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死了,把我跟妈妈葬在一起吧。”钟敏道,“我大概真的有病,我这么恨她,但是我还是想跟她在一起。”
“好。”简语心里非常难过。
钟敏犹豫了一会,道:“再加一句吧。”
“你说。”
“可以承认我是你女儿吗?就算私下里对朋友说也可以。”
“我已经说了,我告诉了警察。”简语道。
钟敏愣住了,然后她笑起来:“那我还有一句话。”
“你说。”
“如果我死了,能帮我报仇吗?就像顾寒山为了她爸爸那样。”
简语沉默半晌:“比起死后复仇,我们有更好的选择,钟敏。我们去自首吧,我认识警方高层,检察院,我还可以请最好的律师……”
“好了。”钟敏冷笑着打断他:“我的话说完了。”
简语噎了噎,但他仍挣扎道:“你还可以举证范志远,你可以让他接受法律的惩罚。只要你愿意,他们那伙人,一个都逃不掉。”
“然后跟他一起死吗?”钟敏道:“在我被判死刑前,我还要被关起来,一遍一遍的被审问,他们会逼迫我一遍一遍地回忆和叙述那些事情,一次又一次地撕开的我伤口。完了我还要被鄙视、嘲讽、咒骂……”
简语低下头,闭上眼睛。他完全理解,他也是这样。从前当他察觉有一点不对劲,他下意识地逃避和装瞎,就是因为这个。被问话被审查被审讯,一遍又一遍逼迫他承受羞辱和难堪。他辛苦奋斗得到的荣誉、名望、所有的一切,都将消失。
但有什么用呢,终归都是会消失。
简语抬起头来,恢复了冷静:“那你的计划是什么呢,钟敏?”
钟敏转过身,继续骑起了车子,她目视前方:“跟他们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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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8章
青山路。
向衡去协调了好半天,交警也赶来了。
这边的车辆终于可以挪动,交警在组织清出一条道来。
葛飞驰原也想下车看看情况,但又怕顾寒山闹出什么事来,转身跑了找不到人就糟糕了。于是他一直在车上等着。顾寒山不说话,车子里很安静,葛飞驰如坐针毡。
指挥中心来电,葛飞驰精神一振,但可惜得到的却是不好的消息。486车牌的车子截住了,上面有司机一人。许光亮的车子也截住了,上面也只有司机一人。后座后备厢都查过了,没藏人。
没有罗峰,没有常鹏。
定位他俩的手机都没成功,关机了。
葛飞驰愣住了:“总不能凭空消失,他们中途换车,监控没拍到吗?”
“没有。”指挥中心道:“从劫车到再次出现在监控面前这段时间里都有可能调包。我们目前仍在监查中,已经安排警力在路上排查。”
葛飞驰憋着一口气,他给聂昊打电话,告诉他有两辆车两个司机正送往分局,让他组织审讯,必须尽快问出常鹏的下落。
葛飞驰看往车外,向衡也在接电话。葛飞驰正待下车跟向衡沟通几句,向衡已经挂了电话往回走。
葛飞驰便等着,向衡上了车,他忙道:“两辆车上都没有常鹏,罗峰也不见了。”
“我已经知道了。”向衡道。“罗以晨已经到了新阳,他们会处理新阳里面的情况。”
“那我们现在怎么安排?”葛飞驰问。
向衡没答,他先转向顾寒山:“一会前面路通了我们就能到新阳去。顾寒山,你现在两个选择,一是我把你扔去新阳,那里有医生有警察,你犯病也好担心安全也好,在那里都能给你安排。”
顾寒山默默瞅着他。
葛飞驰心里着急。哎,这些内容明明可以好声好气说的,做什么吵架的口吻呢。虽然他仍不觉得顾寒山是个理想对象吧,但是活该向衡单身。真的,这脾气。
“你第二个选择。”向衡凶巴巴,“你还可以跟我们一起,但我需要你打起精神来,把你那些歪思邪念全都丢一边去。控制好自己不要发病不要耍性子,好好运用你的能力帮助我们加快速度。总之,发病就去医院,能干活就留下,你选哪个!”
