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遥仙君亦飞快的跟了上去,路过我时轻轻在我脸蛋上勾了一下,“小娉娉好样的,真想亲你一口啊……”
我无语看着他背影一晃不见,转头对星沉说:“师兄……我去去就来,你在迷阵里等我……”
手上突然觉得一紧,我被星沉拉着朝师父他们疾速追去。
我感激的看了星沉一眼,我自然是要义无反顾追出去的,可阿负……他杀了星沉的亲生父亲,我不知道此刻星沉心中是什么滋味,怎能奢望他陪我去救他……
况且阿负说,他们兄弟三人可能已被仰山仙尊算计在其中了……
我喃喃道:“师兄,你在迷阵等我好不好……”
他行动快如风驰电掣,只简单回了我两个字:“不好。”
我心头觉得暖,却仍说道:“你没听到阿负方才的话吗?仰山仙尊或许专等着你们三人从迷阵里出来……”
身后传来景旭师兄淡淡的声音:“所以更不能躲在迷阵里,若他有祸心,早晚都有发难的一日,不若早些看清楚……”
霁月师兄言简意赅道:“他敢。”
他话音刚落,传来小狐狸两声凑趣的哼哼。
我猛然回头才发现陆白也紧紧跟在我们身后,他朝我点点头,依旧伤心的不想说话。
我心中突然有种很神奇的感觉,贪生怕死如我,竟也有上赶着跑去与人拼命的时候……
或许是因为心急如焚,跳进幽冥深涧那一刻竟然忘了害怕,后来又怎么从幽冥界扫荡而出的亦是走马观花一般,可能是身边几人动起手来太过凶悍,将我这唯一一根废柴护得妥帖过了头……
霁月师兄不知何时召唤来了他的大鹏,一路极是拉风,我们乘着大鹏破云而出时,我听到霁月师兄问了景旭师兄一句:“为何不唤你的龙出来?”
景旭师兄摇摇头,“我自受伤灵力大损以后,它便不听我的话了……”
忽而一阵轰隆隆的巨响,大鹏以与他主子如出一辙的风格亮了相,轰然一头撞向黑压压的天兵,硬生生在玄铁甲胄中豁开一道口子,精准无误的落进了仰山仙尊布下的天罗地网中……
我揉着震麻了的胳膊肘子纵身而下,旋即又被星沉按回到大鹏暖烘烘的翅膀下面,这晕头转向的笨鸟还有脸瞧不起我,斜过骇人的大眼珠子轻蔑的扫了我一眼,不论我如何挣扎就是不放我出去。
我眼睁睁看着仰山仙尊好整以暇的轻轻挥手,一件件神兵利刃疾风骤雨般朝地上那个摇摇欲坠的结界呼啸而下,九重天上的神兵利器虽与当年师祖的怨憎不可同日而语,可随便一件拿出来也都是撼山震海的威力,如今不要钱似的倾盆扣下,眼前的一幕用末日天劫来形容也不为过。
结界中只有孤零零的三个人,阿负已力不能支,闭目坐在结界中,神态颇有几分安详。
师父和楚遥仙君犹在勉励支撑。
一柄巨斧轰然落下,在结界上凿出一道巨大的裂口,楚遥仙君猛地吐出一口鲜血,随着他踉跄的刹那,结界也消失在眼前,我大喊大叫,在大鹏的翅膀下拳打脚踢,可就是挣脱不出来。
可就在结界消失的刹那间,另一道结界又瞬间筑起,星沉和景旭师兄四人将师父他们护在了身后……
只听半空中传来帝后撕心裂肺的一声叫喊:“住手。”
雨点般密集的利刃骤然停下,迟疑着悬在当空,我刚要松一口气,却见那些利刃迟疑片刻不到,旋即又疾风骤雨般朝地面上的结界砸去,裹挟着雷霆万钧的杀气,势头竟比之前还要迅猛。
“仰山,你欲何为?”
