枝萝抱紧手臂,柔声提醒道:“洛水上神,这位是南海龙王的侄女凝颜,您初来乍到,还是……”
她越说声音越小,我倒也领悟了七八分,约莫是个被宠坏的小公主,在九重天横着走惯了,陡然遇到我这个不让道的,心中多有不服。
我尚未考虑好要不要就此作罢,“啪”一声脆响,枝萝侧脸已经浮起五指印,凝颜恨声道:“轮不到你多嘴。”说完又瞪向我,“洛水……你就是姬衡哥哥常念在嘴边的阿妧?哼,半点神仙的风骨也没有,一股子凡人的俗气,哪里配得上姬衡哥哥!”
她念叨了长长一串,可我半个字也不想听,欺负我的人,就是欺负我。
“小锦鲤,你可真的惹毛我了。”
我收起玩笑神色,冷然启唇,一字一句咬牙道。
不顾枝萝劝阻,我驭水凝出冰霜寒气,向她击去,凝颜撑死不过千年修为,哪里是我的对手,我凌空念术诀甩开她扬起的软鞭,眨眼间旋身到她面前,快要落到她白皙脸上的手略一犹豫,转而狠狠拍在她胸口,凝颜痛吟出声摔进莲池,浑身上下湿透,发间还顶着一朵绿油油荷叶。
她面色发青,如果眼神可以杀人,我大抵已经被砍了七八十刀:“你给我等着,我要找天帝评理。”
“嗯,我等着。”
我淡漠斜了她一眼,拉起枝萝走回洛水宫。
枝萝小脸吓得煞白,掌心薄汗微湿,怯怯道:“洛水上神,你不必为了我得罪凝颜公主的,闹到天帝那里该如何是好?”
我把她推到屏风后,笑着道:“是我自己得罪了她,和你没关系。”况且我本就是故意下重手打伤她。
我只怕天帝不找我算账。
没出一个时辰,天帝果然传仙娥将我唤去凌霄宝殿。
数十根玉白梁柱上盘踞金龙,气势雄伟,天帝端坐上位,面色紧绷、眉目威严,低沉道:“洛水,你可知错?”
我直勾勾望着他,眉梢挑起:“不知。”
天帝脸上一僵,摒退全部仙娥仙童,大殿内只剩坐在高处焦头烂额的天帝,和站在下方伸手指缠绕胸前发丝的我。
天帝清咳一声,压低音量:“阿妧呐,朕明白凝颜素来跋扈,定是她的不是。可朕还得顾虑南海龙王的颜面,你就委屈一下,稍微服个软,道个歉,可好?”
“不好。”我双臂一抱,俨然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自暴自弃模样。
“这这这……”天帝气得哆嗦两下,额前珠帘乱撞出“噼啪”声响,“就当给朕一个面子,朕定会好好补偿你这么多年在人间受的苦。”
“不给。”
“你你你……”
我欣喜看着天帝面红耳赤的神情,满怀期待,他却忽然深吸一口气,挤出一个极其难看的笑容:“好,你不去道歉,朕亲自替你去,你……回宫等着三日后的封神礼吧。”
这都能忍?天帝委实不是一般神仙能当的。
我失望不已,长长叹了一口气。
作者有话要说: 久等了!
后面不会再虐山主了哦!
(没说不虐沧濯,咳咳)
山主的目标是:大闹天宫!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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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怀着遗憾的心情回到洛水殿,已经换好干净衣服的枝萝立刻恭敬迎了上来, 紧张问道:“上神, 可安好?”
我鼓了鼓腮帮子沉吟半晌,疑惑道:“枝萝,天帝老儿脾气就那么好?这都不把我贬下九重天?”
枝萝显然是没料到我憋了许久竟然冒出这么惊世骇俗的一句话, 说话的舌头都打起结来:“上上上神, 您说笑了……天帝向来是非分明, 怎会轻易降如此大罪?只要九重天安然守序, 便是天帝最想见之事了。”
安然守序?
我低下头细细琢磨这四个字。
脑中倏尔灵光一闪,我伸手在枝萝水嫩的脸上摸了一把,眼睛笑成弯月:“多谢你了。”语尽,甩起广袖大摇大摆走出殿门。
枝萝的娇声在背后响起:“上神,您要去哪儿?”
