口,“你怎么了?”
“无事。”百里望月嗓音有些发颤,好冷,他此刻觉得骨髓里都是冰凌在凝结。
但他的真气还是源源不断地输到了白藉体内,丝毫不肯分出些气力来抵抗寒毒发作。
白藉看出了他在强撑,她凄惨得一笑,觉得真是应景了,突然发力,百里望月觉得自己的真气被推了回来,紧接着一股炽热的真气,缓缓流入了她体内,百里望月一怔,“你干什么?”
说着便要挣扎着将她的真气逼出来,“别动,现在这已经是不可逆的,你再乱动可就保不准会发生什么了。”
白藉用真气一点点探寻,她感觉百里望月体内全是坚硬的冰山,她试着要一点点地去融化它,一层细腻的冰凌迅速结起来包裹住了她和他,该死,非要选在今夜,寒气抑制了她内丹的力量。
白藉现在只得一点点探寻,一点点融化,争取撑月晕时候过了,她被抑制的力量才能被完全释放出来。
白藉没想到这么累,她觉得这可真是个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没办法,最后再帮他一把吧。
天边月晕渐渐散去,风起。风将窗棂吹得呜呜作响,仿佛有人在抽噎一般。
白藉感觉体内被抑制的力量渐渐被释放,百里望月感觉那股力量又炽热了些,烧灼着他的五脏六腑,让他极致的痛苦中却无端地生出了一丝欢愉。
像是快要渴死的人有了一杯水,快要饿死的人有了一碗粥,快要冻死的人有了一个炉子,快要晒死的人有了一片凉荫一样,极致中突然有了细小的救赎。
白藉月晕之时被抑制的力量释放了大半,她一鼓作气地将真气渡入了百里望月的体内,尽管如此,但百里望月始终还是保留了一丝的警惕,她这样,让百里望月觉察出了些许的不对劲。
可已经晚了,白藉将最后一股真气也送入百里望月体内,融化了他体内冰山的最后一角之后,白藉感觉,身体里,好像有什么破碎了一样,之前的轻盈全部消失殆尽,换来的是无比的沉重。
有些累了呢,好像,真的该休息了。
这样结束,她无愧于任何人,就是有些不甘心呢。
不甘心他不爱自己……
白藉有了双生鬼莲的内丹之后,也有了她的一部分记忆,她知晓了双生鬼莲和一个凡人相爱,她修为不低,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知道人妖殊途,可那凡人纠缠着她,她还是动了心。
越爱越深,人妖殊途一直困扰着她,于是那双生鬼莲便日渐对那凡人起了控制的欲望,起初还好,可后来那凡人不厌其烦,最后终于背叛了她,将她抛弃了。
双生鬼莲一直惧怕的事情发生了,她的所以不安和忧虑全部爆发,于是她杀死了她的爱人,清醒之后她愧疚,悔恨,却也堕落。
白藉一直以为她心中的愤懑不平,那些莫名的情绪,都是因为有了双生鬼莲的内丹和一部分记忆的原因。
可现在,内丹化了,她心中的不甘和执着却更深了,原来,从不曾醒的是她,看不破的,也是她。
白藉眼眶突然落下大颗大颗的眼泪,她挣扎着,她以为她释然了,可以放下一切了,原来她高估她的心性了。
身体越来越沉重,她视线看得不是那么清楚了,耳边渐渐也没了声音,她隐约看见百里望月嘴巴在动,真遗憾,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
她看到百里望月挥动手腕在施法,别白费气力了,救不回来的,她已经回天乏术了,她的骨血和内丹融在了一起,又化了内丹帮他解毒。所以,别白费力气了,就是神仙来了也救不了她了……
可是这些白藉没办法告诉他了,她的五感渐渐流失。
她陷入了沉睡……
第17章 孤魂野鬼
陷入沉睡的白藉没有看到百里望月祭出的术法,是招魂咒。
以吾之术,招汝之魂,生死围困,不死不破。
百里望月周身涤荡出层层金色的温柔光晕,波及着周围,光晕笼罩在白藉的身体上,包裹着,流转着,周而复始,一刻钟之后,渐渐暗淡,最后消失不见。
他睁开眼看着怀中的白藉,又打量着周围,仔仔细细地看了好几遍,每一遍,眼神便黯淡几分。
此术,失败了吗?
