萝卜和枯玉居然一副已变成小伙伴的架势,在一旁一搭一档聊得很欢。
“这疯妇在做甚?突然变个大镜子出来照。”
“也许她只是想让自己想明白,她到底是谁。”
“话说,比起这个疯妇,吾觉得以前那个傻头傻脑的女人挺不错。唉,可惜前情如覆水,不能再回头~不能~再~回头~~”
萝卜兀自唱得欢实,她望着镜子,又有些恍惚。
是,以后该叫哪个名字,都是问题。
简凊凊、妙灵、还是……花淇淇?
镜中的形容,属于简凊凊,妙灵,而不是那个花淇淇。其实,那个傻头傻脑的花淇淇,她也很喜欢。
也许就是这样,才在轩辕星萦出手的一瞬间,下意识地保留了那副身躯。
若非轩辕星萦突下杀手,令她突然完全清醒,或许即便回到此界,她依然还一直会是那个傻妮子吧。
不,不会。
其实在回到此界时,她便有了一点点清醒,前尘往事又在想起,只是一直不愿面对。
话说,回到此界,真的是“意外”?
轩辕星萦一直就住在隔壁,谈什么意外!
她心念一动,指间爆出金光,一把抓向地上的枯玉,玉在金光中化成孱弱的少年,被她抓着领口提起。
“你口口声声说帮我入凡,隔壁的轩辕星萦又是怎么回事?”
少年虚弱地摇头:“我……的确不知……”
她再冷笑。少年又道:“紫昆派中,知我存在者几乎是无,何况参星宫?”
这样说来,倒也对。紫袨老祖留下的废玉,若非她挖出,此时依然会躺在悟心园的所谓玉冢之中吧,是不大可能与轩辕星萦有交集。
那么,是轩辕星萦察觉到她入凡,刻意为之?
还是,从头到尾,这就是紫昆派的安排?与参星宫的合谋?
当年她气急之下,闹得是挺大的。但是一个流昔,她就不是对手,要是再加上一个含明,把她这缕遁入凡世的残魂打到灰飞烟灭亦是不费力的事儿。
何必劳驾参星宫主亲身力行?
还用了一个小弟子假意做戏把她带回修仙界,之后亦一唱一和演得很逼真。
难道是想要渡化她回头是岸什么的?
有这么好心?
轩辕星萦发的那个大招可是的确要致她死地,含明没有跟着补上一刀,还算厚道,但明显是很高兴看她死。
怎么想怎么矛盾。
作者有话要说: 本月更新开始,今天是正月初十,石头的节日,很适合更新我玉啊!
第六十一章
枯玉又叹了一口气,稚童的面庞上,满是圣父般的悲悯:“简凊凊,放手吧。许多年过去,历经轮回,为何你还是看不破?”
她冷笑:“我?看不破?我在人间好好做人,到底是谁不放过我?”
下决心入凡的那一瞬间,她真的是只想从头来过。
简凊凊、妙灵,这倒霉催的一辈子的种种,这见鬼的修仙界的一切,她全部不想再要。只求一个重新来过的机会。
然后呢?
“你又何必事事都往极端想?当日正是如此,你才堕入魔道。或者你回到修仙界,的确是个意外。紫昆派怎会大费周章,只为陪你做戏?他们……”
“你想说,他们一招灭了我非常省心,对不对?那你倒是给我解释解释隔壁的轩辕星萦啊。怎么可能那么凑巧。我入凡,她好端端地也入凡,你别说我跟她才是夙世因缘,纠缠一生哈,老娘我不搞百合。”
枯玉又叹气:“我……的确不知。不过因被你禁锢在这躯壳中,你见到那参星宫主时,我也匆匆看了她一眼,她身上的气息极其不稳,像……和你当日相似,受了极重之伤,再塑灵魄。”
她皱眉:“怎么可能。当时紫昆派围殴我的时候,她是跟着插了一爪,巴不得打死我,她就能和流昔双宿双飞,但当时我对付紫昆派的围攻尚无力,根本不及应付她的暗算。我还以为她跟流昔真的携手并肩成仙侣了呢。别告诉我,流昔也渣了她,于是她跟我一样了。”
枯玉苦笑:“我怎么会知道?”
萝卜竖着缨子,聚精会神地听着。她嗤了一声,将枯玉丢到地上,萝卜骨碌碌滚到枯玉脚边,拿身体撞撞他:“喂,听来当日很是爱恨纠葛,惊心动魄哪,可否详细说来听之?”
她拎着缨子将萝卜提起:“你这么好奇,我亲自告诉你好不好呀?”
萝卜凌然道:“疯妇,不要以为这样便能吓到吾。君子一身傲骨节气,纵若被剁碎风干凉拌又何妨?反观尔,痴恋流昔到走火入魔,呜呼,吃下一百盘凉拌萝卜,你也是个可悲的怨妇!”
她目光一寒:“看来你很知道情况。”
萝卜道:“零碎言语,拼拼就知真相,能有何难?疯妇,你虽然无可救药,吾还是要再劝你几句,男女之情这种事,本来就是一个巴掌拍不响,烧饼必须贴热锅。自己一头沉,休怪旁人不理会。更不能因为你衰,就对别人使坏。”
枯玉见她神情凌厉,唯恐她对萝卜下杀手,即刻又道:“我当日答应帮你入凡,是以为你会放下一切,放开对流昔的执念,却不曾想,你仍执迷不悟。既然如此,你当初又何必入凡?”