帝后的声音因为极度惊骇而颤抖。
仰山没有回头看他那位高高在上的主子,他果决的一挥手,第二波攻势铺天盖地朝星沉他们筑起的结界上砸去。
帝后拔剑朝仰山仙君刺去,凌厉的剑锋尚未触到仰山仙尊,便被一道雷霆阻断,继而涌上数十个玄甲神兵,将帝后牢牢圈住。
刀枪剑戟,斧钺钩叉,我叫得上名字的,叫不上名字的兵器都好似在太上老君的炼丹炉里重新淬炼过九九八十一遍,生出毁天灭地的威势,小小的结界在神兵利刃疾风骤雨的砍凿之下好似小鱼嘴里吐出的泡泡,几乎不堪一击。
大鹏终于放开我,展翅朝他的主人飞去,扇开硕大的翅膀为他挡去密密麻麻的流矢……
结界轰然碎裂的刹那,我看到一柄寒光凛冽的长剑刺向星沉胸口,而星沉正在挥剑挡开冲向阿负的无数支流矢……
我周身的血液似乎在那一瞬间凝固了,嗓子也因灭顶而来的恐惧而发不出声音,可就在恐惧欲将我撕裂的刹那,一股莫名强大的气势随之从心底油然而生,好似天地万物风雨雷电都可任由我摆布一般。
“住手……”
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可那声音又不似是我自己的。
忽而起风,将我衣袍刮得猎猎作响,山谷间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嘹亮长鸣,紧接着一道银光破空而来,闪电一般从碎裂的结界处飞驰而过,坚硬的银白色鳞甲将雨点般的刀枪箭矢撞落在地。
四周传来阵阵惊呼,那银光护在景旭和星沉几人身前,暴躁的朝漫天神兵龇开獠牙,发出低沉的嘶吼……
是龙,是景旭师兄的银龙。
景旭师兄抬手摸了摸银龙寒光闪烁的鳞甲,那龙却朝我的方向颔首,好似在等着我向它说点什么似的。
只须臾的喘息,黑压压的玄甲天兵已涌了上来,师父和楚遥仙君持剑踏云而起,紧接着是星沉几人,我在乱糟糟的刀光剑影中跑到阿负身边,想要把他拖到一块巨石后面,先躲开漫天不长眼的剑气。
阿负忽然睁开眼睛疾呼一声快躲开,紧接着便感觉到一束凛冽的罡风朝我刮来,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杀意,我连忙将阿负扑倒在地,下意识的就地滚开,一道剑气堪堪与我擦肩而过。
紧跟着数道剑气已在须臾间追至面前,我恍然间看到星沉脸色煞白的朝我们急冲过来,挥剑隔开一道剑气的同时闪身挡在了我前面。
鲜血在我面前的脊背上迅速晕染开来,我腿一软,一颗心好似瞬间被摘了。
“师兄……”
我的声音阻隔在嗓子眼里,身后群山却好似随着我的心簌簌颤抖起来。
他就这样背对着我,挥剑挡开铺天盖地的杀意,剑挡不住的,便用身体挡。
眼前的背影颀长清瘦,却好似一堵能将世间所有伤害都阻隔在外面的墙,任凭怎样摇撼都不动如山……
血色在我眼前晕染开来,我恍然间明白过来,这世上最吓人的原来不是死,而是他死了,我还要活着面对接下来的一切……
惨淡的日光忽然间好似尽数没入苍穹,头顶骤然飘来一团乌黑的浓云。
紧接着是山石崩裂之声,脚下地面在剧烈的地动山摇间开始四分五裂。
一声长鸣穿透九霄,震得漫天玄甲神兵纷纷捂住了耳朵,开始有些人痛苦的从云头坠落。
我抬头仰望长空,不见了黄昏前的那轮冷日,只看到横亘苍穹的一条漆黑长龙,搅碎云雾,踏平峰岳,好似一座天外来山,轰然落在了我和星沉面前。
剑光落在它身上,好似斜风细雨般失了戾气。
不待我从惊骇中缓过神来,苍龙向空中暴虐的一声长啸,陡然间再次腾空而起,朝黑压压的天兵张开獠牙巨齿……
我在巨龙那一声长啸中忽觉喉头一阵腥甜,继而眼前开始天旋地转,映入眼帘的一幕幕渐渐模糊不清,我只记得巨龙所过之处,画面太过血腥,令人不忍直视……
第84章 风陵
柔软的阳光和细碎的鸟语将我从睡梦中唤醒,我睁开眼睛渐渐看清四周时,发现自己躺在一间陌生的静舍中,房间内陈设古朴简单,半开的窗户装着一小块湛蓝的天幕。
我以为自己还在梦里,便翻了个身再次闭上了眼睛。
却听房门吱呀响了一声,我睫毛颤了颤,忽又睁开了刚刚闭上的眼睛。
倾泻而入的阳光里还有一个修长的影子,他掩上房门,轻手轻脚向房内走了两步,却不期与我四目相对了。
“醒了……”
他轻声说。
我点点头,向他伸出手。
星沉走到床边坐下,一边牵住我伸向他的手,一边摸了摸我的额头。
“这是哪里?”