葛飞驰不敢帮腔。
过了一会顾寒山道:“我和你们一起。”
“那行。”向衡点头。
“现在有什么计划吗?”葛飞驰再问。
“计划没变,还是要继续查刘施阳的过去。他的过去就是范志远的过去。刚才罗峰那伙人,还有常鹏,我们现在追不上的。让关队那边和指挥中心处理,我们跟着线索继续查刘施阳。”向衡启动车子,道:“罗峰这次行动,肯定是刘施阳支使的,他们的目标是常鹏,也就是说,刘施阳跟常鹏这边有些冲突。那就是跟简教授和他女儿有冲突。”
“与我们原来预测的关系一样。”葛飞驰道。
“是的。估计今天得出事,必须得抓紧时间救人。”向衡道:“今天范志远的律师童元龙去见了范志远。他是外头团伙与范志远沟通的唯一渠道。如果刘施阳在今天有什么出格的计划,他需要童元龙与范志远传信。葛队,你带人去见童元龙,我和方中汇合,和顾寒山去罗峰那里。”
“行。”葛飞驰马上打电话安排。
“可以审讯律师的吗?”顾寒山问。
“如果没证据显示律师跟他们共同犯罪,妨碍司法公正当然不行。”葛飞驰道:“但现在人命关天,我们可以去了解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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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语隐隐听得钟敏说“跟他们拼了”,不禁紧张起来。他正待说话,钟敏的手机却响了。
钟敏再次靠边停下,拿出了手机。
这是简语没见过的手机。
他听到钟敏道:“你想好了吗?愿意商量一起对付顾寒山?那你说吧,我方便得很。不,我觉得我们还是不要见面的好。我对你很不放心。不,我不想跟你见面。”
简语皱起眉头。这是在跟谁说话?老王?
突然手机那边发出一声凄厉惨叫,声音大得从手机传了出来,简语吓了一跳。
“常鹏?”钟敏唤。
简语心一跳?常鹏跟那个老王在一起?
那边手机似乎是交给了常鹏。简语偶尔听到一两句,是常鹏的声音,他急切又慌张。
钟敏继续说着话:“好的,常鹏,你听我说,别怕,我会处理好的。我会救你出来,别怕。你把电话再给老王。”
简语探身出去,想听一听这电话说的什么,但钟敏并没有跟他共享的意思。她离得远了点,继续聊着电话:“行,我们见面。你不要再伤害他。不去你的地方,我怕你对我下毒手。好好,行,我不讨价还价,但你得给我留个余地。嗯,是,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们两个都别赌气,我把事情给你交代清楚,你就把常鹏放了。是,当然,我没什么不好说的。你对我有误会,我是应该解释清楚的。我希望你也能冷静一点,不要伤害常鹏。好,成功大道的大赢家洗车房,知道了。晚上几点?”
