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野咬着烟,直视他,嗓音却是倦懒:“突然这么关心我,不会是因为做了什么亏心事吧。”
“我就是碰巧路过了,忘了谁跟我说你在这儿,我正好过来打个招呼顺便洗个车而已,”梁桁说着,有点儿好笑地打量他脸上的伤:“顺便出于我们以前的交情,我想作为过来人给你一句忠告,年纪还小,别总在外头惹事了,读书还是很重要的,你才19岁,现在不玩乐队了,趁早回港城继续上学吧,别在北京混了,这也没你的地儿。”
怀野似笑非笑:“这是忠告?”
“不然你觉得呢?”
“我怎么觉得,”怀野顿了顿,饶有兴味看着面前的男人,“你是因为害怕我才跟我说这些呢。”
“我怕你?”
“难道不是吗?你的话,字里行间都要把‘你快走吧,我怕死你了’,‘怀野,我生怕你因为之前的事情报复我杀了我’写在脸上了,”怀野定定地看着他,唇角旋即扬起个嘲讽的弧度,“你这么怕我吗。”
梁桁失笑:“谁怕你了?你当你谁啊。”
“你不怕我,怎么连演出都不敢让刺刺他们去了?”怀野说,“把她赶到Omini的是你吧。”
“我赶她走?怪也只能怪是刺儿非要找你当队内的吉他吧,”梁桁倒是没想否认,“愚人瓦舍是我的场子,我看你不爽,所以不让她的DirtyBerry来了,你觉得有什么问题吗。”
“而且,不仅仅是刺儿,”梁桁眼神凶狠几分,看着他,“还有,你给我离我女朋友远一点。”
怀野更感好笑,一字一顿地重复,“你的,女朋友?”
“她的车就停在你后院,你别告诉我你们没什么?”梁桁可没忘了他上回故意挑衅说什么他女朋友挺漂亮的这种话。
“哦,你说她啊,”怀野缓缓地勾起唇,侧了侧头,装模作样地思考了下,“你女朋友那么多,每次都不一样,我一下都没想起来是谁。”
梁桁脸色沉下几分。
怀野慢条斯理地抽了口烟,轻吐烟气,“其实我们也没什么,你不特意跟我说还好,”
“……”梁桁皱眉。
“既然你说了,”怀野看着他,笑道,“那我不介意,离她再近一点。”
“——你敢?”
“我有什么不敢的,你难道是第一天认识我吗?”怀野起太早,这会儿困倦异常,不打算再理会他了,转身之际,侧眸朝身后的男人淡淡一笑,“以前的,昨天的账,我还没跟你算清楚呢。”
“……”
怀野双手落在口袋,闲适地步上楼梯,又想到什么,停下脚步,下巴微抬,向梁桁示意他那辆屁股都不挪一下的黑色宝马:“要么你开走,要么我现在就给你砸了。没人给你洗。”
*
乔稚晚打车到小区门口,没敢下车。
又让司机兜了一大圈儿才停下。
司机瞧着后座穿了身很土气的连衣裙,戴着夸张到几乎遮住了大半张脸墨镜的女人,频频从后视镜古怪地打量她。
现在也不是人人都能静下心来去音乐厅听古典乐的时代了,但每次乔稚晚在国内演出都几乎座无虚席,昨天大街上都能被那么个疯男人泼一身鸡血,她这会儿还是怕被认出来,于是让司机又绕了小半圈,放自己下来了。
小区外都是媒体记者,扛着□□大炮,支着三脚架,保安赶都赶不走,还有什么短视频博主来凑热闹现场直播的。
已经闹这么大了吗?
乔稚晚正隔着条马路暗暗观察,梁桁又打电话给她。
从昨夜他们在那个餐厅见过面后,就电话和微信轮番儿地轰炸他,他好像很不满意她要和他分手,还说什么她在国外也总跟别的男人传绯闻,还有些别的拿不上台面的黑料,他怎么就不能在国内找找乐子了。
梁桁咬定了他们是一丘之貉。
出于此,他觉得还有的谈。
此外,梁桁说他昨晚去她家找过她,但她当时不在,他就把Louis带走了。
他也知道要不是Louis她不会和他拖拖拉拉这么久,他常常又以替她养了半年狗的“弼狗翁”自居,这是又想用狗来要挟她。
乔稚晚眼下最重要的是必须要想办法回一趟家。
许颂柏和她约了晚上。
乔稚晚常来国内出差,也有不少打过照面的“朋友”在北京,但她现在万万不敢找他们中的任何一人帮忙。
甚至连夏帷都不敢说。
她现在实在太狼狈了。
Rachel如果知道她的处境,指不定要怎么嘲讽她。这辈子最狼狈的事儿都在一天经历完了。
乔稚晚离开车铺前和丁满交换了手机号码,她左思右想,实在想不到更好的法子了。
于是拨电话过去。
*
怀野被一阵铃声吵醒。
他忍着浑身散架般的疼痛睁开了眼,挣扎着去摸桌面,发现不是自己的手机,起床气不小,打喊了声:“丁满!”
