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翩不由感叹道:“你爸是真不错,我爸都觉得你爸不错。”
陈寒丘没吃蛋糕,吃了几口水果,随口问:“你爸怎么会一起来,在宁水有工作?”
施翩一噎:“……是啊,蹭我车来。”
总不能说是想来盯着我吧。
两人坐在大石头上休息了一会儿。
从高处看去下,阳光下,梯田层层叠叠往下,一片金黄色迎风晃动,到处都是丰收的景象。
风一吹,便涌起金色的浪潮。
簌簌的声响是大自然带来的声音,轻轻刮过耳廓,令人心情放松。
这是在东川看不到的景象。
施翩怀念出去采风的日子,来了东川,她多数时间都被关在屋子里画画,没处可去。
“走吧。”
两人休息完毕,准备一鼓作气上山。
近十一点,两人到达山顶。
施翩走到平地的瞬间,立马蹲在地上喘了口大气,恨不得当场瘫坐下来,她闷声道:“我以前都是坐缆车上山的。”
说着,她抬起头,看山顶的平方和大片田地。
陈寒丘扫了一眼,收回视线看施翩。
稍许,他顿了顿,忽然蹲下身,微抬起她的帽檐,另一手捏住她的下巴,转过她的脸,凝眸注视着她。
施翩微呆,他的脸近在迟尺。
近到她能看清他根根分明的长睫,细密纤长。
因为长时间的运动,他的脸颊上泛着点点潮红,冷色的脸上莫名多出一抹春意。
这样一张艳而冷的脸,身上的味道却是干净的。
风一吹,是清爽的皂香味。
施翩眼睫颤了颤,刚想躲开,见他微一蹙眉,抬眼看她的眼睛,道:“别动,脸上红了。”
“过敏了?”她下意识想去摸。
手伸到一半被拦住,男人温热的指节挡住她,很快离开。
陈寒丘仔细看她的脸,女孩子白净的脸上泛起点点红色,几粒小红疹分散在脸颊和下巴,鼻尖上也有一粒,显得她有点可怜。
她一双眼睛颤个不停,没有看他。
陈寒丘反应过来,松开她的下巴,道:“一点点红,不严重,带药了吗?把防晒洗了,下午戴口罩。”
施翩随身带着药,点点头没说话。
陈寒丘重新撑开伞,看向不远处的平房,道:“我来之前联系过春溪,她说这阵子很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
施翩就着水吃了粒抗过敏药,问:“她在山上忙什么?”
陈寒丘道:“她现在是拖拉机工程师,现在很多便捷的多功能拖拉机都是她研发的。”
施翩算了算年纪,五十多岁了。
两人边走边说,在后院找到了春溪。
平坦的地面上停着一辆零件四落的拖拉机,最底下躺着一个身材瘦小的女人,但看身体线条,她看起来很强健。
施翩职业病犯了,小声嘀咕:“好漂亮的身体,线条比傅晴还漂亮。”
话音刚落,底下传来一道中气十足、语速极快的嗓音:“你这样的小身板,我一个人能打三个。”
施翩见她有趣,笑道:“您打我干什么,要打打他。”
春溪道:“我不打木头。”
施翩忍不住哈哈大笑。
没笑几声,头上压下来一只手掌,将她的帽檐往下压了压。
陈寒丘问:“能借您水池用用吗?”
春溪随手丢了把铁锤出来,道:“随便,你们没吃饭进去自己烧都行,别来吵我修车。”
于是,施翩就被陈寒丘拉走了。
房子外就有水槽,就在地上。
施翩蹲下身,拧开水洗了把脸,前额的绒毛湿漉漉地黏在额头,她打量着周围的田地,这里也像个自给自足的小农场。
陈寒丘看了眼时间,道:“进去做饭。”
施翩:“……真去做啊?”
