伽野夜间视力极佳,金色的兽瞳清晰明亮,看向怀里呼吸起伏的少女。
她硬撑着跑了很长一段路,外裳几乎要掉在地上,衣裳被颠了又抓,皱巴巴揉成一团,雪白的里衣贴在匀称的身躯上。
衣裳还算好的,锦鞋早早被蹬到不知哪里去了,暴露在月光下的双足惨兮兮的。
白皙如凝脂,碎石划过的血痕仿佛羊脂玉上浅浅的红瑕,既令人惋惜白玉微瑕,又沉溺于破碎的美感,生出暴虐的欲.念。
令梨因琐碎的咳嗽蜷起身子,又难受地仰起头呼吸,修长的脖颈宛如濒死的天鹅,隐约能看见浅青色的血管。
黑发金眸的少年舔了舔犬牙,目光流连在一看就很好咬的软肉上。
察觉到良久的凝视,令梨掀开眼皮,隔着朦胧的水雾看向伽野。
“甩开追兵了吗?”她哑着嗓子问,困乏地捏了捏眼角。
“前面有个遮蔽物,我们去那儿歇一会儿。”伽野看到那双隔着水雾依然明亮的黑眸,低下头又蹭了蹭令梨的鬓角,喉咙里冒出轻微的呼噜声。
即使蜕变为龙族,他身上依然遗留了大猫的习性,很难改正。
伽野提到的遮蔽物是几块搭在一起的碎石,他们一路跑到了石场附近,几块堆在一起的巨石间形成了一个小小的勉强容人的空隙。
空隙是真的小,伽野坐下后就没了空余,令梨只能坐在他腿上,缩在他怀里。
“趁现在处理一下伤口。”伽野不用借着月光也能视物,他的指腹轻碰令梨脚底被碎石划过的伤口,她小声嘶了一下。
“真是新奇的体验。”令梨咂舌,“化神道君的身体针山也过得,竟栽在了几颗石烁上头。”
“成王府嫡小姐也没想过自己竟有和野男人私奔,跑断腿的时候。”伽野一边说话一边捧着令梨的双足仔细看了看,“条件简陋,先清理掉沙石,再简单包扎一下。”
令梨瞧了眼微微颤抖的手指,她握了握拳,软趴趴没有力道。
“你来吧。”令梨牵起外裳的衣角,“用这个。”
王府小姐的衣料比带刀侍卫柔软很多,用来做绷带正好。
撕拉两下,伽野干脆利落地撕下令梨外裳的布条,一道道缠绕在伤口上。
为了方便他包扎,令梨换了个姿势,脚尖踩在伽野的膝盖上。
少年一手握住她的脚踝,慢慢给布条打结,偶尔抬眼看一看令梨。
令梨的眼眸映着火光,成王府的家丁举着火把如洪流般穿梭在槐城里,从她的视野中看去,举目皆敌。
“这就是失去成王府嫡女身份的下场吗?”令梨托腮望向吵闹的街市,“留在府内魑魅魍魉,离家私奔举世皆敌,自由的代价太过沉重,与鬼祟周旋反而是更保命的做法。”
伽野知道令梨不是在说自己,他进入执念几天多少猜到了原主两人的走向,原身必然选择了留在王府,令梨看不上她的选择,替她连夜私奔。
“其实私奔不是最合我心意的选择。”令梨幽幽叹气,“离及笄礼只有半月,太赶了,若是能给我一年的时间,我有两全其美的法子。”
伽野好奇道:“鱼和熊掌怎样兼得?”
“鱼和熊掌如何不能兼得?”令梨比划,“小臂长的剑,里头串鱼,外头串熊掌,多余的位置还能串只鸡鸭鹅。”
“多给我一年时间就好了。”令梨扼腕叹息,“我已经制订了一份严格的体能训练计划,只要嫡小姐照着计划严格执行一年,以凡人身躯打练气八层以下修士问题不大。”
“凡人的思维实在是太狭隘了。”令梨摇头道,“门当户对为什么非要是带刀侍卫建功立业呢?嫡小姐大可以自己去参军,大力出奇迹,当她以一打十打百,将军的位置还不是手到擒来?”
