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你看我都老糊涂了。”阮霜一听到“累着安安”四个字,立刻放开诗毅,一边抹着脸,一边拉着她坐下。
诗毅看着这个第一次见面的母亲,一双眼睛都哭肿了,她看着有些心疼,于是伸手给她抽了张纸巾,递了过去。
“谢谢安安,你真是个乖孩子。”阮霜看到诗毅这么体贴,又是高兴又是心酸,她这么好的女儿,偏偏错过了二十五年。
等所有人落座,诗毅才发现今晚除了顾嘉跟阮霜,还有另外一个男人也跟着来了。
而这个人她还见过,就是顾升。
两人四目相对,顾嘉这才想起忘了介绍自己的儿子,连忙对诗毅说:“安安,这是你的双胞胎哥哥,叫顾升。”
闹了半天,这人原来是她亲哥,还是双胞胎那种。难怪那天误以为被他搭讪都对他讨厌不起来,还对他兴趣满满,这大概是血缘的缘故。
“……那天不好意思呀。”诗毅有些难为情地说。
相对于顾嘉跟阮霜的激动落泪,顾升可谓十分淡定甚至称得上冷漠,他淡淡地应了一声,“没事。”
诗毅:“……”果然是大师。
“你们认识?”阮霜惊讶道。
“有一面之缘。”诗毅解释,顾升却什么都没有说。
顾嘉生怕诗毅因为顾升的冷淡态度而不高兴,忙不迭解释道:“安安,你别介意,你哥哥没有恶意,他就是这种性格。”
“没事。”诗毅连忙表示没关系。
别人她可能还有些不高兴,可大师不就是这种清新寡淡的感觉的吗?
等顾家人自我介绍完,阮霜跟顾嘉的目光自然而然就落在闻樾身上。阮霜问:“安安,这位是……”
“这是我的男朋友,闻樾。”诗毅马上介绍道。
闻樾紧接着站起来,恭敬地喊了声“叔叔、阿姨好”,并朝他们伸出了右手。
顾嘉跟阮霜看着眼前的年轻人,虽然第一次见面,但看他气度不凡,心里又是满意又是安慰。他们也站起来,一一跟他握手。
等握完手,闻樾的视线落在对面的顾升身上。
两人的眸光在空中交汇,顾升缓缓站起身来。
闻樾率先朝顾升伸出了手,顾升慢悠悠地把手递了上去。
两手交握,看上去轻轻一碰,可只有这两个男人知道,他们暗中较量的力度有多大。
等他们坐下来,阮霜拉着诗毅一顿嘘寒问暖,问她这些年的成长状况,诗毅都是报喜不报忧地挑着说。
阮霜听着不由对诗家产生感激之情,便说:“改天,我跟你爸爸一定要去当面感谢他们对你的养育之恩。”
诗毅当下不好说什么,只随意敷衍道:“等过段时间再说吧,我还没把这件事告诉他们。”
“好好好,咱们也不急。”阮霜现在是女儿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我之前听院长说,我是被你们的仇家送到孤儿院的,到底是怎么回事呀?”诗毅对这事感兴趣,也趁机转移话题。
提及这个,阮霜又伤心得要掉眼泪了。
这事情还得从接近三十年前开始。
顾嘉跟阮霜都是湾东市人,他们是90年代初期参加工作的,两人学历都不高,家里也没什么背景,当时湾东市的三来一补的工厂遍地开花,于是他们去了工厂打工。
他们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相识、相恋。
那个年代的年轻人结婚都很早,但他们感情稳定之后也不急着结婚,想等经济收入好点之后才考虑终身大事。
工字不出头,他们在工厂里面打了几年工,手里攒了一些钱之后就辞职下海。
当时他们打工的是鞋厂,几年下来也只有这方面的经验,于是开了一家家庭小作坊规模的鞋厂。
