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喃喃问:“什么……什么时候。”
阿负缓缓的说:“刚到这里那日,你还在昏睡的时候。”
我呆呆的哦了一声,“那日啊……我还在昏睡的时候……他如何猜到的啊……”
阿负轻叹一声,“他的确比你聪明许多……早在一些蛛丝马迹里猜到了你大概也是我做的一件神器,可他虽猜出了你是什么,却也猜的不完全对……”
我又呆呆的重复:“不完全对,不完全对吗……”
阿负点点头,“那日他在流波山发觉你同时召唤出景旭和他的伴龙,当天夜里便来向我求证,我承认了景旭的内丹也在你身上,却没再向他多言什么,他便以为你喜欢吃别人内丹,而且还是稀里糊涂不知怎么便吃下去的,到现在已经吃了两个人的内丹了……”
我有些想要扶额,这印象,似乎也好不到哪去……
我凉凉的问:“那他待要如何处置我?”
阿负苦笑,“好好看着你,给你找比内丹更好的东西吃……”
我哑然,半晌过后还是哑然……
阿负说:“他问我山海魔域是否尚存一只上古五行妖兽,我虽不甚确定,却仍说是有的。”
我微微蹙眉,问他为何要这样。
阿负说:“上古五行妖兽是唯一结有内丹的妖兽,且内丹融合金木水火土,炼化之后几乎与人的内丹无异,他想还给景旭一颗内丹,而我……想要支走他,将实情告诉你。”
我喃喃道:“很危险吧……”
阿负有些不忍的点点头,“很危险。”
我又凉凉的笑,“他说一点都不危险……”
他想还景旭一颗内丹,替我还给景旭一颗内丹……
阿负喃喃道:“对不起……他必须离开这里,你知道了真相,他或许还有一线生机,他若知道了真相,只会想着护你,那便毫无半分转圜的余地了。”
我感激的向阿负点点头,喃喃的说,“我果然是专门为了坑他而生的……”
阿负抬眼看向我,眸子里有漫天闪烁的星光,他摇摇头,笑得有些一言难尽,“他却不这样认为……”
我亦看着他,小心翼翼的看着他。
阿负苦笑,“他说,你是他此生唯一的好运……”
我低头仔仔细细编着花环,突然被草尖上锋利的倒刺扎破了手指,一滴殷红的血珠慢慢渗出,我疼得眼泪不止。
本瓶子就是这般娇气,很任性的娇气……
因为被疼爱着的人,才有资格娇气……
因为我刚刚才明白过来,自己也是有资格娇气的……
因为我刚刚才明白过来他前几日对我说过的话……
“我对他恨不起来,他要了我一个至亲的性命,却也给我送来一件至宝,不知该怎样和他算这笔账,怕只能是笔糊涂账了。”
“嗯,足慰平生的至宝……捧在手心害怕飞,含在嘴里害怕化……”
嗯……
足慰平生的至宝……
第88章 果然
师兄果然骗了我。
他说三五日便回来。
如今已过了七八日,他却仍然没有回来。
流波山还未重新开课,哪里都是静悄悄的,好在晨钟峰上还有小石榴和天青,只要有她们在的地方,便少不了欢喜热闹。
我躺在松软的被褥间,看着窗户缝里漏进来的柔和晨光,听着一旁小石榴和天青此起彼伏的小呼噜。
那个声音又在脑子里毫无征兆的响了起来。
“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噢……”
我轻轻啧舌,从未见过这般话痨的毒药,不愧是阿负这家伙做出来的……
我装作没有听到,努力想些乱七八糟的事,就是不理它。
“我知道你听到了……”
好吧,真够难缠的……
我在脑海里爱答不理的说:“你毒死别人时,也这般喋喋不休吗?”
那声音受了冷待,似是不高兴了,反问我一句:“你有求于人时,也这般不知好歹吗?”
好吧,我反思片刻,尽量耐心的想着,“今日是我态度不好,你莫要再气了。”
那声音缓和了许多,语重心长道:“念在你与我同源而生的份上,我才好心提醒你的,逆转一旦开始的话,不到你油尽灯枯便停不下来,你再后悔就来不及了。”
我脑海中轻轻嗯了一声,对它道声多谢,再说一遍不后悔。
它长叹一声,“好吧,其实我是嫌麻烦,毒死你是我的本分,帮你逆转两颗内丹炼化的过程,将它们分开却不是我分内的事,很辛苦的,你知不知道……”
我只好对它谢了又谢。
它心情仍是不好,嘟哝道:“父神真是多嘴,为何要告诉你毒性可以顺着你的心意发作,你知道这样会给我平添多少麻烦吗?”
