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璃不以为然道:“当年若非世尊阻拦帝释,如今魔、妖、冥三族早就已经取代了你们天族,眼下天族的好日子不多了,你还是乖乖地回天宫去叫你老子好好想想如何保住他的天帝之位才是正事。”
夜风吹起二人发丝,他们绝美的容貌在朦胧夜色下,一个肆烈如火一个沉冷如渊,绝无半分相似。
昊夜不理会他言中的讽刺,右臂一展,一柄玄冰剑便已铮然握在手中,剑身似通透莹泽却散发着令仙魔妖灵颤栗的森森寒光。
景璃顿时感到冷寒之气扑面而来,元灵如坠寒潭,急遽之下凝神捏了个诀才险险将那寒气化开。
“好一柄诛神宝剑,天帝对太子殿下当真尊宠有加,竟然连这凌霄殿镇殿法器都不吝赐予殿下,如此盛宠好生叫人嫉妒啊!”
诛神剑,乃是龙族定鼎之时,世尊取鸿蒙寒冰集天地灵气用南明离火锻炼而成,神鬼不可挡!
昊夜冷冷睇了他一眼,“你不用阴阳怪气地冷嘲热讽,太子位、诛神剑,你若想要我给你便是。”
景璃勾起嘴角,:“啧啧,听起来太子殿下心里很委屈呀,也是,毕竟自己的爹爹在外拈花惹草也不是什么有脸面的事,何况…….”笑得越发张扬:“还给你生了个弟弟。”
昊夜容色清寒:“若非有这一层关系,冥王元神恐早就被诛神剑所戮,怎容你如此轻狂悖逆?”
“太子殿下好生威风,不愧为天界战神。然而本座却也不惧,更无需你怜悯,我的赤冥幽火不见得就怕了你的诛神剑!”
昊夜宝剑归鞘,淡淡道:“我言尽于此,他日你若与帝释离越沆瀣一气,莫怪我不念手足之情。”
“是吗?敢问太子殿下,那莫九辛你要如何处置?拿你的诛神剑戮了她?”景璃摄人的眸光瞬也不瞬地盯在昊夜面上。
昊夜目色微变,凉凉眼光直视景璃:“她只是个普通的凡人,你莫要将她牵扯进来。”
“殿下私心很重嘛,你以为你能骗得过天界众神?”景璃桀桀怪笑。
言毕,一甩袖袍转身离去,走了老远又凉沁沁地抛过来一句:“自欺欺人,别忘了六万年前她是怎么死的。”
昊夜孤身伫立在静谧的夜色下,被月光拉长的影子落寞萧凉,良久,一动未动。
第十五章
不管是茶楼里的说书先生也好还是戏台子上唱戏的也罢,讲到流血杀人的桥段就少不了月黑风高。
莫九辛现今觉得甚没道理,因为即便是风清月朗的夜里,也会危机四伏,该流血的流血,该杀人的杀人,毫不含糊。
昨夜的一场梦境似幻似真,还没睁眼脑袋就如宿醉似的疼痛欲裂,莫九辛便没起床用早膳,府衙那边昊夜帮她去告了个假。
等到再醒来时已是午膳时分,直到昊夜来叫她说午饭做好了,才勉强打起了一丝精神爬了起来。
秋娘坐在桌边,撑着颐唉声叹气,九辛大为奇怪,很久没见秋娘发愁了。
见她出来,秋娘忙拉着她坐下,说道:“九辛,你早饭都没吃饿坏了吧?你这傻孩子,为这点事绝食多不值得。”
九辛茫然地问:“绝食?我没有绝食啊,就是早上瞌睡得很,没什么胃口,不想吃饭而已。”
“那就更不得了了,你什么时候没胃口过?定然是那两个天杀的狗男女惹你伤心了。”
九辛并未将这事告诉秋娘,她怎么知道顾子安和靳素衣的事情呢?九辛将责怪询问的目光投向昊夜,昊夜也是一脸无辜。
“秋娘,我就是昨天夜里做了个乱七八糟的梦,搅得我一夜没睡安宁,是以起的晚些,跟他们不相干的。”
“真的?”秋娘狐疑地瞧了一瞧她,果真没瞧出半分伤心幽怨的神情,这才放下了心。
想了想觉得有必要将今早知道的事情告诉九辛,便又怒气冲冲地道:“听街坊们说,今天一大早,顾家便去镇南侯府提亲去了,聘礼恨不得摆了一条街,阵势可大了。我今天才知道顾子安原来是高攀上了侯府千金,怪不得他这么急匆匆的找咱们家退婚,呸,什么东西!”