我打量着陌生的房间,将他手心翻转过来,垫在颊边枕着。
他掌心微凉而干燥,身上残留着外面阳光的温暖,我怀疑这些不是真的,于是把脸埋在他手心里用力蹭了蹭,鼻子涌起一阵酸涩。
他说:“这是风陵上神从前隐居的地方。”
我目光落在窗下一面小小的妆台上,开口说:“我瞧着这房间倒似是个女子住过的地方。”
星沉略沉默了一下,淡淡说道:“这是枫霜仙子……我娘亲……从前住的房间。”
我从他掌心里扬起脸,撑着胳膊坐了起来,小心觑着他脸上每一点细微的神色变化,想把毕生所学的暖心话都说给他听,可他却似乎并不怎么需要,反而轻轻摩挲着我的脸颊安慰道:“无妨……”
我素来是个蹬鼻子上脸的性子,他这般宽慰一句,我鼻子里的酸涩便更加一发不可收拾,忽然埋头进他怀里,带着鼻音说:“我以为你会死……”
他呼吸轻轻一滞,喉间似是将一声轻嘶不动声色的忍了回去,旋即语气轻松的说:“我还未把你娶到手,怎会那么轻易就死了……”
我却很是敏感的察觉到自己似乎撞疼他了,连忙半跪在床上,小心翼翼伸手去剥他的外袍。
“让我看看你的伤……”
星沉淡淡的笑,由着我给他宽衣解带,我原本不觉得什么,可解到一半终于招架不住他的目光,只好将剥了一半的外袍复又裹回他身上。
他明明只是安静看着我,唇边带着一抹浅浅的笑……
我目光闪躲,有些局促的问他:“疼吗?”
他摇摇头,一抹红晕悄悄从耳根红到了脖颈,唇畔却勾起一丝风流缱绻,“不疼,现在洞房也无碍……”
我被他气笑了,由着他将我搂进怀里,微凉的脸埋进我颈窝间,我害怕他身上的伤口会疼,只好一动也不动。
我问:“师祖……怎么样了?”
他脸依旧埋着,瓮声瓮气的说:“已经醒了两日,虽是虚弱,身体已无大碍了。”
温热的呼吸顺着衣领钻进脖颈间,有些微微的痒。
我小心的问:“你……会原谅他吗?”
虽然我未曾将原谅什么说出口,他却心照不宣的说:“我未曾见过生身父亲,老实说听到真相时,震惊要比难过强烈些,若有恨意,便是恨命吧,对阿负却是生不出来恨的……”
我有些诧异的说:“你肯叫他阿负了?”
他点点头,薄唇似有意似无意在我颈上轻轻蹭了蹭,“我对他恨不起来,他要了我一个至亲的性命,却也给我送来一件至宝,不知该怎样和他算这笔账,怕只能是笔糊涂账了……”
我喃喃重复,“至宝?有多宝贝?”
他终于肯从我颈窝里抬起脸来,含笑着看进我的眼睛,认真点了点头,“嗯,足慰平生的至宝……捧在手心害怕飞,含在嘴里害怕化……”
我诧异的说:“是什么?给我瞧瞧。”
他不说话,唇角轻轻扬起,又将我搂进怀里。
我双臂小心抚在他背上,想到昏睡前场末日浩劫般的恶战,心中仍是惶惶不安,便问他:“我们怎么脱身的呢?那些天兵都哪去了?仰山仙尊为何会放我们走?”
星沉说:“他试图用雷阵困住苍龙,将那条好脾气的龙惹怒了,死的有些惨……大哥和二哥留下来剿灭穷寇,师父将我们几个送来了风陵……”
我记忆渐渐回笼,苍龙震撼现身的那一幕在我脑海中浮起,我渐渐将它和记忆中的一些画面联想在了一起,有个答案不用他回答,在我心中已是呼之欲出,但我还是喃喃问道:“师兄,那是你的龙对不对?”
他似是怔了怔,随即淡淡嗯了一声。
我问他:“你的龙叫什么?”
他似是有些迟疑,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乖乖……”
我闭上忽然有些酸涩的眼睛,还是没能阻止两行眼泪悄无声息的淌下,我问他:“叫乖乖?”
他点点头,声音有些赧然,“很小的时候给它取的名字,现在它长大了,最不喜我这样叫他……”
他似乎从我轻微的鼻音里听出些什么,忙直起身看我,刚好看道两串泪珠从我两颊上滚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