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雅这才知道，他祭司交给薄伽的任务，就是让他把“剥夺能力”的秘密散播出去。
“会乱套的。”公主说。
“新秩序，是在混乱中建立。”祭司说，“长夜终会迎来黎明，黎明到来之前的黑暗是必须的。”
他们悠闲地走出地下城。
“现在去哪儿？”薄伽问。
“火山口。”祭司说，“迎接新世界前，总要祭拜我的父母。”
瑞雅挑了挑眉，说道：“愣着干什么，要去就去。”
他们穿过雪林，到达火山脚时，天空飘起了鹅毛大雪。
雪下得很大，瑞雅几乎睁不开眼睛，她紧紧拉着祭司的胳膊，用他的斗篷遮挡风雪，奇怪道：“为什么会下雪？”
“日夜为一体，冰火也一样。”祭司说，“最热的地方，最寒冷，这就是山海秘境。”
祭司说完，忽然顿足。
薄伽道：“怎么停下了？”
祭司说：“有眼睛在看我。”
薄伽：“……不得不说，你吓到了我。”
祭司笑了一下：“忘了告诉你，我叔父的未婚妻，现在应该叫王后才对……她也是个预言师。”
“和您比呢？”薄伽只关心谁更厉害。
“我只能预言遥远的未来，而她看得很近。”
薄伽说：“那一定是您离真相和智慧更近。”
祭司微微愣神，之后笑道：“但愿你是对的。”
他转身，扬起斗篷裹住瑞雅，却惊讶地发现，瑞雅再次陷入了往昔回溯的能力中。
“糟糕了。”薄伽说，“公主又发呆了。”
“没关系。”祭司说道，“我会背着她走。”
祭司说到做到，背着瑞雅穿越风雪，攀登火山。
攀登到山腰时，薄伽四处望着，说道：“我现在也感受到视线了，祭司大人，的确有人在看着我们，而且不只一个……”
祭司停下来，环顾周围。
这里空气炽热，不适合妖魔长居，但因为山腰被密林覆盖，这个地方很适合藏人。
祭司看到了草木从中的一双眼睛。
他惊讶道：“这里是……”
“有好多个呢！”神偷的视力非常好，只是算术不太好，“这里藏了好多人，两只手都不够数。”
“出来吧。”祭司对着草木从说道，“我和你们一样。”
好久之后，草木从动了动，几个孩子钻了出来。
他们都有着人的样子，却不是黑发黑眸。
他们和祭司一样，是人和妖魔的孩子。
“你们藏在这里多久了？”祭司问道。
一个大一点的孩子说：“战争结束前，我们就藏到了这里。”
祭司温柔问道：“谁带你们来的？”
“玄冥先生。”孩子们说，“可是他死了。”
孩子们指着火山顶说道：“他流了好多血，一边走一边流，最后从那里跳了下去……”
祭司轻轻嗯了一声，好半晌，又笑着询问他们的父母。
“大多都跟着玄冥先生跳下去了。”孩子们说，“剩下的就在密林深处的洞穴中生活。你呢？你到这里来做什么？”
“我……来看望跳入火中的那个傻子。”
“那你看不到了。”一个孩子说，“他们全都化成了风，消失不见了。”
祭司低声自语：“是吗？那……我到哪里才能抓住这些风呢……”
“我们就是啊。”一个孩子说，“母亲告诉我，我们就是他们留在阳光里的风。”
----
瑞雅再次见到了祭司的父亲。
确切说，是妖狐父亲。
它背上满是箭，一只前爪断了，一瘸一拐，留在雪地中的脚印深浅不一。
他无数次倒在风雪中，跟着他的妖魔士兵们冷眼看着，看它昏倒后再爬起，继续前走。
穿过风雪后，空气渐渐炽热，妖魔士兵停下了脚步，最后射出几支箭，大声叫着，声音中夹杂着刺耳的笑。
“看来人族的公主味道不会好。”那些妖魔嘲笑着。
伤痕累累的妖狐隐入火山密林，士兵们仰起头等待着他“表演”最后一幕。
攀登过程并不顺利，好几次，妖狐体力不支，从山上摔下，昏死过去。
瑞雅很想去抱抱它，可她什么都做不到。
妖狐再次醒来时，身边围了好多人。
瑞雅惊讶地发现，他们全都是两族相爱的恋人，他们带着爱情的结晶，那些年纪尚小的半妖半魔，悲伤地注视着满身是伤，腹部鼓坠的妖狐。
