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近了他。
她这才注意到他后背的伤有多骇人,红痕青紫遍布,有几处都绽开了皮肉。
这是,跟人打架去了吗?
怎么感觉只有他挨打的份儿?
他这种人,会乖乖吃亏?
乔稚晚正想着,他散漫的笑声便从她额顶落了下来,催促她:“喂,你别光盯着我啊,我有那么好看吗。”
真够自恋的。
乔稚晚心底翻了个白眼,抬眸看着他,开口淡淡地道:“怎么帮你?”
“帮我脱掉。”他说。
“……”
“快啊,”他很没力气似地,轻轻吸着气过滤着痛觉,对她颐指气使,“我真的太疼了,你帮我把上衣脱了。”
乔稚晚沉了沉气,说:“好,你先把胳膊放下来。”
他于是乖乖照做。
见她靠近,他不禁半眯起了眸,打量起她的脸来,唇边仍悬着吊儿郎当的笑意。
乔稚晚故意没看他。
她拽住了他上衣的下摆,手心攥住的都是血水和泥污,她往上提起,他太高了,便微微低下身来配合她。
那满身的伤,一点点地在她眼前尽数展露。
如此看来,更触目惊心。
乔稚晚都觉得自己今晚遇到的事儿不算什么了。
“你怎么把自己弄成了这样,”她不禁问出口,嗓音仍是淡淡的,“给人当沙包去了吗。”
怀野感受到黏糊糊的衣服从身上褪去,衣料磨过伤,他还是忍不住咬了咬牙,但仍笑着说:“你今天是不是有点太关心我了?我还没问你,你突然跑这儿来洗澡是怎么回事?身上还弄那么臭——难道丁满没告诉你这儿只洗车……”
怀野话都没说完。
从衣服拽过头顶的缝隙看到。
一片浴巾轻飘飘地落在了她的脚下。
“……”
乔稚晚:…………
空气都陷入了死寂。
怀野动了动唇,正要开口,立刻被她扬起一声铿锵地打断了:
“——不许抬头。”
“……”
他也没抬头啊。
乔稚晚的头皮都紧了又紧,卫生间的门大开着,外面的窗好像没关,一阵儿凉风夹着雨意,在她的皮肤流窜肆虐。
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她都顾不上水泥地有多脏了,捡起那浴巾匆匆掩住自己,又冷声命令他:“——你转过去。”
“……”怀野肩膀以上都被困在自己那湿透了的上衣里,无奈地笑了,“我只能看到你腿……”
“转过去。”
她毫无情绪地打断他。
怀野于是忍着腰疼和腿疼。
转了90度。
避开她。
乔稚晚把浴巾重新在身上围好,一只手按着没松,腾出另一只继续拽他的衣服。用了点力气。
怀野疼得直叫唤:“……喂喂,轻一点啊!”
“轻一点!”
“……疼!疼!!”
“别那么用力,我会哭的——”
不知她是因为刚才用了劲儿还是方才浴巾落地一瞬的尴尬,一贯清丽的脸蛋上竟有几分不自在的潮色。
终于一身轻松,怀野瞧见她这表情,愣了一愣,眼底泛起笑意来,忍不住揶揄她:“不至于吧,我又没看到你也不用这么——”
不等他说完。
她不由分说地把他从门内推了出去。
迎面“嘭——”的一声。
磨砂门在他面前重重关上了。
这门坏了许久丁满都没找人来修,她还使了力气按了好几下,力图严丝合缝不露分毫了。
她倦冷的嗓音才从门后回荡出来:
“我马上洗完出去。”
她推他的那力气也不小,碰到了他的伤,他疼得直咬后槽牙。
水声再次响起,怀野又是一笑,也扬起声音来,对她说:
“——没看到你,少自作多情了。”
乔稚晚听了,倒是不恼,她反而不甘示弱地回应他:“知道你为什么被揍成这样吗。”
“?”
“嘴太欠了。”
怀野不以为然地嘁了声,从口袋下意识地摸出烟盒儿。
没再理她,转身走开。
许久,空气中只有潺潺的水声回荡。
烟盒儿整个泡湿了,里面没有一支能抽了。
怀野把那一根根烟拿出来,捻开了烟草丝儿,不禁有点肉疼。
早知道不买这么贵的了。
四处翻箱倒柜地搜寻一番,终于在桌面找到了个不知谁扔这儿的,里面还有三两根。
他抽出一支,放在唇上,点燃。
去找医药箱。
这时楼梯传来动静。
小丁一路小跑上了楼,把铁质楼梯踩得砰砰直响,整个人上气不接下气的。
见到房内那道颀长的身影了,小丁先是一愣。
脚步霎时刹在原地。
“小野哥……”
“……小野哥。”
小丁嗫嚅了两声,赶忙奔过来,瞧见他手臂、脸上、后背全是青紫的伤口,登时都有了哭腔:“小野哥,你没事吧,没事吧……”
怀野本来下意识地想张嘴问“医药箱在哪儿”,没曾想小丁居然瞧着他掉起了眼泪来,不等他开口,就绕着他前后左右地检查起来。
“我、我回来一直在门口等你……他们,他们带你去哪儿了?你怎么回来的?没事吧……没事吧?”
小丁碰了下他的胳膊,怀野立刻抽了口凉风,小丁赶紧收手,以为自己又做错了事情:“我、我……”
“没事儿,”怀野轻飘飘地答,仿佛挨揍的人不是他,随意拉开旁边柜子的抽屉,“有医药箱吗?”
“……啊?”小丁没从他的淡定中反应过来。
“碘酒纱布什么的啊,”怀野笑着觑他一眼,吐烟气,“我在路边睡了一觉,伤口泡了,可能会发炎。”
他的语气始终平静。
好像并没有经历过这个可怕的下午与晚上。
“……好、好,我去找,”小丁匆匆地说,也开始帮他找,“我记得上回我奶奶的手伤了用过云南白药什么的……”
“那个不行,会化脓。”怀野说。
“那、那没有的话,我出去买吧!现在应该还有药店开门!”
怀野沉吟着:“行。”
怀野又扬了扬下巴,指不远处久无动静、仍水汽腾腾的磨砂门,问小丁:“她怎么来了。”
“……哦,哦,说起这个,”小丁压低了些许声音,对他解释道,“她开车来时吓了我一大跳呢,浑身都是血,车上也都是血……”
怀野挑眉,饶有兴味:“杀了人还是肇事逃逸?”
“不、不是吧,”小丁犹豫着,“我、我也不知道,她就说让我洗车,内外都洗……车里特别臭,车身上也坑坑洼洼的,后玻璃都碎了。”
怀野嘴角扬起,散漫地说:“别是车上有尸体放臭了,还让你帮忙处理犯罪现场,警察来了你可不要包庇她。”
小丁结结巴巴:“啊?啊?”
怀野打发他:“买药去吧,给我带包烟上来。”
“——哦,哦好。”
小丁临走突然想到什么,又退了两步回来,把手里拿上来的几件干衣服放下了,嘱咐怀野:“小野哥,你换身干净衣服吧,这白天收了的,我给那个姐姐也拿了件……她的衣服都脏了。”
怀野瞥他一眼,哼笑道:“你还真给她当犯罪同伙?”
小丁没顺着他的玩笑话往下,只瞧着他身上那触目惊心的伤口,犹豫几番,还是开了口:“小野哥,我想说,那个……钱要不就不要了吧,我不能再让你替我……”
“说了帮你要的,”怀野不耐烦地打断他,“赶紧去买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