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肯定不少,不然李家也不会倒台那么快,嘿嘿,李家真是玩了一辈子鹰,最后被鹰啄瞎了眼。啊,小夏回来了啊?”
“哎回来了,田伯打开水呢?”
傍晚时分,白夏下班从厂里回来,路过开水房的时候,听到不少人都在讨论李家跟胡红霞,心中疑惑,索性站在门口跟人打起了招呼,顺便听了会儿。
“不回家,站在这里干什么呢?”
身后响起了熟悉的男声。
已经调到京城军区的裴延城,下班回家时间都比在城外基地驻扎时早得多。
在胡同外停好了车子,远远就瞧见站在隔壁门口发呆的白夏,三两下解开大衣的扣子,掀起一边上前把人罩在怀里。
扑面而来的温热让白夏不自觉打了个哆嗦,冻到有些发麻的耳廓立刻回血暖和起来。
“胡家下午有人来让胡红霞腾屋子......”
三言两语跟裴延城说完了胡家下午发生的事儿,也得亏了田伯他们嘴皮子利索,说得那叫一个声临其境。
裴延城点点头,裹着人回了自家院子,一直到进了堂屋。
“你要是担心她等她回来你去看看,站在雪天里挨冻干嘛,傻了吗不是?”
白夏翻了个白眼,裴延城这厮说话真是越来越不客气,她法力要是还在,指定给他嘴上个禁言术。
挣扎着扭出他的怀抱。
“我跟胡红霞的关系也没有多亲密,她这时候恐怕不想见到我。”
搬来金鱼胡同有几年了,虽说跟胡家就隔了一道院墙,但是两人并不亲近,一是她忙着学业后又忙着实习的事儿,再加上三年前化形时出的问题,她身体一直不太好,她拢共跟胡红霞的交流也仅限于路上碰见了点个头,最多逢年过节时送盘饺子,周围几户都这样,只是邻里之间最普通的礼节。
“再说我现在身体好多了,甚至比普通人还要强壮,你不用总把我当瓷娃娃似的。”
说着打开堂屋中火炉的盖子。
一旁脱了军大衣的裴延城正好拎着煤炭过来,用火钳往炉子里夹碳。
“那也得多注意,你现在就是个普通人,比不得以往入冬不怕冷的体质,你在这烤会儿火,晚上我炖个汤,屋檐下的铁盆里还有一只冻鸡,妈上次寄来的冬笋也还有一些,正好一起炖。”
碳炉生起来,屋子里的温度体感开始上升。
裴延城洗干净手,将手心搓红了才将白夏的手握住,入手依旧是温热的,这才放心的起身去厨房。
当了三年普通人,除了格外怕冷,跟身体会变得疲惫以外,白夏也没觉得有什么区别,要说跟以往最大的区别,莫过于白夏张开了。
几百年不变的少女模样,如今成熟了不少,不是为了融入凡人界靠法术幻化的样貌,而是真实的岁月积累中的自然成长。不仅五官长开了,连个子都窜了三厘米。
白夏也没想到自己都是个几百年的老妖精了,竟然还会像少年人似的长个头,为此还喜滋滋了一段时间。
但要说成为凡人后最让她意难平的,其实不是寿命有限,或是会变老,而是她体力越来越跟不上了!
以前每晚她不说跟裴延城势均力敌吧,但也有来有回,游刃有余,现在呢!她单方面被压制被屠杀,一夜过去就跟被拖拉机碾过一样!
约莫也是拖拉机开多了,三年过去,胸围都大了不少,整个人就像颗熟透的水蜜桃,白里透红的格外招人眼。
可已经踏入社会的白组长,致力在厂里塑造一位职业女性的严肃形象,时常板着一张脸,有时候在家里也一口一个“裴同志”“裴同志”的,时常逗得裴延城仰头大笑。
*
一直到入夜,白夏都窝进被窝了,静谧的隔壁也没有传来一丝响动。
白夏半靠近裴延城的怀里,只露出了一双黑亮的眼睛,望了会儿头顶暖黄的钨丝灯。
缓声开口:“延城,外面都说要变天了,你觉得呢?你还记得周沐瑶以前说的话吗?”