九辛想到昨天他们两那狼狈的样子不禁好笑,脸被划成那样了,还有心思谈婚论嫁,这得多猴急呀。
秋娘见她笑靥如花心情很好,很有些纳闷:“九辛啊,你该不会被气傻了吧?你笑什么呢?”
今日太阳一如既往的又大又亮,照得屋子里很是有些热,莫九辛拿过一把扇子,给秋娘扇着风,坦然地道:“秋娘,咱们真没必要生气,你想啊,顾寅顾大人如今身尊位贵,瞧不上我让儿子另攀高枝是理所当然的,这亲事退了对谁都好,好在顾子安也算是个聪明人,如若他执意不退婚这事倒还真的难办了,总不能如那些戏里唱的那样闹个什么殉情自杀的戏码出来吧,是不是?我可不想和他唱一出梁山伯与祝英台,为了男女之情要死要活的人都是傻子!”
听见她这句话,正在为她们盛汤的昊夜素来沉稳的手陡然一颤,汤汁溅得满桌都是,九辛抬起头讶然问道:“你手抖什么?早上没吃饭啦?”
昊夜面沉如水,重新盛了一碗汤,端起一碗饭,答非所问:“你为什么会觉得梁祝二人很傻?”
“难道不是么?他们地位悬殊如云泥之别,二人亦明明知道所有的反抗都是徒劳的,却还妄想长相厮守,最后落得个凄凄惨惨的下场不是傻是什么?”
昊夜木然地扒着碗里的白米饭,一言不发,九辛窥见他面色不善,心中好生奇怪,不明白自己到底那一句话得罪他了?
也不容她细想昊夜因何郁郁不乐,因为正在这时一个不速之客踉踉跄跄地闯了进来。
那人浑身是血,衣衫被利刃砍开了好几道口子,九辛吓了一大跳,定睛一看,居然是段承风。
秋娘一声惊叫,段承风虚弱地弯腰扶着门板,勉强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昊夜近前将他搀到桌边坐下,九辛忙查看他伤势:“出了什么事?谁将你伤成这样了?”
他身上的血渍有些都快干了,应是夜里便已受了伤。这个段捕头,为人虽然一根筋,可手底下却毫不含糊,在永平府能打赢他的人屈指可数,再者寻常人也没那胆子去袭击一个官府中人。
段承风喘了口气,低声道:“快去把院门关上,我有话要对你讲。”
他神色郑重,想来定是出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
秋娘闻言,立刻转身出了堂屋,将院门关得严严实实。
段承风着实伤得不轻,身上横七竖八的刀口,刀刀见骨,要不是他身壮体健,早就一命呜呼了。
九辛自厢房内拎过药箱,正要给段承风上药裹伤,昊夜探手把药箱接过,道:“我来。”
径自娴熟地打开药箱,将药粉药膏和止血的白纱巾取出,解开段承风上衣,极为流畅地忙活了起来,九辛暗赞,这俊小子还真是深藏不露,样样精通啊。
兴许是昊夜不够温柔,也兴许是伤势实在太重,段承风疼得龇牙咧嘴,九辛表现得十分同情地说道:“段捕头,你忍着点,给你敷伤的膏药是我家祖上传下来的,十分管用,要不了几日你的伤就会痊愈连疤都不会留。”
段承风惨白着脸,咬牙点了点头,昊夜很快便为他裹好了伤,九辛端来一杯热水递给他,问道:“你刚才神秘兮兮的,要对我说什么?”
段承风接过杯子一饮而尽,神色极是愤慨,说道:“九辛,你想不想查出到底是谁害得莫大人自尽的?”
莫九辛心神一颤:“你有什么眉目了吗?我去找过那个到御史台告状的原告几次,听说他们全家都搬离永平府了,根本毫无线索。”
“我也是误打误撞,你不是让我查靳云大公子之死的幕后黑手么?这些天我便一直和靳二公子私底下偷偷来往,他们二人兄弟情深,二公子很愿意帮助我们在侯府查找证据。本来我也没抱什么希望,可无巧不巧,二公子居然真的在大公子书房的暗格里找到了两封密信,还好当时大公子设这暗格之时只有二公子一人知晓,要不然一桩泼天大案便要随着大公子的死归于尘土了,真没想到,镇南侯竟然如此心狠手辣。”
“你是说我爹被陷害的事情和镇南侯府有关系?靳云之死也并非单单的只是因为家宅争斗?”
