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的yu望,总是无限膨胀,没有度的。
“上一任七十二嫔妃,七十二妖,等你们进宫时,干干净净,只留你们这些修为差不多的小妖接着争食残杀……”颁玉笑眯眯道,“天底下能有这么巧的事?”
衔苍说话了,他道:“人间有养蛊一说,就是将各种毒虫放在罐子中,让它们相互残杀吞噬,待到最后,罐子中仅剩一只修为最高的,就会被取来喂主人。”
蛛七娘明白了。
她喃喃道:“是……静海仙君吗?”
王宫就如同那个罐子,来此处的妖,就是被扔进罐子中的毒虫,而她蛛七娘,并不是王宫中的赢家,百年来,楚王和宫妃换了一批又一批,一直稳坐如钟的,只有静海仙君君迁子。
“为、为什么呢?”蛛七娘心中隐隐有了个想法,可不敢说。
衔苍道:“靠食人来增长修为,不管这六界有没有神,天地也会将此记为大过,修仙者,想要修为纯净,自然不能通过伤人取修为。”
“嗯,仙道们的那份纯净修为,自然是通过降妖除魔添上的……”颁玉背着手,眯眼笑道,“这真是个好法子。你们相互蚕食,为害百姓,祸乱王都,伤食王运,静海仙君则挑个好下手的,暗中助你修为大涨,等你害死楚王,他再降下惩罚,名正言顺将你的修为全部纳入囊中,吃了你,还能落个为民除害替天行道的好名声,且,一切都由你们咎由自取,因果债自然也找不上他……”
此番话如雷轰顶,蛛七娘才看清,自己早已掉入了静海仙君精心织好的天地大网中。
“哈哈哈哈……”蛛七娘笑了起来,“我说妖皇尚桑为何会让出此处,不与我争楚王国运……原来他早已看穿静海仙君的陷阱,哈哈哈哈,原来……最傻的是我。”
“妖皇尚桑?”颁玉挑眉,心想,怎么又来一个?
“尚桑。”衔苍抬头,对颁玉说道,“仙子应该有印象才是,这是千年前我在王宫抓住的大妖,是妖界的妖皇……”
“似乎有点印象。”颁玉刚点完头,又愣住,懵了一瞬,道,“不过,我怎么会有印象呢?”
千年前?千年前还没有她,她怎么会知道?
不过,仅有神魄的颁玉并没有在意这些小细节,她继续思索:“先把这个妖皇跳过去,我们还是来想想静海仙君这边,如何处理。”
衔苍眼中多了几点亮晶晶的笑意,语气也温柔了许多:“仙子是想,把静海仙君……处理掉?”
“不然呢?”颁玉理直气壮道,“他才是整件事中的因,拔了他,今后才不会有各种各样的恶果。只是欺负这些小妖……”
颁玉指向豆大的蛛七娘,嘴角微撇:“只是欺负这些小妖,根本治标不治本。没了这蜘蛛,以后恐怕还有扑棱蛾子,蚂蚱蝈蝈一茬又一茬的剥人皮,做人肉买卖,再到这王宫来,惑楚王,祸家国,最后喂进那什么静海仙君的肚子里。”
衔苍说:“的确要除掉错因,但仙子需想想办法。”
颁玉:“是,就是除掉静海仙君,短时间内,这楚国也好不到哪里去,有这么个楚王,身边群妖环伺,又有一群没有治国之才的错果臣工……”
颁玉头疼。
衔苍笑道:“我是说,仙子若想对付静海仙君,需谨慎些。”
静海仙君已用这种养“蛊王”的法子,在此地吃了好几蛊,修为何止千?再者,那蜘蛛妖也说过,他随手就能送仙法仙器给小妖们,想来身上的仙器不少,指不定还有琼华上神的老器物。
颁玉的桃花晶玉闪了许久,蛛七娘看的是口水直流,越看越觉得那晶玉中的魄滋味诱人。
颁玉:“他既在这宫里,自然是知道此处发生了什么,可我们谈了这么久,也不见他来……”
“那仙君一动不动,整日打坐,像个大小姐似的,我就从没见过他出过阁。”蛛七娘道。
颁玉再次陷入沉思。
这个静海仙君自然不会动,就是他们除了蜘蛛妖,只要楚王这块肥肉还在,就不愁没有上钩的妖,那个仙君只等最后收网就是。
也就是说,她与衔苍今晚除妖,仅仅只是除妖,虽知这弥天因果谋,却也无可奈何。
论修为,说起来很是没面子,她和衔苍不管哪一个,恐怕都不是静海仙君的对手,自然也无法像除妖那样打杀了这位邪门仙君。
啧,难,太难。
颁玉垂目沉思之时,衔苍如鸦羽的眼睫一颤,转头看向殿外的夜空。
颁玉问道:“怎么了?”