第76章 【正文完】
自打那天过后, 白夏就没再见过胡红霞,偶尔在水房遇到公社的干事,也没打听出来胡红霞去了哪里, 有人说她被她哥牵连也被抓了,有人说她逃去了南方早已经偷渡去了香江。
越传越离谱, 白夏是不信的, 以胡红霞跟刺猬似的逮谁扎谁死不服输的性子,丢下她哥逃跑是万万不可能的, 偶尔几次瞧见他们二人的相处,虽不亲密, 但也看得出来关系非常熟稔。
想到这, 白夏抿唇, 每次撞见, 总觉得他们兄妹之间的氛围有点说不出来的奇怪。
今年是大事件频发的一年, 对于生活在政治中心的京城市民来说, 更能感受到其中翻天覆地的变化。
如白夏所担忧的那样, 周沐瑶的“预言”应验了。
一月初总理的逝世打的全国人民措手不及,数百万的群众伫立在数十里的长街上送别总理, 悲怆的情绪感染了每一个心怀国家的人。接下来几个月, 悼念活动在全国各地爆发,同时反对“四人派”的运动达到了最高潮。
在全国运动激烈的同时,各大学校已经组织开展了小半年的地震火灾的演习。
其中位于祖国华北的萧山地区最为重视,不只学校, 全部乡镇都经历了一次又一次的演习,特别是周边的偏僻农村, 由各个大队组织,听到警报声反应最快表现最好的家庭, 可以去公社领一条毛巾一个搪瓷缸。
奖品的激励效果是显著的,各个大队一个个跑的比谁都快,生怕自己被别人落下了,有些极端的甚至搬到了稻床上睡觉,一个竹席一件破褂子就是一张床了。
原本还有些抱怨一月一次的演习太耽误下地的零散声音,也被大多数人高昂的热情激起了胜负欲,到后面恨不得生产队每周都来演习一次,隔壁的李家跟后头的孙家都得了毛巾跟搪瓷缸,我家还没有捏!
演习逐渐常态化,以至于萧山百姓听到警报声已经形成了肌肉记忆,第一瞬间就丢下手上的活计往外跑,然而,谁都不认为地震真的会来。
可他真的来了。
7月28日,萧山地区发生了里氏7.8级的强烈地震,震感非常强烈,甚至波及到了首都。
彼时白夏正在一营的罐头厂检查新加的生产线,猝不及防地,全车间的灯突然都剧烈摇晃起来,传送带上的罐头因为震波掉在地上,破碎的玻璃罐像是砸在了白夏的脑海,让她耳边嗡的一声。
“全都停下手上的工作,前后门就近迅速往外撤离!”
周沐瑶对于这场地震记得的不多,只对他们说是七月份,具体哪天也不知,而由于这件事情过于离奇,除了当时审她的知情人员以及最高领导层,知晓的也只有白夏夫妇,因此六月下旬的时候,裴延城就接到“学习交流”的调令去了萧山附近的燕北军区,一手负责这场“世纪大救援”,提前为可能发生的“地震”做部署。
救援速度很快,地震发生后的第一时间就行动起来,在余震到达前,最大程度地疏散了灾民,很快这场海内外都高度关注的地震救援落下了帷幕。
燕北省是华国唯一兼有山地、丘陵、平原、高原、湖泊和海滨的省份,萧山附近的地势更是复杂,因为这场地震,村落城镇的房屋倒塌无数,共计28万人员伤亡,其中25万人轻伤,两万多人因为各种原因撤离不及时被倒塌的房屋掩埋,虽救援及时但仍然有八千三百多人口的死亡与失踪。
相比起倒塌的无数屋舍,这个伤亡无疑比所计算的幸运太多。
抗震救灾的工作不到三个月,全国悲伤的氛围刚有所缓解,9月上旬又发生了一件举国悲怆的大事件,主席逝世了。
同年次月,在接二连三的悲痛中,国家采取断然措施,一举粉碎“四人派”。至此,延续十年之久的“文化|大|革|命”终于结束。
而等白夏再次见到胡红霞的时候,正是文化|大|革|命结束后的这年深冬。
*
“这边是印刷的车间,纸晾干后,一部分运到这边印上线条格子,再去五车间裁剪装订成册。还有彩页纸,红色订的最多,咱们厂的印刷机有些年头了,彩页也都只能印纯色,听说国外那边印花的早都普及了,就拇指大的花朵,都能印上人三四种颜色,那花蕊线条都特别清晰!”
白夏跟着赵厂长一行人参观城郊的红星造纸厂,听出赵厂长话语里的羡慕,善意地笑了笑。
上个月罐头厂新加的生产线熟稔步入生产后,白夏昨天就被调到了造纸厂。
这一年多的时间,白夏就在各个工厂之间流转,从化肥厂到罐头厂,白夏已经把工厂的原材料到生产发售一条线摸得七七八八了,虽然两个厂卖的东西毫不相干,但身为国营厂子,运作流程都是一样的,只是最后一个进了农机站,一个进了农副食品商店或是供销社。
“咱们厂还生产包装盒吗?”
一行人边说边往五车间走,白夏看着路边拖车上一捆捆糊好的纸盒,朝赵厂长问道。
话落众人都往那边看去,赵厂长闻言苦笑。
“是销售科新接的活,咱们厂这两年绩效不太好,所幸厂子小人员不多,还勉强能坚持下来,高考都停了这么久了,市场对本子的需求量也降到了低谷,我跟老张就想着,反正原材料我们都有,就改一些刀模生产些包装盒火柴盒也不是什么麻烦事儿。”
“我看这主意不错,还能多开辟一条品类呢,像是这样的包装盒可以直接批发给其他厂,像是肥皂厂啊,钢铁厂啊,那些锁啊灯泡啊出厂不都要盒子装!没错!赶明儿我就去肥皂厂那边看看!”