顾承风点点头,叹道:“这些高门府第背后的秘密远比我们想象的要复杂得多。”说着便脱下鞋子,摸出了两封折叠好的书信递给她。
九辛捂着鼻子接过,皱眉道:“你不能藏个干净地方么?臭死了。”
顾承风一本正经道:“追杀我的刺客可都是高手,万一打架的时候掉出来了不就白白便宜他们了么?当然是藏鞋底最安全了,就算我死了被他们找到信,熏也熏死那几个王八羔子…..哎呦!他奶奶的,把我砍这么狠。”顾承风讲话声音太高扯住了伤口,疼得直叫,想到身处险境才不得不又压低了声音。
秋娘安静地在一旁听着二人讲话,目中泪水涟涟,当初莫远庄背负冤屈激愤之下自尽,对她的打击不可谓不大,莫远庄注重名声更胜生命,如果将来能还他清白,那他在九泉之下也能含笑了。
莫九辛展开第一封信,是靳云手书,才看了两三行,便一脸匪夷所思地问道:“这都是什么事儿?怎么王氏和齐王还扯上关系了?”
顾承风苦笑:“我当时也被吓住了,后来也就想明白了,王氏能在侯府只手遮天不仅是因着镇南侯的恩宠,原来齐王才是她背后的大树。”
莫九辛详细地往下看,这信笔迹潦乱,看得出书写之人写信时心情紧张慌乱,大约是靳云猜到了自己会遭遇不测,便匆匆将所知道的事都记了下来。
信中提到,王氏与齐王幽会被靳云无意撞见,靳云便将此事告诉了镇南侯,哪知镇南侯不仅不处置王氏反而将靳云叱责了一番说他无事生非污蔑王氏,并且警告他不得在任何人面前散布谣言中伤王氏,否则就要将靳云赶出侯府。
靳云文人傲骨,哪里受得了这等气,想着父亲定然是被王氏所惑才不辩是非黑白,于是就想找出王氏和齐王通奸的证据来说服父亲。
想找证据也并非容易之事,靳云暗中观察王氏一个多月仍旧毫无所获,直到有一日皇后在后宫设宴,邀请重臣女眷们赴宴,靳云这才有了机会。
他悄悄潜至王氏寝室仔细翻找,心道总能找出一点她与齐王联络的蛛丝马迹,皇天不负有心人,靳云果真就在一个匣子里找着了一封齐王的亲笔信,靳云将王氏屋里翻动的痕迹还原后,便拿着信回了自己的院子,迫不及待的就把信给拆了。
这一拆,就拆出了个天大的秘密。
第十六章
那封密信里提到五皇子在莲花池溺死皇帝宠妃的案子,竟然是齐王和镇南侯联手谋划陷害五皇子的冤案。
靳云大为震惊,不过略一细想便明白了,原来齐王是想扶植一向和他极是亲近的三皇子上位,这三皇子的母妃也就是齐王妃的姐姐,三皇子倘若得了储君之位,齐王府仍旧会如当今圣上在位时一般显贵尊荣,而五皇子为人刚直文武双全,是除了三皇子外最受皇帝宠爱的皇子,亦是三皇子上位的最大绊脚石。
王氏第二日就发现匣子里的密信不见了,很快镇南侯也得知了此事,靳云向来与王氏不和且近日举动极是反常,自然就成了最有嫌疑的那个人。
镇南侯命令靳云将密信交出,谁知靳云虽然文弱迂腐但自幼饱读圣贤书,很是正直,非要父亲到皇帝面前请罪还五皇子和莫远庄的清白,镇南侯勃然大怒,两父子闹了个不欢而散。
这件事实在太过重大,靳云没敢告诉靳飞,他越想越不安,越想越害怕,母亲当年的死至今还扑朔迷离,对父亲他感到深深的恐惧,思虑再三他决定将此事写下来,假若有一天他被人所害,就让靳飞拿着这两封信去宫里告御状。
第二封密信,便是有关于五皇子案的一些细节,虽然不够全面,然明眼人一看便知其中蹊跷,这封信亦足以证明五皇子乃是齐王与镇南侯蓄意构陷的。
五皇子的案子莫九辛也略知一二,当时此案主审官员之一便是齐王与顾寅,甫一开始,人证物证皆表明那五皇子轻薄丽妃不成便起了灭口之心,谁知恰巧被镇南侯的妹妹容妃撞破,逮了个正着,皇帝盛怒之下将五皇子打入了宗正寺大牢,好在这五皇子平日里还算讨皇帝欢心,没有被即刻处死,不过这一生恐怕也只能呆在宗正寺阴暗潮湿的地牢里了。
