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热闹里褒贬不一,其实大家私心里都不希望人太多,因为目前已经是很稳定的集体。
但还是那句话,压根没办法的事情。
沈乔觉得这话说得不大好,转移话题道:“大队长说再给我们分口锅。”
现在任何铁制品都需要票,市面上一票难求的那种,知青点现在有两口锅,只是勉强够用而已,要是人再多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这还真是个好消息,反正既定事实是已经没办法改变,不如多商量一下以后的事情。
几个人叽叽喳喳说起来,要安排的事情还很多,但都是抽时间来做,毕竟上工是不能耽误的。
导致郑重接下来每天来都看到他们忙里忙外,忍不住问道:“要帮忙吗?”
他平常上工都够辛苦的了,沈乔才不会耽误他时间,说:“不用不用。”
又说:“我买了一只鸡,你提回去宰吧。”
共同的东西,哪怕她是主人之一也得用买的,当然也就不适合在知青点炖。
郑重了然道:“晚上去我那吃。”
他的饭菜更好,起码能吃上细粮。
沈乔现在都已经习惯,说:“行,那我就不带菜了。”
到处都得收拾,她都好几天没去自留地看过了。
不过郑重已经替她做好一切,说:“我刚给你浇过水。”
沈乔还以为刚下过一点雨,就偷懒没有去,这会无奈道:“你又不是铁打的。”
下工后又要东奔西走,真是不知道累字怎么写。
郑重确实很少有疲惫的时候,这身力气让他常常觉得自己还活着,一旦停下来就连方向都找不到,无所事事叫人不安。
他说:“不累的。”
沈乔越看他越觉得不可思议,就像是她自己要不是情势所迫,根本一点也不想干活。
她佩服道:“你真的好厉害。”
试问有谁不想得到这样崇拜的目光呢?
郑重觉得世上很少有人能不沦陷,他莫名咳嗽两声说:“还行。”
怪谦虚的啊。
沈乔毫不吝啬道:“就是很厉害。”
两个人稍微说几句话,郑重就拎着扑腾的鸡走了。
沈乔手指头数着,觉得最近的伙食委实好,她照镜子都觉得自己面色红润,上工也没有原来那么费劲。
她是先天带出来的不足,很小的时候一位老中医说过是“富贵病”,顾名思义就是得好好养着。
但家里也没有这条件,能让她在下乡后三天吃一个鸡蛋已经是不错,肉什么的父母自己都吃不上,更何况是她。
沈乔心里是很感激的,知道家里人已经尽量给她提供更好的生活。
就是出于这种感激,叫她总是不好意思恨,连收到来信的那点心理波动都淹没。
这么想的时候,她正在读信。
是邮递员刚刚送过来的,看样子是她妈口述,她弟代笔,很多字句上尽量不太尖刻,但其中的意思很明显。
就是她被这个家扫地出门了。
沈乔看着最后一句,应该是弟弟沈梁自己加上去的。
【姐,有事联系我和哥哥们。】
就是这句,沈乔轻轻闭上眼。
人在不断回想中能看出许多端倪,譬如沈梁应该也很不想下乡,两个哥哥应该也都愿意促成这桩婚事,只是他们不是父母,没有那么铿锵有力地决定她人生。
她觉得人着实是很复杂,好像什么情绪都交杂在一起。
她回想过去的点滴,拆开包裹看。
这不是家里寄过来的,而来自于她最好的朋友陈欣。
此前她一直觉得两个人的家里差不多,都是几个孩子中唯一的女儿,比较受宠。
但陈欣没有下过乡,她是留下来的那个孩子,有一份不错的工作,生活上称得上是比较优渥。
两个人除了隔三差五的信件联系,也会有包裹往来。
沈乔寄过去的都是些吃的,乡下很多东西总是比沪市更多。
陈欣寄来的大部分是日用品,譬如洗头膏之类的。
虽然价值上未必同等,但也是朋友间尽力去平衡。
沈乔把东西都放好,看着抽屉本来空出一块的地方又填上,心里还是满足的,这种心情和丰收差不多。
她意味不明长舒口气,左右看着还算是拥挤的家当,觉得不管怎么样,她的日子还是能过下去的。
她端详着自己的掌心,有一道淡淡的疤留下粉色的印迹。
不过干活是这样的,难免磕碰。
她摇摇头往院子走,因为瞬间的阳光而半眯着眼,好一会才适应。
李胜正在敲敲打打,看到她出来问道:“沈乔,新人是不是明天来?”