“带刀侍卫先随着嫡小姐一起参军,做她的贴身护卫方便私会。等离开槐城去往边地,天高皇帝远,想怎么谈情说爱都行。”
“嫡小姐若矜持些,剧本便是《天才女将军和她的忠犬护卫》,嫡小姐若火辣些,剧本也可以是《霸道女将军狠狠爱,贴心小侍卫哪里逃》,多么快活!”
“怎么就不能多给我一年时间!”令梨越想越遗憾,“她何至于如丧家之犬般私奔逃窜,她拿的剧本明明该是《战神归来,发现庶姐竟敢冒领嫡小姐身份,她一声令下,十万精兵奔来!》”
槐城的执念实在是太不懂事了,完全限制了令梨的发挥。
“我倒是觉得,执念已经很懵了。”伽野小声吐槽。
原身给了整整七条规则,唠唠叨叨反复强调的嫡小姐身份令梨说丢就丢。
她夜半邀情郎私会,偷情的影子都没见到一个,反而兴致勃勃在自家纵火,快乐得鬼见了都发抖。
“事态的走向已经超出了执念的预料。”伽野颠了颠掌心白皙的脚足,无意识地摩挲令梨的踝骨,“按理说,执念该消散了才是。”
令梨:“你忘了被困在城中八十五年的凡人们。”
“被困在鬼城里不得离开不得解脱,他们的执念同样游荡在槐城中,纠缠成巨大的牢笼。”
伽野抚摸得她的脚踝有点痒,令梨蜷了蜷脚趾,想离开暂时的遮蔽物。
她的双脚刚被包扎好,伽野惟恐沾了灰,不肯让令梨下地:“要去哪里,我抱着你走。”
肌肉拉伤的酸痛没那么快痊愈,令梨没有过多纠结,她一手搭在伽野肩上,一手指向城中的火光。
“困于囚笼八十五年,城中的执念无外乎两个字——出城。”
“今夜不仅是私奔之夜,更是离笼之夜、破城之夜!”
令梨的黑发在夜风中飞舞,如飘渺的青烟:“成王府的动静已经吵醒了这座城,只要再添一把火,城门再厚安能阻挡百万民?”
作者有话说:
小梨的书单:忠犬文学,霸总文学,歪嘴龙王文学
第174章 修仙第一百七十四天
◎拿出身价过亿的气度◎
嘈杂的脚步声彻夜不歇, 明晃晃的火把透过薄薄的窗纸照在屋内,亮如白昼。
家中最先被吵醒的是浅眠的妻子,眼带皱纹的妇人疲倦又疑惑地起身, 探头探脑看向火红一片的窗外。
“这是怎么了?”她哑着嗓子推嚷还在睡的货郎,“外头出了什么事?”
货郎沉浸在混沌的梦中, 梦中他每日挑着担子走入一座城门, 黄昏时间又挑着担子离城回家, 他推开家里矮矮的小木门, 满身炊烟气的妻子和蹦蹦跳跳的孩子迎上来……
家里的院子种了水灵灵的小白菜, 干柴一捆捆堆放在一起,门口挂着一串串晒干的红辣椒,呼吸间满是清新的土腥味。
货郎一边做梦一边迷迷糊糊地想:我的家不是在槐城吗?很小的屋子, 他和妻子睡在炕上,一双儿女在床边打地铺。
清晨他们一家四口挑着担子出门做生意,城门落锁时回家休息, 日复一日, 永远如此。
好像有哪里不对, 又好像一切正常。
货郎被妻子推醒,迷迷糊糊看向窗外, 大吃一惊。
“走水了!”男人连忙推着妻子下床, 又高声叫醒趴在地铺上熟睡的儿女,“城里走水了!”
货郎在槐城生活了很多年, 他的日子一成不变犹如死水, 从来没有遇见过走水的意外。
朦胧的回忆自货郎脑海闪过, 他多出了一些记忆, 一些不发生在槐城的记忆。
“快, 快把值钱的东西收在身上!”货郎催促家人, “火烧起来土地公都拦不住!只要点燃了一家,邻居左右谁都逃不过火神娘娘的催命符!朝没有火光的方向跑,一直跑到烧不着的地方去!”