衔苍道:“是辞吾。”
颁玉:“嗯?他回来了?”
“嗯……我那骨鞭,似乎……”
衔苍又闭目听了会儿,长眉一凝,睁开眼道:“似乎拐路了。”
他有些担忧,但骨鞭传来的辞吾心跳尚且平静,因而衔苍只是叹了口气,回神处理王宫的事。
他指了指半空的结界,说道:“仙子若想不出主意,就先把你的客人送走吧。”
颁玉这才想起江秀丽还飘在半空,看了个全程。
衔苍放她下来后,默默戴上兜帽,站在了一旁。
颁玉收回了那片桃花瓣,江秀丽能说话了,她先擦净了泪痕,给颁玉福了福身,说了句多谢仙人相救,接着又问她:“那我姐姐……是已经,不在了吗?”
颁玉看向地上的蛛七娘。
江秀丽低头问那蜘蛛妖:“她回府省亲那日,也是你这妖人吗?”
蛛七娘细声细语道:“省亲那天还是她,出嫁省亲都是她,我会时不时的附身哄一哄楚王。小妹妹,我蛛七娘算仁慈之辈了,待她见过父母家人,那晚回去,我才溶空了她的血肉,剥了她的皮。”
蛛七娘刚说完,江秀丽一脚踩来,将她狠狠碾碎。
颁玉一口气卡在嗓子眼,化为一声叹息。
做完这一切,江秀丽拂去身上的灰尘,脱去鞋子,飞脚踢开,跪下三拜:“秀丽再谢仙子救命之恩!多谢仙子点破秀丽痴心……我……若不是仙子,秀丽今晚,怕已葬身妖腹,成为这千万白骨之一。”
颁玉的手轻轻放在了江秀丽的头顶:“秀丽,你应谢的,是你的父母。”
“啊……”江秀丽猛然想起她的父母亲来,她紧紧抓住颁玉的裙摆,仰头问道,“仙子,我的爹娘呢?他们……呜呜……”
她啜泣起来:“爹娘和姐姐,瞒了我这么多……我却要弃了他们,只想自己今后的荣华富贵,我……我对不起他们。”
“这楚王,你还要吗?”颁玉问道。
江秀丽剧烈摇头:“我才不要!我要我爹娘,要我们一家人平平安安在一起!”
“嗯,会的。”颁玉揉了揉她的脑袋,双眸中的笑意似繁星入水,璀璨温柔,“行善事,走正道,众生皆会迎来安宁……”
作者有话要说: 静海仙君:我不动如山,你们能奈我何?
第16章 【提灯】幼龙
天边隐隐有光,金乌欲东升。
江逢夫妇的车马已经出了城,车是朴实破旧的车,马是瘦骨嶙峋的老马。
衔苍无声指给江秀丽看时,江秀丽眼泪立刻滚了下来。她自出生起,就没见过这样的车马。
颁玉道:“诶,可不要哭,姑娘你啊,该庆幸乱世中也有这样的父母。不管他们是愧疚也好,弥补也罢,你这命,是你父母散尽家财救回来的。”
“仙子……”江秀丽刮去睫毛上的泪珠,认真问颁玉,“我与爹娘就这样逃出王都,今后该怎么办?楚王会治我们的罪吗?会招来杀身之祸吗?”