妖狐在他们的搀扶下站起来，终于到达了火山口。
站立许久后，白色的妖狐跳入火焰中。
停留在风雪带中的妖魔士兵远远看见，举臂欢呼起来。
而密林中的这些无处可去的恋人们却都跪了下来，低声啜泣。
一滴温热的泪，随着风吹落在瑞雅的脸上。
瑞雅摸着脸颊，呆呆望着火山口，轻声说道：“雪化了……”
第7章 金瞳巫皇
人与妖魔的孩子们在火山附近的密林里定居，尽管知道妖魔出现在这里的可能性很小，但他们依然很谨慎。
“人比妖魔要更可怕。”孩子们带祭司回村子时，这么说道，“妖魔靠近火山会很虚弱，但是人不会。战争结束后，这里来过人，还有孩子被他们抓去杀掉。”
祭司沉默不言。
薄伽问：“为什么要杀你们？”
“因为我们是妖魔的孩子。他们有好多家人都是被妖魔吃掉的……”孩子说，“他们说，我们是孽种。”
薄伽说：“不讲道理。你们既是妖魔的孩子，又是人的孩子，两者都有，按照道理，不管是哪边，都应该放过你们才对。”
祭司笑了一下，说道：“现实是……不管哪边，都不会放过他们。”
薄伽耸了耸肩：“所以我说这个世界没道理可言。”
“不过他们找不到我们的村子，玄冥先生留下了结界，所以只要不跑出密林，我们就是安全的。”一个孩子说。
祭司恍然大悟：“怪不得。”
怪不得他回到山海秘境后，就能感觉到火山的召唤，原来是自己的父亲剥离一部分的妖魔能力，为这些特殊的存在编织了庇护所。
不知走了多久，祭司驻足，父亲留下的结界就在他的眼前，就像玻璃球，温柔地笼罩着村子。
祭司伸出手，轻轻放在结界上，他触碰过的地方凝了层薄薄的冰花。这之后，结界接纳了他，仿佛等他回来的家人，打开了那扇紧闭的大门。
结界内，入目一片雪白，雪花从穹顶飘落，而整个村子万分祥和。
“他们在藏书阁。”孩子们说，“今天是读书日。”
大多数父母都随玄冥和丹公主跳入了火汤中，剩余的，则肩负起了修复结界，抚养这些孩子的使命。
孩子们口中的藏书阁很小，还没有流落地下城的城主所居的卧室大，但塞满了书。
祭司愣愣看着眼前狭小的藏书阁，红了眼眶。
还好雪花融化在他的脸上，睫毛上的冰霜也帮忙遮掩住了他的泪水。
“请进。”知道他是谁后，一个妇人擦去眼泪，微笑着说，“委屈你了。”
“不，这地方很好。”祭司说道，“这是我父亲想让我看到的世界。”
一个像他一样温柔的世界。
“这些都是丹公主在战争期间偷偷保护的书。”妇人介绍说，“可惜不多，我已有八年没回过家了，不知道皇城真正的藏书阁是否还在……最后听到的消息，妖王下令让巫皇烧掉藏书阁……”
妇人沉浸在悲伤中，又醒过神来，笑着给祭司道歉：“见笑，我只是……我曾经是那里的司书女官，玄冥先生和人王的协议达成后，有一时期，大家相处得很好。妖魔识字的很少，大多从未看过书，当时教他们识字的人就是我……”
她和她的丈夫也是在那时相爱的。
她的女儿跑过来，扑进她怀中。小姑娘有一头深紫色头发，金黄色的竖瞳，很漂亮。
妇人轻轻抚摸着女儿的头发，蹙起眉头说：“明明可以的，那种没有战争，没有破坏的日子……”
“您爱人……”祭司看到小女孩的金色竖瞳，哑声问道。
妇人看向远处：“他是玄冥先生的侍卫，玄冥先生留他在这里照顾我们，先生死后，我丈夫同我告别，去找妖王报仇。”
祭司眉头微蹙：“叶锦叔叔。”
妇人道：“是啊，他学了好久才会写自己的名字……我最后一次听到他的名字，是他的死讯。妖王派他的侍卫长巫皇杀死了反叛者叶锦……”
----
瑞雅依然在回溯的世界中，场景又变了，眼前占着雪魔玄冥，他站在密林中，一只手拉着丹公主，一只手盖严了斗篷，遮挡发烫的空气。
他伸出雪白的手指，在空气中画上最后的符。
“封——”
结界落成。
玄冥眼前一花，摇摇晃晃，差点昏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