果然,这么自私地想要留住她的念头,怎么可能成功得了呢,怎么可能被成全呢。
寒毒其实并没有解,只是白藉化掉的内丹融进了他的身体里,阴性的寒毒和火性的内丹抗衡,使他身体里所有的感官永远处在水深火热之中,永远不得安宁。
他想,这或许是恩赐吧,刻骨铭心的一种恩赐。
百里望月的五脏六腑都在搅动,疼得他已经麻木了,他颤抖着手,将白藉抱了起来,走出了府邸。
在外守候的弟子看到掌门出来了,都心下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却见掌门怀中抱着一个女子,仔细一看,可不就是那妖女,几位弟子心中一阵警惕,却见那女子似已经没了生息。
提起的气便又松了下来,左右不过一个死掉的人了,能掀起多大的风浪,她不是正统的妖怪,还是要归地府管着的。
没有人知道百里望月将白藉的尸体放在了哪里。
只此以后,百里望月又变得如同从前一样,淡漠,不瘟不火,无悲无喜。
还在忧心观望的弟子看到掌门如此,悬着的一颗心都放下了,你看,她对掌门也并没有多重要,掌门也未必有多么重视她嘛。
只是在他们看不到的角落里,飘着一个虚影,那虚影迷迷糊糊的看着百里望月,似梦非醒,甚至连飘两下都摇摇晃晃的。
……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和他们不一样,他们看起来都是丰盈的,有颜色形状的实体,而我却是虚幻的一团,仿佛风一吹就散了。
那天我迷迷糊糊地跟在一个人的身后飘了出去,一阵强劲的大风就朝我袭来,那一刻我以为自己就要死了,可是并没有,原来风吹不散我,真让人感动。
我再睁开眼就是几里开外的陌生土包,不知飘了多久才飘回这个地方,可累煞我也。
非要回到这里,也没什么别的原因,就是我刚醒来就在这里,在别处总觉得不是归处,这里仿佛有一种神秘的东西,在牵绊着我。
或许是这个男人太漂亮了,哦,我听了几日的墙角,偶然得知了这个漂亮的男人叫“百里望月”,真是个奇怪又独特的名字。
那我叫什么呢,唔,真是奇怪,我自己也不知道。
但是我知道,我就是想待在这个漂亮男人的身旁,这个名字叫“百里望月”的漂亮男人的身旁。
可他好像不开心,看,他又在发呆了,他总是在一个人的时候露出这种怅然若失的表情,今日听了新的墙角,那些弟子茶余饭后说起一位最近有点失魂落魄的弟子,断言他有了心上人。
最后一位弟子总结道,说一个人若总是患得患失的样子,那是他心中有记挂着的爱人。
哦,原来百里望月他心里有个人。
这怎么让人有点莫名不爽快呢,不知道他心里的人是什么样子的,竟然被这么漂亮的男人记挂着,他为什么不去找她呢?
一定是那个女人抛弃了他,哎,百里望月真可怜,他的心上人真可恶。
思及此,我偷偷飘过去戳了戳他的鼻子,他无动于衷,我既窃喜于他毫无察觉,又失落于他的毫无察觉。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容易患得患失,我忧愁地望着这个男人,他突然探头过来,脸逐渐在我眼前放大,贴近,贴近,他发现我的存在了吗?
这是要做什么……唔,这样发展会不会太快了些,只差了一寸……他的唇擦过了我的脸颊。
我顿时觉得那半张脸都仿佛要飘飘欲仙,火燎一般,风没把我吹散,但他好像能把我融化一样……咦,他侧了过去,哦,原来只是为了去拿案几上的东西。
我赶紧飘了出去,这地方现在可呆不得了,外面的冷风让我混沌的脑子稍微清醒了许多,再待下去我真怕自己克制不住对他做什么,虽然我什么也做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