施翩以为自己是够不客气一人了,没想到陈寒丘现在比她还野,还真借人厨房做饭。
屋面的装修完全像住着一个木匠,原生态的家具和摆件,桌上花瓶里的花早已干枯,四处散落着工具,一副无人打理的模样。
墙上却挂着不少相框。
施翩走过去看,多是黑白照片,彩照很少。
照片上最多的就是拖拉机,随处可见各式各样的拖拉机,还有一个男人也频频出现。
他看起来与春溪差不多年岁,在她身边腼腆地笑。
施翩想,他们一定是爱人。
和拖拉机在一起的春溪,自信阳光。而和这个男人在一起的春溪,快乐爱笑,笑起来时眼睛弯成一道月弯。
可现在……她四处找,没看到别人。
施翩正找着,春溪进来了。
和照片上清秀的面容相似,她现在看起来仍旧年轻,头发乌黑,只是现在她满脸机油,是修车时蹭到的。
春溪瞥了眼小姑娘,道:“他不在家,没死。”
施翩眨眨眼,问:“他去哪儿了?”
春溪随意拿毛巾擦了擦脸,摘下手套,喝了口水,道:“城里,不乐意和我呆着,说我只喜欢机器。”
施翩又看照片,问:“是这样吗?”
春溪一撇嘴:“当然是这样。”
施翩看了眼屋外的一片小花田,笑了笑,没说话。
正说着话,陈寒丘出来了。
他端了一大盆凉面出来,手里拿着三个碗和三双筷子,见春溪回来,他没说话,继续做自己的事。
等分好面,他道:“吃饭吧。”
于是,三个人凑在一起吃了顿饭。
春溪食量大,她一个人便吃了大半盆面,施翩数着数,她一个人就吃了五碗,看起来意犹未尽。
许是陈寒丘手艺不错,春溪直接道:“问吧,问完就走。”
陈寒丘提前准备过,拿了张纸出来。
春溪看了两眼,嫌麻烦,一指施翩:“小姑娘问,你别说话。”
陈寒丘:“……”
施翩忍着笑,心想她的爱人肯定也是木头。
施翩也不习惯照本宣科,便想到哪儿问哪儿。
她想了想,先问:“拖拉机贵不贵啊?”
春溪轻啧一声:“我的第一辆手扶拖拉机,2421元。那时吃一碗面只要一角五分,一分钱就能吃上糖。”
施翩眨眨眼:“您哪儿来的钱?”
“修收音机、电视机,别人不要的我捡来修好再卖,我什么都会修。”春溪说起这事,仍自豪得不得了,“我辛苦攒的钱,再跑遍邻里几个村问人家借。不出一年,我们家就成了镇上的万元户,那时一个镇都不一定出的了一个万元户。”
从那以后,镇上所有人都知道春溪。
春溪的名字渐渐传遍了小城,再到东川,画报上画着一个奔跑的女孩,她身后是一辆拖拉机。
女孩子像风一样自由。
说起往事,春溪兴致不错。
她滔滔不绝地讲了自己怎么用拖拉机帮村里修路,帮邻里盖房子,闲时做农耕……
说起拖拉机,她的眼睛放着光。
施翩想起别人对春溪的概述——
她是在田野里奔跑长大的孩子,这是一个永远都不会停下的女人。
施翩静静听着,陈寒丘去厨房煮了壶凉茶,再借用春溪的食材做了桂花山药糕,两者搭配,清甜解热。
春溪说了一阵,停下来吃了两口,她看了眼陈寒丘,道:“我不喜欢吃甜的。”
陈寒丘微顿,没说话。
春溪再看施翩,忽然明白了。
是这个女孩子爱吃甜的。
施翩问了几个自己感兴趣的问题,最后问:“您和拖拉机在一起的时候,是什么感觉?”
春溪一愣,她还真没想过。
许是这个问题难以回答,她忽然沉默了。
施翩看向陈寒丘。
陈寒丘静了片刻,看向窗外,低声问:“我们出去等。”
施翩没意见,出去时不忘带上小茶杯,再捏上两块桂花山药糕,甜滋滋的,又香又糯。
屋前有一片阴影,地上两把小木椅,正好坐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