我回首浅笑盈盈道:“去拜访拜访各路神仙。”
枝萝约莫是想起我和凝颜公主的“前车之鉴”,唯恐我再多得罪其他神仙,顿时慌了神:“小仙陪您一起吧。”
我摇摇头,阻止她上前的脚步:“我自己去, 你好好守着家, 乖啊。”
开玩笑,她要是跟来了, 我还怎么闹他个天翻地覆?
由于初来乍到,我并不熟悉九重天的方位,也不知自己到了哪方宫殿,只好走到哪算哪,自由发挥。
率先遭殃……非也非也, 率先被拜访的是把我的命从彼岸黄泉硬生生抢救回来的太上老君。
走进殿内,却不见太上老君的身影,只有四五名仙童摇着羽扇看守炼丹炉。
“见过洛水上神。”
“老君呢?”我环顾一圈,不解问。
梳着双髻的白衣仙童作揖道:“回上神,师父说救您耗费太多心力,需要好好休养,便向天帝告了假,去找食神学习包饺子的手法。”
我眼角抽搐了下,不自觉重复出声:“包……包饺子?”
九重天的神仙如此接地气的么?
我原以为他们该是整日打坐修炼,即便闲来无事也是吟诗诵对、煮茶论道作消遣……事实似乎与我想象的不大一样?
仙童好像看出了我的呆滞,指了指炼丹炉,眸中露出崇拜的神采:“师父近日正在研究把丹药包进饺子里,既能很好保存药性,又十分美味有趣,当真是奇思妙想、独具匠心。”
“呵呵,”我敷衍一笑,“确实是。”吃饱了撑的。
“上神若有事找师父,不如改日再来。”
“不,我不找他。”
“那您……呃!”话音未尽,他眼珠上翻,“咚”倒地。
我叉腰看着晕倒一地的仙童,嘴角轻轻勾起,凌空拂过两旁书架,掌心所过之处,书籍“哗啦啦”如冰雹砸下,瞬间堆叠成山,至于这炼丹炉么……日夜不歇忙碌了许久,也很是劳累了,该让它休息休息。
遂施法唤出水流注入炉火,被浇灭的焰火仍在不甘罢工“滋滋”冒着热气。
满意满意,我掸去指尖水珠,哼着小曲儿雀跃转向下一位受害者。
连着走了许久,都未能寻到合适目标,我不禁暗暗思量,若是路上能再窜出来一个什么公主太子的多好,我也不必这般累死累活的找茬了。
正当我感慨万千时,缎面鞋尖忽然触碰到坚硬物体,我低下头,便见一团红线球滚在我脚下。
我捡起红线球在双手间来回抛,眼前七彩霓虹光芒一闪而过,晃着了眼,轻扯红线球,才发现线团上有一根发光红绳歪歪扭扭逶迤延向远处相思树后。
循着红绳摸索过去,石桌前坐着一位红裳醒目、须发花白的老神仙,正一边在簿册上翻找,一边动作娴熟地拉起两根红绳挽成同心结,嘴中还碎碎念着“东市磨豆腐西施……当配西市屠户周大有……”,我蹑手蹑脚坐到他对面位置,扔出红线球,红彤彤一团在石桌上滚啊滚,最终停驻在他眼皮子下。
我托起腮,努了努嘴瞅着他:“你的红线球掉了。”
“啊,多谢。”他头也不抬,道了声谢继续忙碌,本就布满皱纹的眉间拧成了连绵山川,明晃晃写着“闲人勿扰”。
“敢问上神可是月老?”我颇有兴趣的昂起下巴瞄了一眼书册上的“姻缘簿”字样,好奇问道。
“正是。”月老终于舍得抬起高贵的头颅,笑眯眯与我四目相对,“不知您是何方仙子?找老夫所为何事?”