钟敏定好了时间,把电话挂了。简语忙道:“常鹏在他们手上,我们应该通知警察。”
钟敏横了他一眼:“你的年纪大了又有脑震荡,所以糊涂,还是因为心里有鬼?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简语闭了嘴。
钟敏道:“你现在最好能听我的话,不要再有报警的念头。我们能一起相处的时间不多了,你要陪着我,就好好陪,不要再动歪脑筋。不然你就滚蛋。我从前没有你也行,现在要拼命没你也行。”
简语看着她的眼睛,而后叹了一口气,坐回了车子里。
钟敏拧动车把,继续往前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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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子也不知开了多久,简语没有手表,没有手机,他被晃得有些晕,想吐。因为需要强忍不适,所以感觉时间格外漫长。简语听到了车子外头有人喧闹的声音,他看出去,是一条挺热闹的街,好几间农家乐一样装扮的餐厅。他们还路过了一间派出所。
“快到了。”钟敏似乎感觉到了简语的动静,突然说话。
简语吓了一跳,他坐回去了。
钟敏说快到了,但实际上车子又骑了挺长时间。然后终于停在了一条小路拐角空地上。
钟敏下了车,拉上了简语:“走吧。”
简语回头看了看,车头对着一条巷子,但钟敏拉着他往坡上走。
“这里是我想给你看的另一个地方。”
简语提醒她:“老王约你见面,常鹏还在他们手上。”
“我会安排的。”钟敏拉着简语加快脚步,简语有些喘不上气,但还是跟上了。他观察了周围环境,竟有些空旷,没见什么住家。最后他俩走到了一个自建别墅前。
钟敏报了六位数,让简语去开密码锁。
简语按开了锁,打开门,钟敏笑了笑。
两个人进了屋,钟敏让简语自己找地方坐。简语走了一段确实累了,他坐在了沙发上。
钟敏站在角落打电话,简语左右看看,这别墅里没什么隔断房间,显得非常空旷。巨大的沙发,落灰的地毯,一整面的酒柜,开放式厨房,没有电视,墙上挂着巨大的抽象画。
简语突然站了起来。
抽象画。
这巨大的笔触色块,强烈的色彩对比,血红与纯黑,还有像眼睛一样的花纹。
范志远。
钟敏已经打完了电话,朝简语走过来。
“范志远的地方?”简语问。
“我的地方,但这是他送我的画。我还挺喜欢的,就挂到这里来了。你看这画里的纹路,像不像眼睛?就好像他一直看着我,我每次看到这画,就不敢松懈。”钟敏淡淡地道。“楼上是我工作的地方,你想去看看吗?”
简语摇头。
钟敏也不管他,她自己上楼去了。简语想了想,还是跟了上去。上面是一室一厅,空间也很大。堂厅靠墙有一排冰柜,屋中间是一张桌子,桌子上摆着碎花桌布,上面放着一个烛台。
“其实这是一个手术台。”钟敏把桌布揭开了,给简语看。
简语抬头看了看天花板,那上面果然是一组手术无影灯。
钟敏指了指周围:“这边原本有三组摄像机,后来我们搬走了。”
简语皱起眉头:“我以为孔明之后,你们就不会再敢非法手术了。”
“不一样。”钟敏道:“孔明那次,我是真心想救他的。我如果把他救了,我就是英雄,我能让你刮目相看。但是我搞砸了。我反省过,是我当时学识不够,经验不足,确实需要再好好学习。所以我一直非常努力,但我能得到的资源太有限了。后来我们找到一些研究对象,我一边研究,一边直播解剖学习过程收费。”
简语沉默着。
钟敏看了看他表情:“在暗网,很多变态想看的。他们愿意花很多钱,因为在别的地方看不到。”
“所以确实不是器官买卖。”
“不是,那个很麻烦。”钟敏像是讨论天气一样地说着。“风险更大。那是范志远做的事,器官、人,各种各样的。我不能做跟他一样的事,渠道被他掌握着,他会知道的。我不能让他知道。我通过暗网收币,在各个点换现金,再通过餐厅酒吧这些地方洗一洗。我有自己的人手,我瞒着范志远,像偷情一样,还挺刺激的。”
简语觉得嘴里发苦,非常难受。
“后来这里不太合适了,我们就找了一个安全的地方做仓库,把东西搬过去。我的朋友找人帮忙,结果不小心喝多漏了嘴,那个人是警察的线人,他发现了仓库。我们没有办法,只好做了最后一次就收手了。那时候也比较麻烦,你让顾寒山出院了。顾寒山盯上了我的会计。”
简语实在是听不下去了,他打断她,换了个话题:“常鹏怎么办?你怎么安排的。我们还是先处理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