沈乔算是知青点不领工资的负责人,点点头说:“是啊。”
又趁此机会把准备好的房间里再检查一遍,说:“这样应该就行。”
能让人家来有床睡有饭吃就已经很不错了,更多的他们也没功夫做。
张斌耸耸肩说:“我那年还什么都是自己来。”
结果当晚没床睡,多亏沈乔借他一张垫子才度过。
沈乔回忆起来说:“你那年最倒霉,知青点加你们一共三十个人,挤得转身的地方都没有,谁还顾得上欢迎啊。”
恨不得永远没人来才好。
张斌也想起来,感慨道:“那会住这儿的好像就剩咱俩了。”
这个话题多少叫人百感交集,沈乔笑笑没接话,心里不由得想着这次来的会是什么样的人呢?
作者有话说:
八点见。
第23章 新人
第二天的早上和平常没有什么两样, 大家照常起得很早。
最近五点天就蒙蒙亮,上工下工时间提早半小时,这样也能避开中午太阳更大的时候。
但如果是吃早饭的话, 多少是摸黑进行, 在八仙桌上摆着蜡烛, 借着灶台的那点火光,一人一碗半干不稀的饭和超大份的炒黄瓜。
菜肯定是管够的, 就是里头没多少油。
队员们一年到头是没有油票的, 但是每年收花生以后队里就会组织人榨油, 能有多少全看凭工分换到多少花生。
因此大家在这上头很俭省, 每一顿都很仔细,不管谁掌勺都是这样。
对沈乔来说, 这一碗饭也就是七分饱。
今天轮到她洗碗,她把空碗碟垒起来放进盆里, 其余人陆陆续续上工去。
洗到一半忽然有人出声,她回头看, 郑重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从跨过大开的院门, 说:“我洗吧。”
沈乔也不方便起身, 说:“没事, 我洗就行。”
郑重站边上,左右看说:“他们没等你吗?”
知青们大多数时候是集体行动,哪怕是去茅厕都是两个小姑娘手挽手, 得有个人在门外看着才行, 今天就剩她一个,还挺奇怪的。
沈乔道:“我早上不去, 等一下就有人来。”
他们算是原住民, 总得有个人留下来才行。
要换以前, 郑重是毫不关心来什么人的,这回大概是听得多,想想说:“我也帮忙吧。”
反正他上不上工都可以,不差这一天的工分。
沈乔虽然有时候不希望他太辛苦,但觉得没必要,说:“我可以搞定的。”
郑重不放心道:“可以吗?”
老觉得她不像是能干很多活的样子。
沈乔猛地点头说:“大队长说今天给我记满工分。”
总不能老让她为知青点的事情做白工,这可比去干活划得来,毕竟光是靠她自己这辈子应该都没有这样的机会。
郑重是觉得有分的话肯定不轻松,仍旧有几分,还要开口。
沈乔已经说:“这活几乎年年都是我。”
大概是她自己下乡的时候就很茫然,对后来者很愿意提供帮助,加上同批的人走得只剩她一个,大家不自觉因为她的“资历”在各项事上更加依赖。
总之她是知青点的元老,很多事上是当仁不让的,大队长也会适当地给一点补贴,但让郑重帮忙就很没道理,还不如让他去上工呢。
虽然郑重是很愿意的,还待再确认一遍,已经被推着走。
沈乔手上的水甩一甩,说:“你中午再来。”
郑重递出还没来得及给她的鸡蛋,说:“那先吃这个。”
沈乔给他剥好,觉得这人有时候也很奇怪,平常事事都对自己很关心,唯独在鸡蛋这件事上好像觉得她剥的更好吃一样,每天都很坚持。
她说:“你要不要喝口水?”
郑重以前是没有随身带水的习惯,他干活的时候常常是什么都忘记,但现在新添上的,偶尔还会停下来休息一下。
他喝一口说:“那我走了。”
这个点肯定是去迟了,不过对他来说差别不大。
沈乔等他走,背上筐到自留地去。
新人们肯定是空着肚子来的,总得让人家一来就有饭吃,才不枉费她拿的这十个工分,不过好东西肯定是没什么,能称得上荤菜的就是打两个蛋起来蒸,一人一勺就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