流昔?执念?
真的只是因为流昔?
“若我不是简氏女,若我不曾进紫昆派,之后种种,便不会有。生不能选,开头不能选,到得如今,难道都是我的错?”
凊凊,人之为人,当要认清自身,知命,入世方能脱凡。
妙灵,不如人,并不可耻。
不争,不执,方是道。
人本无高下,斤斤计较是徒劳。
……
一句句都是妙语箴言,那么师父,当初为何让我进紫昆派?
那时她曾问出这句话,师父沉默许久,长叹一口气:“是师父错了,那时,掌门和为师都没有想明白,乱了心性。”
然后呢?被改变的,是她的一辈子!轻轻松松一句道歉就可以打发?
妙灵,你我唯有同门之谊。我对所有同门后辈,都是一样。可能常常忘记你是女子,应多有避讳。你之于我,我之于你,如同一切常人。
……
又是抱歉,口口声声说着抱歉,却依然在说教着大道理,似乎那个最错的人,还是她。
为什么?到底为什么?
流昔……流昔……
的确是她不堪回首的过往。
“小家伙,你挺用功啊,在背什么书?”流昔从草地上斜撑起身体,揉揉她头顶,双眼尤带着睡意。
“师父交待要全部记住。”她抱紧书本。
“哈~~”流昔轻笑一声,“真是个好孩子,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师父也天天拿棍子抽着我念书。跟你一比,我更知道我当时多么讨嫌了。”
她一本正经地说:“师父没有打过我。”师父训话的时候表情严厉,但对她很关爱。
“你师父当然不会打你。我师父抽我是因为我不听他老人家话。” 流昔瞄了一眼过她手中书的封皮,“哈,是这本,我到现在都只会背开头两页。对了,这本我记得是修行十年以上的弟子才看的书,怎么会让你背?”
她犹豫了很久,鼓起勇气说:“告诉你一个秘密,本来不可以和别人说的,我只告诉你。”
流昔哈哈一笑:“好,我一定不会告诉旁人,说吧。”
她小小声说:“师父没有说过,但是我知道,她是希望我能胜过一个叫轩辕星萦的人。你应该听说过她吧,就是参星宫的那个轩辕星萦。”
流昔却摇摇头:“参星宫我当然听过,不过,你说的这个我就……”
她不能相信:“你真没听说过轩辕星萦吗?她很厉害的,连掌门师尊都因为她没有进我们门派很懊恼。”
流昔再伸出手揉揉她的头顶,洁白的牙齿在树荫筛下的阳光中闪闪发亮:“师父们就是这个样子了,会给你树立一个或无数个榜样标杆,拿你和他比来比去,又累又无聊。喔,我对你这么说好像不太好,你师父肯定会不高兴。不过,你记住,不管是当前这个轩辕星萦,还是将来会有什么轩扁星萦,人都要做自己,不要因为别人而改变自己,活,只为自己而活。”
活,只为自己而活。
流昔可能想不到,他随口的话却能动摇她最根本的心性。而这或许就是之后种种的由头。
只为自己而活。
可她不能为自己而活。
为什么?为什么一定要听师父的话,为什么一定要做这些她其实并不喜欢的事?
为什么一定一定要被拿来和那个叫轩辕星萦的人比较?
从进师门的那一刻,“轩辕星萦”这四个字,就和她紧紧捆在了一起。她不想听,很讨厌这个名字,却几乎每天每月都能听到,即便在进入师门的一百多年期间,根本没见过这个人。
“妙灵师妹是简氏的嫡女啊,为什么会到我们紫昆派?”
“简氏之女是很有来历,不过参星宫的轩辕星萦是棠国的公主吧?”
……
“妙灵小师妹好厉害,十岁就能修到初元。连含明师祖也没有在这个年龄到这种境界。”
“可是,参星宫的轩辕星萦是九岁就到达初元境界了吧?”
“那是轩辕星萦啊!”
……
她在家的时候,爹娘疼,哥哥们宠,爹爹时常举着她说:“凊凊是爹爹最珍贵的宝贝。”但是,这样说的爹爹,却点头让她进了紫昆派。
她无论怎么努力,师父都不会同样笑着夸她一句,只说:“尚可,但切忌不要骄傲,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世上强过你的有许许多多。”
比如,轩辕星萦。
从进了紫昆派,变成妙灵的那一刻起,她再也不是独一无二。
萝卜蹬了蹬根部:“呜呼,疯妇,纠缠在执念之中,只会让你越陷越深。”
她抛下萝卜,懒得理会。
她忽然明白了,当日迷恋流昔的缘由。
因为整个紫昆派中,唯独他只把她当做简凊凊,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不会有“轩辕星萦”四个字。
整个紫昆派中,亦只有他会那样笑着看她。之后的种种情怀,只因她眷恋着初次见面他摸她头顶时,掌心的温度。
第六十二章
楼歌和东奕离开了茶棚,又在街上搜寻。
忽而,楼歌驻足,瞥向街边。靠路口的转角处,有几个散摊儿,摆着些卦盘、书册、葫芦、串珠之类的小物件。几乎全都是新制做旧充当假灵器或古董的东西。楼歌走向了其中的一个摊位,拿起了摊子角落上一个黑漆漆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