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李还在门卫室,钟栀不着急去食堂,第一时间到门卫处拿行李。
她到的时候,门卫大叔还没下班。等她拿了行李才锁门。钟栀有些不好意思,连说了好几声谢。门卫大叔乐呵呵的摆手,让她别客气,还给了她一个大饼。
看天色渐晚,一会儿还得去资助者家里。
事实上,得到这个入学资格,除了经过一些必要的审查以外,其实资助方还添加有一些附加要求。虽然在钟栀看来,并不能称之为要求,但它确实加入在钟栀的入学条款中。
比如,她进入南五中后不住宿舍,必须住到资助方的家里,负责陪资助方的孩子读书。
陪孩子读书简单。钟栀上高中以后家里就不给她出学费了。所以每年暑假钟栀都会给镇上的孩子补习。虽然才十七岁,已经有两年的补课经历。钟栀自认在教小孩子上很有方法。只要资助方家的孩子不是棒槌,她都有自信能给他提到及格线以上。
天边的太阳已经落山,街道上有不少学生三三两两的结伴。
钟栀拖着行礼,哼哧哼哧地往公交车站走。
来之前,资助方已经将很多注意事项发给了她。其中就包括资助方的家庭住址。钟栀进城之前已经查过怎么在大城市乘坐公交车,也查过去资助方家的公交路线。虽然不是很熟练,但问过几个人后,钟栀成功坐上公交车。
钟栀有些高兴,这表示她迈出适应城市生活的第一步。
放学的时间已经很晚了。
南五中是五点半,钟栀不熟悉路耽误一会儿,抵达资助方家缩在的的小区已经六点半。彤云布满西天,夜鸦归巢,小区里茂密的树木为夜色染上一层阴森。
一阵风疾驰而过,草木沙沙作响。
钟栀拖行李拖了一身汗。风一吹,她没忍住打了个喷嚏。傍晚骤降的温度,空气中清甜的泥土混合草木的清香。
搓了搓胳膊,钟栀仰头看着眼前的三层小楼,有点不知道从哪儿下手。
门关着,没看到人,但灯是亮的。
……叫她过来,应该是可以叫门的吧?钟栀有点犹豫,总觉得贸然闯进去不是很好。
又在外面站了一会儿,还是没人发现她。不然还是叫门吧。
钟栀没跟有钱人打交道的经历。但听过很多传说。都说有钱人脾气不好,有各种各样的怪癖啥的。她慢慢吐出一口气,心想反正自己就是来读个高三。不用想太多,于是上前推了推铁门。
铁门咣当咣当的响,在寂静的环境下听着有点吓人。但房子还是静悄悄的。钟栀怀疑里面住了个聋子,她试探地喊了两句。没有人应声。
她像只无头苍蝇打转,过了好久才发现有门铃。
为自己的没见识感到羞愧。
门铃叮咚叮咚响了,房子里依旧没人出来。该不会真住着聋子吧?钟栀又按了三下。门铃上才滋滋的一阵电流声,仿佛能从门铃上看出主人的不耐烦。
一道冷淡的男声传出来:“哪位?”
钟栀礼貌地将自己的来意说了。
门铃:“……”
钟栀以为里面的人没听懂,特意强调:“是安女士的安排。我是你家孩子的补课老师。如果你有不清楚的,可以问一下安明镜女士。”
门铃里的人更沉默了。
“我不是骗子啊!”气氛有点诡异,钟栀就差手舞足蹈了,“别听我声音年轻,我已经有两年的补课经验。所有经过我补课的小学生都能考到及格线以上。另外,我还是南五中的学生,可以给你看学生证的!”