他和妻子一人带着一个孩子,货郎原本以为家中有许多行李要收拾,却发现要带走的仅有一只扁担和两个货箱。
‘我的家真的在槐城吗?’微小的困惑在货郎心中生根发芽。
……
金府,金小桂焦急地摇着扇子。
他顶着硕大的黑眼圈,又困又不敢睡,时不时高声问府中的下人:“隔壁成王府火势停歇了吗?”
“不知道啊公子。”管家擦着热汗道,“听说嫡小姐的北楼小院被烧成了一座黑炭,但嫡小姐瞧着一副高兴极了的模样,命成王府的家丁倾巢出动,捉拿纵火犯人。”
“成王府嫡小姐?”金小桂皱眉,“那位漂亮极了的千金不是住在南楼小院吗?我送了她一货箱的胭脂水粉,特意让带刀侍卫送去的,是南楼小院没错。”
金小桂很信任伽野,虽然这人既不肯为他描述嫡小姐涂抹胭脂的美丽容颜,又深夜和坏女人厮混带着殷红的胭脂印回府,但只要那双野性的金眸盯着金小桂看两秒,发自内心的恐惧就会让他异常从心,伽野说什么他都点头称是。
“如今住在北楼小院的那位才是成王府嫡女。”管家一拍大腿,“公子还不知道吧?今夜成王府家的女儿和人私奔了!”
“公子猜私奔的对象是谁?巧了,正是咱们金府的带刀侍卫!”
金小桂嘴巴大张,懵了。
懵圈的同时,他恍然大悟。
怪不得那家伙不肯和我分享嫡小姐的美貌!竟是一个人吃了独食,好狡猾的心肠!
金小桂:“那、那成王府口中的纵火犯人是?”
“就是这对私奔的狗男女!”管家斩钉截铁,“大半夜的,成王府所有家丁都举着火把出门了——成王也是个不清醒的东西,昨晚王府走水,今晚却自己点了火,不怕哪个糊涂蛋把槐城点着了吗?”
管家对成王大不敬的称呼显露他内心的不平静,成王府声势浩大,举起的火把连成漫天星火,不知多少庶民深夜惊醒瞧见火光,被走水的危机吓得举家逃亡。
金小桂坐在府邸中摇摆不定,隔着一层层院墙他也能看见橘红色的火光,烧着了半边天。
万一真的走水,他呆在金府岂不是自己把自己架在了火炉上?
“来人!”金小桂拍板道,“速速护送我出城!不管走不走水,走人总没有错!”
金府的下人们应声准备,金小桂焦急之余不禁想到:自来到槐城起,我走出过城门吗?
他每天带着侍卫在城中找猫逗狗,能玩的都玩了,为什么没生出去其他地方享乐几天的念头?
“嘶……金府怎么只有我一个主家?”金小桂揉着太阳穴,“我记得我有个亲爹啊。”
“爹人去哪儿了?”
……
货郎一家挑着担子跑到街道上,睁大眼睛看着乱成一锅粥的槐城。
无数高举的火把仿佛一道洪流,货郎想起很久之前他见过的赶牛人,举着火把驱赶牛群,混乱的牛群渐渐聚成一条线,闷头向前。
没有人敢逆流而行,洪流到来,唯一的选择是成为洪流中一滴水。
货郎一家挤在人群中,手牵着手生怕一家人走散。
火光在身后驱赶他们,仿佛停下脚步就能嗅到火舌滋滋的焦糊声。
向前,只能向前,必须向前!
前方,一座紧闭的城门屹立在他们面前。
槐城的城门在同类中只算中等高度,仰望时不会升起敬畏感,像一面普普通通的墙壁。
槐城居民熟悉这扇城门,清晨时城门大开,入夜后城门关闭,槐城门禁一点儿也不森严,只要他们想要出城,丁点儿阻碍都不会有。
但是为什么这么多年,从来没有一个人走出去过?
小小的疑惑在一个不起眼的小角色心中升起,他闭口不言,没发现他身边的兄弟眼中也浮现一丝迷茫。
他们每天都会路过城墙,每天看着城门开启关闭,为什么没有人生起走出去的念头?
火光驱赶着他们,一个又一个人自发迈开脚步,起初是快走,逐渐变成小跑,人们的眼睛里映着紧闭的城门,脑海中生起疯狂的念头。
冲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