“上天自有安排。”颁玉其实也拿不准,但总不能让身边的这个小姑娘不安,于是随口讲起了道理,“种因得果,依我看,王都里的各位,比不得你们的福运,今后你与你爹娘,安心做事,不忘善心善行,即便日子苦点,也万万不会结恶果……”
江秀丽半明半白,重重点了头。
颁玉落在马车顶,烧了衔苍的结界符。
刚要给江秀丽撤结界的衔苍手顿在半空,见颁玉随手做出这种了不起的事,自己却毫无知觉,他低下头,又偷偷笑了起来。
或许只有这个时候的她,才会如此迟钝。
笑完,衔苍又心疼起来。
孤魄就是如此,虚弱时,就会大把砍掉细枝末节,让心只专注外显的一件事情,这样才能减少疲累,护住这条成形的命。
她如今还没有心,魂也无存,单魄支撑,脆弱的就像桃花瓣,若是有什么差错,只怕这缕魄也要飞散。
马车停了下来,江秀丽唤了声爹娘,马车中的江逢夫妇奔出马车,见到女儿安然无恙,又探身体,还是热的,登时,三人相拥在一起,喜极而泣。
颁玉翘着脚坐在马车顶,衔苍默默站在她身旁,微笑看着。
颁玉:“魔尊大人做好事后,会有好心情吗?”
“自然。”
江逢带着妻女,转过身来,齐齐跪拜颁玉,心诚意实,结结实实叩了首。
“谢仙子相救,谢仙子相救!”
颁玉笑的像只吃饱喝足晒太阳的猫,眯眼道:“按我说的,要是瞧见神庙了,就停下来歇一歇,江逢你人机敏,那时就多留意天地给你的指示。”
颁玉伸了个懒腰,晃着腿道:“做事前,问问你的心,若是这事对得起你的良心,即便千万人挡,你也要把它做下去。”
“江逢明白。”江逢双手合十,不住地拜,眼神虽然沧桑,却异常明亮,“江逢早些年为了一己私利,做了许多错事,若今后能弥补,哪怕要我的命,我也还!”
颁玉:“你啊,留着你的命,才能还清你身上的人命债。”
颁玉说完,双眼闭上了。
太阳从天边冒出了一弧血红色轮廓。
衔苍伸出手,托住了颁玉的背。
颁玉吸了口气,睡着了。
江逢一家三口再抬头时,马车顶白影一闪,江逢揉了揉眼睛,那车顶已空荡荡,不见那一仙一魔。
不是他眼花,他抬头的刹那,实打实的看见,那眉目明艳朱唇深眸的魔尊,笑了。
江逢忽然有了种奇怪的预感,见过魔尊的笑,他往后的人生,应会一帆风顺吧。
江逢携妻女登车,自己最后坐上去。
女儿趴在他膝头,说她以后哪都不去,就留在家中陪爹娘。
江逢灰白的胡子抖动着,轻轻顺着女儿的头发,长叹口气 ,缓声说道:“秀丽,爹娘只愿你平安顺遂,今后啊,能看到太平盛世……爹娘怕是看不到了。”
他的夫人擦着眼泪,哽咽道:“都是我的错,要是当年,我没把那乞丐交给妖……”
“夫人,过去的事,就过了吧。”江逢抓过她的手说道,“你要是没那么做,江某人失去的,就是夫人了……”
“若是现在的我!”江夫人流着泪,心口微热,一字一字清晰说道,“我定将那烧红的铁夹狠狠向那妖捅去!就是我死,也不能让它们伤了人!”
“娘……”江秀丽握住母亲的手。
江逢仰头哈哈笑了几声,抚着胡子道:“是了,是了,夫人勇敢,做丈夫的自然要跟上,夫人要是提铁夹为武器,那为夫就将那一锅铁水端起,浇到恶妖的头上!”
“那我就用铁锤,砸恶妖的头!”江秀丽说道,“我能做到的,我并不只是说说而已……爹,娘,我给姐姐报仇了!”
江逢将妻女拥进怀抱,紧紧抱着,说道:“好啊……以后啊,咱们就一直做好事,既然乱世无明主,咱们也不给昏君做狗了,咱们堂堂正正替天行道。秀丽,爹从前……从前伤过许多大昭人,但爹的良心没有丢,看着跟你差不多大的大昭女子送入妖口,爹的心也疼过……而今你平安无事,我们一家人都算死过一次,往后重新做人,爹就做老本行,爹对天发誓,以后若遇大昭人,爹就尽可能帮一把,哪怕他们要的是杀那狗皇帝的锋利刀刃,爹也愿意为他们做!”
“那秀儿就同娘一起,做些缝缝补补的活儿。”
“苦了你了……”虽心安,可听到女儿要和自己一起吃苦,心里免不了泛起阵阵酸涩。
“只要和爹娘在一起,就不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