门里人沉默许久才咬牙丢下一句:“如果我没失智的话,你应该失了智。”
说完,迅速挂了通讯。
钟栀:“……”
一阵风吹过,钟栀的肚子发出一阵长鸣。晚上没吃饭,好饿。钟栀翻了下书包,把门卫大叔给的饼拿出来。男主人不知道,那就等女主人回来。
她铺一本书放台阶上,坐下就开始啃大饼。
鹅黄的路灯下,扑火的飞蛾绕着灯光热情地煽动翅膀飞舞。激烈地莽撞地撞到灯上,翅膀扑簌簌地掉落鳞粉。一边洒落鳞粉,一边继续往上撞。
钟栀吃着饼看那扑棱蛾子撞灯,莫名有种同病相怜。
房子里,周沢看着监控里面坐自家门口啃大饼的女孩儿,拨通了母亲安女士的电话。
响了三声,接通。
一道冷清的女声传出来:“这个时候打电话给我什么事。”
安明镜的声音让周沢的脸瞬间绷住了。
监控中,土了吧唧的少女还蹲在家门口,背着粉色的水兵月双肩包,大包小包的塑胶袋。要不是刚才听过话,真以为是拾荒少女。
周沢嘴角一抽,冷声质问:“你给我找了什么东西?家庭老师?”
电话那边沉默了一下。似乎没想起来这茬儿,过了会儿才说:“那孩子已经到了?”
周沢的脸阴沉下来。
知道他心情不好,安明镜解释一句:“我这么做都是为你好。”
“为我好?”周沢脸黑得彻底,独/裁的人连说话都这么好笑,“你们把我丢在南城,找一个乡下未成年给我当家庭教师就是为我好?”
“不是家庭教师,”安女士纠正,“是给你找个玩伴。”
“我不需要。”
“不需要也得需要。这件事已经定了,没有反悔的余地。”安明镜冷声说,“阿沢,这个孩子妈妈已经审查过,品行和心性都不错。比你那些猪朋狗友靠谱。”
周沢被气笑了,他怒道:“安女士,你未免太可笑了。我交什么朋友,需要你来安排吗?”
安明镜的声音也冷下来。硬邦邦的发号施令:“人我已经安排进来了,不可能弄走。周沢,你必须明白一件事。你的一切都是父母给的,理所应当听从父母安排。”
说完,挂断了电话。
周沢踹了一脚墙壁,狠狠将手机砸向沙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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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栀在门外坐了很久,屁股有些麻。晚上蚊虫特别多。钟栀已经打死了十几只蚊子。要不是她穿得多,估计满身包。
门里的人不开门,钟栀吃大饼噎得难受。干脆拿出英语书就着头顶鹅黄的灯光小声地读。
不知道背了多久,终于有人来搭理她。
不过不是里面出来的,而是从外面过来的。
来了一个阿姨,自称是这家的住家阿姨,姓张。
张阿姨五十多岁,走路很快,风风火火的。她有大门的钥匙,但是白天不上班。此时见钟栀大包小包的,帮她拎两个:“房子的主人不喜欢外人,我平时都是住自己家,只有白天会过来打扫。你的房间我已经帮你收拾出来,安女士跟我交代过了。你以后有什么需要,可以跟我说。”
钟栀点点头,跟着保姆阿姨进屋。
房子非常大,装修偏北欧风。地上铺了灰色的地毯,玄关右侧放了一个柜子。鞋架上堆满球鞋。其中一双红白配色的鞋带散着,凌乱地仍在角落。
墙壁上挂着硕大的抽象派画作,架子上摆放了很多摆件,造型抽象,配色怪异。客厅的沙发上扔了几件衣服,男士的。落地窗开着,白纱的内衬窗帘被风吹得乱飞。一整面墙被掏空做成了书柜,满满都是书。一架黑色的三角钢琴在书架的正前方,地上散落着琴谱。
还有扔得满地的厚皮书,钟栀瞥了其中一本,全英文的《百年孤独》。
还没有见到主人,钟栀就有些被这个高级的装修给镇住。总觉得这里住着一个脾气不好但是充满艺术细胞的古怪有钱人。感觉稍不注意就会被扫地出门。