一旁的青年拍手称赞,立马就想到了好几种纸盒的用途,越说越起劲,恨不得立刻就往肥皂厂跑。
白夏也笑了起来,摸着折叠齐整没有毛边的纸盒,开口补充:
“还可以重新设计外观,制作专门的手提袋,礼品袋,咱们不用传统的牛皮纸,采用像纸盒这样的硬卡纸,印上各式花纹,既漂亮拎在手上也比网兜方便,还比现在市面上的纸袋更结实。”
赵厂长眼前一亮,是个新路子。
但对于销路还有些担忧,毕竟这硬卡纸做成手提袋成本就不低,还要印花的,价格肯定要比网兜贵多了,专门当商品卖的话有几个人舍得卖?目前市面上的纸袋一般都是价格高的酒厂才配,过年送礼的时候拎在手上大气上档次,一般的小厂哪能消化得了。
“这会有销路嘛?咱们厂的机器喷头太旧了印不了花,要是买新机器要花多少钱?硬卡纸倒是有很多。”
“不知道赵厂长空闲时有没有留意过市中心那一片的商店,每天的人流量都在增长,但是大多数商店买东西配的还是网兜,什么东西装进去都一股脑地挤在一起,拎在手上既不好看还容易磕着碰着,要是买块糕点还得拿出来单独拎在手上......所以咱们礼品袋的目标群众就是这帮年轻喜欢逛街买东西的小姑娘,除此以外物价贵的华侨商店也是我们的潜在客户。”
赵厂长看向白夏的目光晶亮无比,越听越觉得这路子有搞头,仿佛马上就有订单朝他飞过来,牙花子都笑出来了。
“白同志啊!你真是我们厂的救星啊!啊,还有李同志,你们不愧是名校的高材生,果然想法就是跟其他人不一样,我们先继续参观,晚点就麻烦小白去办公室跟我们详细说一下这个礼品袋的方案,到时候我叫上设计部的同志一起。”
白同志已经亲昵地变成小白了。
白夏听到这称呼,嘴角抽抽,笑得谦虚。
“那再好不过了。”
赵厂长也是个行动派,厂里拓展新类目的计划三天就敲定了下来,因为是试水,再加上厂里目前还有其他订单要做,不好让工人停下手头的事情换产品,销售科的科长便建议把一部分活外包出去,请附近的住户来帮忙粘纸袋,小号的价格跟糊纸盒是一样的,五个一分钱,大号的五个两分钱,一天下来做得多的也能赚七八毛钱,熟练工干活麻溜的一块钱都是有的。
这样的活计,在这一片都非常吃香,很多住在城郊,没有工作也没有地种的婶子都抢着接这样的活计。
红星造纸厂有认识专门对接派活的负责人。
礼品袋的样品做好后,白夏就带着去了各个华侨商店,靠着她那张能说会道的嘴,很顺利地拿下了第一个订单。
数量不多,却也让红星造纸厂看到了生存下去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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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姐,这边走,咱们厂都在这一片儿派任务,负责的大姐就住在拐角的巷子里,虽然搬过来没多久,但都是本地人,干活又快又仔细,就夫妻两个人口简单,也都勤快肯干,人品您放心,绝对过得去!”
销售科的小陈领着白夏穿过一条狭窄的巷子,在一家屋外有桂花树的门前站定。
“胡嫂子在家嘛?”
刚喊一声,门内就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伴随着急促的脚步,一道有点熟悉的女声由远及近。
“在在在,是陈干事啊,今天就来拿货的吗?我这边还没......”
门吱呀一声开了,迎面走出来的女人让白夏有些意外,怪不得声音熟悉,竟真是个熟面孔。
小陈口中的胡嫂子,正是已经近一年没再见过的胡红霞。
胡红霞的声音在迎上白夏的目光时,戛然而止,还未收回的笑容也停滞在脸上。
“今天不拿货,这不还有三天吗,咱都说好的时间哪有说变就变的,你慢慢粘,一定要保证质量啊!先不说这个,这位是我们厂的白主任,是她有事找你,我就是个带路的。”
站在白夏身前的小陈一无所觉,冲胡红霞随意地摆摆手,侧过身子给她介绍白夏。
说完又满脸笑容地转头对白夏说:“那白姐你们先聊着?我就先走了,有什么事您就跟胡嫂子说!”
“行,辛苦你了小陈,你先回厂里吧。”
“没事儿没事儿!”
两人的对话拉回了胡红霞的思绪,见着小陈走远了,她才牵了牵嘴角五味杂陈地开口。
“好久不见,白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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