无人应答。
一个陌生号码,归属地北京。
铃声无休无止。
怀野其实在梁桁走后睡得就不够好了,他彻底被扰了清眠,从地铺爬起来。
楼下在忙,人来人往的,怀野又隔着楼梯喊了声:
“——丁满。”
水声激荡,小丁提着个水管,顾着清洗车玻璃,显然没听到,怀野就径直从楼梯下去,手机塞过去。
然后接过水管:“叫你那么多声,你这听力怪不得英语考试不及格。”
“你醒啦?”小丁拿过手机,扫了眼,“诶,是那个姐姐。”
怀野闻言,下意识地瞥了眼。
小丁已经接起了。
乔稚晚思索自己的措辞,毕竟这事儿还挺难以启齿的,犹豫许久才开口问“有没有空帮她个忙”。
那边便落下一句“我听听她说什么”紧跟着就抢走了丁满的手机。
少年打着哈欠,嗓音散漫,带着些许困倦:“丁满在忙,什么事。”
“……”
怎么这么霸道还抢人手机?
乔稚晚没想跟他废话,开门见山道:“把电话给丁满。”
“我说了他在忙。”怀野拒绝她。
乔稚晚可看不惯欺负弱小的行为,勉强平静着语气:“我刚才明明听到他说让你把手机给他。”
“哦,是吗。”
怀野又打了个悠长的哈欠,半眯起眼,瞧了眼旁边又矮又瘦,怎么都够不到他手里的手机、一脸委屈的丁满。
怀野便笑了,继续对电话那头的乔稚晚说:“你听错了。”
“……”
这个人怎么这么不要脸?
乔稚晚简直想用自己这双辨识音律十分敏感,天赋异禀的耳朵对天起誓她真的没有听错,但她到底不想再浪费时间,顿时也有了姿态:“那行,你过来,帮我个忙。”
怀野想到早晨的事儿了,“这么快就考虑好了?怎么,是决定叫我哥哥,还是给我钱?”
“你非要这样是吧,怀野。”乔稚晚沉气,几分不耐。
怀野又笑了:“喔,记性不错,都能叫出我的名字了,那再在后面加个‘哥哥’也不过分吧。”
“我给你钱。”
乔稚晚干脆地打断了他。
怀野很是意外,随后微微笑开:“这么爽快?”
乔稚晚不想和他拖延一分一秒:“你来过我家,还记得地址吗。”
怀野呶嘴,仔细思考了下:“忘了。”
明明前天才来过?
乔稚晚忍着想说脏话的冲动:“那我发给你。”
“怎么发?”他很是好笑。
“我有你微信,你等等。”
“——嗯?你居然有我微信?”怀野更是惊奇,“你叫我去你家,不会对我有点儿别的目的吧,姐姐?”
乔稚晚发誓,如果他现在在她面前,她一定会舍弃人生前24年的教养,对他那张臭屁至极又吊儿郎当的脸竖一个大大的中指。
但她终究还是认为自己很有教养的,维持着自己的好脾气,嗓音沉下几分:“我对没发育好的小屁孩没什么目的,拿到地址赶紧给我滚过来。”
“发没发育好你说了不算吧,”怀野哼笑,心底恐怕她又嘲讽他年纪小,也懒得跟她打嘴炮了,他当然还记得她家的位置,“等着,二十分钟。”
“好。”
乔稚晚正要摘手机,他又“哎——”了声。
叫住她。
“又怎么了?”她不耐烦了。
“先给钱,”他正儿八经地说,“照上回的标准,你自己掂量,不然我不去。”
“……”
乔稚晚真的想骂人了。
她狠狠地挂断电话,在微信一长串儿的通讯录找到那张名片。
【宇宙最强野王】
一个很二的黑色火柴人头像。
扭曲的线条都嚣张至极,挑衅满满。
她那天晚上因为要转账加了他,都没仔细观察过。
二人也没聊过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