我好言安抚它:“能者多劳,能者多劳呵呵……”
它似乎终于败给我了,再寻不到什么偷奸耍滑的借口,气鼓鼓的说:“你熬不住的时候不要在心里叫苦,不许扰我清净。”
我乖乖应声。
它冷冷道:“最后再问一次,你可想好了。”
我轻轻坐起身,看着微微明亮起来的窗纸。
“想好了。”
“不会后悔吗?”
“不悔。”
脑海中突然安静下来,紧接着胸口一阵沉闷的钝痛,好似一口磨盘反方向缓缓转动起来……
“娉娉……”
“娉娉……”
“你不能抛下我啊……”
我在小石榴震天响的哭丧声中缓缓睁开眼睛。
想要伸手摸摸她,却发现自己只有动动手指尖的气力。
我嘶哑的说了半天话,趴在我身上嚎啕大哭的两个小家伙才察觉到我醒了,小石榴凑到我耳边慌张的问:“娉娉,你说什么啊?”
哦,我这才察觉到自己声音也虚弱得好似蚊子哼哼。
倒也没什么特别重要的事要对她们说,只是想让她们莫要哭了。
她们见醒过来,顾不得再哭了,手忙脚乱的扶我起来,端来温水给我喝。
我靠在床头,颇有自知之明的没有用手去接杯子,直接就着小石榴的手喝了两口。
“你怎么了?”
天青抽抽搭搭的问。
我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窗外天色已是漆黑一片,我哑声问小石榴:“我睡了一整日啊……”
小石榴一阵委屈上来,又嚎啕大哭起来,“哪里是一整日,你睡了足足七日,连师父都惊动了,他刚刚才走。”
我转了转僵硬的脖子,七日啊……师兄走了半月,还没有回来吗?
正说话间,窗户突然被什么东西重重叩了几下,小石榴忙跑过去开窗来看,却是一阵通体雪白的大鸮,嘴里叼着什么东西,威风凛凛站在窗台上。
小石榴吓了一跳,小心翼翼伸手接过雪鸮嘴里的东西。
大鸮没有立刻离开,乌亮的眼睛打量着房内,似是在等什么。
小石榴三步并作两步跑到我床边,“娉娉,是一封信啊。”
我软绵绵的胳膊好似突然灌进了神力,一把从小石榴手中将信抢了过来,低头忙不迭看信封上的字迹,一颗心几乎跳进了嗓子眼里。
信封上写着娉娉亲启四个大字,正是他平日里漫不经心龙飞凤舞的字迹……
我抓着信封,突然又不太想要打开看了……
小石榴和天青伸长脖子,眼巴巴等着我拆开信笺与她们一同分享里面的内容。
我慢慢抚平被攥得皱巴巴的信封,随手将它搁在枕边,又从天青手中接过杯子,慢条斯理喝了起来。
磨蹭了一小会儿,我借口又困倦了,早早熄灯烛与小石榴和天青一同躺下,两个小家伙这几日应是累惨了,一沾枕头便打起了小呼噜。
我待她们睡踏实后才从枕头下摸出信封,悄悄坐起身来。
初醒时麻木的四肢渐渐有了知觉,我轻手轻脚下床,再轻手轻脚拉起帐子,踩着虚飘飘的步子走到书桌前,燃起桌上的油灯,小心拆开了信封。
连同信笺一起滑落出来的是一小枝殷红的梅花,我将花放在桌上,轻轻打开信笺。
登时跳进视线里的便是乖媳妇三个字,初看面红耳赤,再看心如刀绞,我手里捧着的好似别人的幸福,窥视一眼都是罪过。
我把信放在书桌上,默默闭了好一会儿眼睛才又将信拿了起来。
“乖媳妇,此行本是三五日便可回返的,奈何看守灵物的仙子出门云游,看山童子说仙子出门短则几日,多则半旬必能归来,你莫要等急了……”
我凉凉勾唇,这厮瞎话编得颇是绘声绘色……
接着是一通没话找话的东拉西扯。
我又凉凉勾唇,山海魔域危险万重,他这几日真正经历了什么,没有一件可以如实写给我看吧……
“路上顺手收得一只雪鸮,给你送信用……”
总算有句真话,不过这雪鸮应是从山海魔域里收的,算他一半真话吧。
“路遇雪岭,见一树梅花开得正好,折一枝送你……”
雪鸮依旧站在窗台上,在摇曳烛火间映出硕大的身影……
它是在等捎回去的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