“我是新来的,唤作洛水。”我一字一顿说的极慢,生怕他听不清我的名号,到时候告错状。
“原是洛水上神,失敬失敬。”月老放下手中活计,客气道。
“月老,被姻缘红绳牵上的两人,当真可以比翼连枝、白头相守么?”我双臂垫着下颌,趴在桌上。
月老“呵呵”一笑,捋了捋胡须道:“自然,所谓姻缘天定,正是此意。”
“那我的红线呢?可否借来一观?”我拉高袖子,伸出纤细手腕。
我只想知道,自己究竟是不是与沧濯命定纠葛,倘若不是,为何让我与他两情相悦,倘若是,又为何连想同他平凡厮守这样简单的心愿都是奢望。
“上神说笑了,神仙的感情可非一根红绳能够决定的。”他说着取出一根崭新红绳,指尖轻点,红绳宛如获得生命自发绕上我的手腕,可刚刚缠定耀出七彩光芒,便化为粉末飘散在空气中。
我看着自己空无一物的皓白手腕,垂下眼眸掩去失落。
“月老,你一人牵红线这么累,不如……我帮帮你吧。”我重新逸出笑容,摒弃纷杂思绪切入正题。
“这这这可使不得、使不得啊,上神!”
我无视月老快要哭出来的难看表情,兀自捻起一根红绳,姻缘簿上立刻浮现两行金字:
“葫芦村虞鸢,盗墓世家,阴德有亏,克夫之命,宜牵沪镇富商钱窦来。”
看得我皱起眉来。钱窦来的生平里所写,好像是个损人利己、鱼肉乡民,还爱凌虐小姑娘的变态啊,虽说这个虞鸢天生克夫命,但到底是个没做过坏事的小姑娘,若与钱窦来结了红绳,岂不是一辈子都要毁了?
我将钱窦来的红线扔至脚下,翻找起姻缘簿,想要大发善心帮这个小姑娘一把。
“书生……状元郎……将军府二公子,哎?这个不错。”
我挑出一根红线想要打结,却被扑身而来的月老牢牢抓住手腕,他急得额头渗出一层蒙蒙细汗,颤巍巍道:“上神您饶了我吧,克夫之命乱牵红绳,可是会影响两人命数的,这个罪责小仙担当不起啊。”
我意欲挣脱他,他坚持不放,如此一来二去,我手中红线拿捏不稳,一阵手滑,虞鸢的红线“刺溜”落下,混在桌上一堆乱七八糟的线团中。
眼见月老噤若寒蝉的模样,我不禁心生了些柔软,毕竟我虽存了扰乱九重天的心思,但并不想影响人间秩序:“行吧行吧,我不耽误你了。”
我“腾”站起身,孰料腰间一阵拉扯将我拽倒回石凳。低头一看,原是一根不知哪来的红绳勾在了我的腰带上。
小心解下这根烙印着“时非欢”名字的红绳递给月老,我这才看清红线那端还坠着一根十分眼熟的红绳,似乎正是刚刚虞鸢那根……
我咽了口唾沫,举起难舍难分、缠绕成死结的两根红绳,悻悻问道:“月老,这姻缘红线……能剪开么?”
月老:“……”
观他堪比锅底的脸色,我暗道糟糕,笑呵呵赔礼道:“打扰了,在下还有事,先行一步。”
在他仍愣神之时,我灰溜溜瞬移跑路,留给月老一桌狼藉。
我这端心满意足的大闹天宫一番后,已是薄暮冥冥,望舒仙子御月而上,九重天刹那笼罩在婆娑月影中。
走着走着,竟来到广寒宫了么?
从前尚处人间时,我便多有听闻凡人所拟广寒宫的传说,如今亲眼所见,却是比想象中更加冷清寥落。
中庭地白树栖鸦,冷露无声湿桂花。幸有明月清辉久照古今,总不至于太过孤苦无依。
月桂树下,立着一面与我差不多高度的古镜,镜中荡漾着如水月华,根据我渊博的见闻,这应是传说中可现人世间百态的观世镜。我慢慢走上前催动法力,观世镜里的月影摇曳生波。
而那镜中浮现的幕幕景象,将我原本丝缕乱麻的记忆联结成网,如此清晰完整地呈现在我面前。
作者有话要说: 下本书的两位主角闪亮登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