她默默地放轻呼吸,跟着张阿姨上二楼:“你就住这一间。”
“卫生间在这边,”楼上房间特别多,保姆推开其中一间房间的门,“高三学习忙,如果衣服来不及洗,放着我来洗。扔这个篓子里就行。”
钟栀回过头,连忙摆手:“不用,不用,我自己会洗衣服。”
张阿姨本来就是客气。她虽然是保姆,但是拿钱办事。主家给钱,她只负责照顾周沢一个人的起居,钟栀不在她的职责范围之内。提一句本来是好心,钟栀拒绝她也没勉强:“那也行,你自己安排。”
把人领进来,后面的事就不用她管了。张阿姨大致交代了住宿的注意事项就走了。
钟栀目送她离开,才回头看向堆在客厅里不符合房子整体配色的行李袋。
屋里静悄悄的,她哼哧哼哧地拖行李上楼。
大部分是书,一些衣服和几大袋的特产。特产是带给主人家的。还没有步入社会,钟栀已经懂了成年人的规则。拿别人的,要给回馈。来南城之前她每天放学去山里,挖了很多野菌子。
现在发现,这个家高级得好像全家喝露水一样。
一大蛇皮袋的书,钟栀费了好半天劲才从一楼拖到二楼。她的房间在楼梯的右手边,离得不算远。一袋一袋的行李拖进房间,干到快完的时候才发现这个房子里有人。
那人听到动静回过头,一双眼睛在灯光下幽幽沉沉。白T恤,浅灰色运动裤,过耳黑短发。胳膊肘搭着沙发边缘,正屈膝盘坐在地毯上,淡淡地注视着扛着蛇皮袋的钟栀。
四目相对,少年脸上没什么情绪,皮肤被白炽灯照得发光,显得有几分不近人情。
钟栀的一口气噎到喉咙眼,憋住了脱口而出的尖叫。
静默半天,钟栀手里抓着的蛇皮塑料袋不堪重负,刺啦一声,碎屑掉进高档的地毯里。周沢的目光也落到洒落一地的野蘑菇上。
钟栀尴尬的头皮发麻,讷讷开口:“你好啊……我是钟栀,这里是你家吗?”
周沢没说话,将烟按到了旁边的烟灰缸里。钟栀才注意到他手里夹着烟。修长的手指,骨节泛着粉红,皮肤白皙到发光。
钟栀有点尴尬。她自我介绍:“你好,我是今天搬进来陪你弟弟?侄子?读书的……”
话没说完,就被一道冷清的声音掐断:“我没有弟弟,也没有侄子。”
钟栀不太确定地猜测:“……那是陪你儿子?”
“你用你的脑袋想想我儿子能上小学吗?”
“……”
一股毫不掩饰的排斥扑面而来,钟栀嘴唇蠕动了两下:“总不能你的水平才小学吧……”
一道锐利的眼神杀过来,钟栀果断低下头。
“不用看了,不出意外,你要教的人确实是我。”周沢说话有种奇特的腔调,漫不经心,尾音却不自觉地上飘。嘴角勾起,像含着笑意,但仔细一看,笑意不达眼底。
一时间,场面仿佛定格,两人都待在原地,没有动作。
没过多久,钟栀放下蛇皮袋,企图打破这种尴尬:“……就,就算你基础只有小学,我也会尽力的。”
茶几上的手机嗡嗡地震动起来。他冷冷扫了一眼钟栀,弯腰抓起手机,接了。
那边不知道在说什么,他懒懒地“嗯”了一声就站起来。他身高很高,站直了比钟栀高出两个头。赤脚踩着地毯,沉默地越过她下楼。
路过带起一阵风,从钟栀的耳边刮过,带动她的头发飞舞。
非常的不客气。
很快,钟栀听到门被嘭地一声甩上,然后是引擎的轰鸣。别墅楼恢复了安静。
很晚的时候,钟栀接到了来自资本家安女士的电话。打得她床头座机。安女士表示,希望她可以对周沢多一点耐心。作为回报,周家可以资助她到大学毕业。
这是钟栀第一次直接跟安明镜女士对话,安女士命令的口吻让人不舒服。她握着电话沉默,许久,她才轻声开口:“我知道的安女士,我会尽力的。”
第3章 第三只流浪猫 三个月,让她滚……
南城城北,重点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