五皇子出事之后,莫远庄死活不相信以这位皇子的品性,他会做出那等违背人伦丧心病狂的事情,便私下偷偷托了点关系秘密检验了丽妃的尸首,发现丽妃是窒息而死,与五皇子将丽妃溺死在莲花池的说法不符。
当时,他还对九辛说过,定要为五皇子翻案,甚至还去关押五皇子的宗正寺见了五皇子,详细询问了案发经过,那五皇子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大喊冤枉,指天发誓他绝没有对丽妃有过非分之想更没杀人。
莫远庄更加坚定了要还五皇子清白的念头。
哪知此事发生不久,莫远庄一年前审理的一起杀夫案的苦主跑到御史台状告莫远庄,说他收了死者妻子娘家的银子,在他儿子的尸体上动手脚,生生把一个谋杀亲夫的案子判成了自杀案,如此,莫远庄便被御史台以受贿渎职的罪名告到了御座前。
齐王在一侧添油加醋,竟然牵扯到了五皇子案情上,攀咬莫远庄置国法而不顾意图包庇五皇子,这一招先发制人将莫远庄和五皇子后路彻底堵死了。
皇帝龙颜大怒,当廷将莫远庄打了三十个大板子,并下了诏狱。
莫远庄心灰意冷激忿难忍,一时没想开居然上吊自杀了。
如今这两桩案子浮出水面,真相逐渐明朗,是时候为莫远庄和五皇子讨个公道了。
莫九辛将书信折好,问道:“段捕头,追杀你的人是镇南侯的人还是齐王的人?”
“这几个人身手矫健,勇猛非常,像是练武堂的路子,应当是镇南侯府的人。”
练武堂是朝廷专门训练内廷武士的机构,镇南侯四年前便在练武堂任职主事了。
“靳飞呢?他会不会有危险?”九辛晓得镇南侯为了权柄荣华能杀了靳云,如今为了身家性命更不会放过靳飞。
“放心吧,他在安全的地方,只是出了这么大的事受了刺激,精神有点糟糕。”
“嗯,齐王与镇南侯欺君罔上构陷皇子,还害死我爹并绞杀靳公子,实乃罪不容恕,我一定要进宫面圣,将这些实情面陈皇上。”
段承风愁道:“唉,皇上哪是说见就能见得,我们身份低微,只怕连宫门都不能靠近。”
“没关系,咱们这不是还藏了个武林高手吗?” 莫九辛斜眼睨着昊夜,闲闲道:“喂,昨儿个你露的那一手看起来倒是挺厉害的样子,要不你带咱们翻墙进宫见皇帝成不?”
昊夜啼笑皆非:“皇宫守卫森严,你们要是这样贸贸然闯进去,还没见到皇帝就被御林军乱箭射死了。”
莫九辛两手一摊:“那怎么办?齐王的势力那么大,这两封信不管交给谁都靠不住,总得亲自交到皇上手中才稳妥。”
昊夜微一思量,道:“不若就让阳大人帮这个忙。”
“他?”莫九辛连连摆手:“不行不行,他就是个墙头草,还是个胆小如鼠的墙头草,和齐王对着干这么危险的事他怎么肯做?”
“阳大人是个聪明人,险中求富贵的道理他应该是明白的。”
九辛眼神一亮,莹玉似的脸颊因兴奋而泛出淡淡红晕,忙拽着昊夜胳臂问道:“你有办法说服他?”
昊夜分神,垂目默默瞧了她一眼,淡淡道:“就看他敢不敢赌了。”
九辛何等聪明,立刻了然,只要诱饵够大,任何人都可以是赌徒。
几人商议过后,九辛安顿好段承风,嘱咐秋娘注意外面动静,这才忧心忡忡地和昊夜往永平府衙走去,她实在是怕齐王或镇南侯的人找上门来,那样秋娘和段承风就危险了。
她心神不宁,昊夜一望便知,宽慰道:“你莫担心,没有人能够闯进院子伤害秋娘的。”
“你怎么知道?”九辛还是一步三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