鞋厂很小,刚开始接一些小单,但他们注重质量也保证交货时间,渐渐地在业界有了些小名气。原本他们打工的那家鞋厂的一些客户也找到他们,在他们这里下订单。
原来鞋厂的老板张彪是个斤斤计较、睚眦必报的小人,订单流到他们厂子,他当然不服气,好几次上门又是吵闹又是威胁。
顾嘉也不是好欺负的性格,更何况都是客户找上门,又不是他们去张彪厂子门口摆摊把他的订单抢过来,一来二去,两人最终成了仇人。
开厂一年后,鞋厂也渐渐步入正轨,回本之余还赚了一些钱。顾嘉跟阮霜想着自己年纪都不小了,于是领证结婚。
婚后三个月,阮霜便怀上了双胞胎。
这双胞胎可谓他们两夫妻的福星,自从他们降临在阮霜的肚子里之后,鞋厂的生意是肉眼看着一天比一天好,几个月后,鞋厂的经营规模比之前扩大了一倍。
与此同时,张彪的厂子因为质量把控不严等问题渐渐走向衰落,最终倒闭。
明明这是他管理上的问题,他却把问题归咎于顾嘉跟阮霜两夫妻,说他们俩忘恩负义,“教会徒弟饿死师傅”,最后还上门打人闹事,顾嘉忍无可忍,报警把他送进了派出所。
被行政拘留后的张彪对他们夫妻恨之入骨,整天不琢磨怎么东山再起,反而满脑子都是怎么报复他们。
直至阮霜生产的那一天,张彪因为情/妇生产也去了医院。
张彪因为老婆生不出儿子而找了情/妇,情/妇也争气,一次性给他怀了俩,还是龙凤胎。可不知道是不是上天耍他,一对孩子因为窒息而夭折。
他又气愤又伤心,偏偏这时听到阮霜生了双胞胎,大小平安。他心里妒火怒烧。恰好他姐姐就是接生医生,之前在张彪的鞋厂也有股份,对顾嘉跟阮霜两夫妻也甚是不满,于是两姐弟俩串通,上演了一场“狐狸换太子”的大戏。
顾嘉跟阮霜以为孩子夭折,伤心痛苦得差点一蹶不振,如果不是想着双方父母健在,他们都想随孩子而去了。
因为出于对孩子们的思念,他们往后都没有再生育孩子,老人劝了几次劝不动,就随他们了。
至于张彪,在把诗毅跟顾升抱走之后,本来打算把这两孩子抱过来当自己的孩子养,可一想到这样是给仇人养孩子,他就不干了。更何况,两个小人儿的长相一个随顾嘉,一个随阮霜,小时候可能还看不出端倪,等大一点,别人肯定看得出来。
于是,一不做二不休,他琢磨着把两个孩子卖出去,还能赚点钱。
诗毅很快就被人挑中了,一对不孕不育的夫妻把她买走,想着用她来压命。没想到她跟送子观音一样,买回去的第三天,这个妻子就怀上了。
有了自己的孩子,对这个才养了三天的孩子也没感情,他们当然不想要诗毅了。他们怕扔在附近会被发现,恰好丈夫要去南岭市一趟,就把诗毅送去了孤儿院。
至于顾升,张彪本想着男孩应该很容易卖,可在家三四天了还没有买家,这家伙又贼能哭,他担心再这样下去会被邻居发现,于是把他送到寺庙里去。想着让他当上和尚,顾嘉就会绝子绝孙,他也算是大仇得报。
从寺庙里回来,张彪就假装什么事情都没发生。后来,情/妇调理好身体后又成功怀孕,如愿以偿地给他生了个儿子。
有了儿子的张彪腰杆都直了,一气之下就把家里的母老虎给休了,娶了情/妇进门。
就这样过了二十年,张彪这时也六十了。年纪大机器坏,他三天两头不是这里痛就是那里要吃药,前妻生的几个女儿在他身边轮流照顾他,但老婆儿子都嫌弃他,甚至觉得他活着就是个累赘,早点死他们就能早点拿到财产。
他一气之下立了遗嘱,把所有的家产都留给几个女儿。
老婆儿子知道后大发雷霆,让他改遗嘱他不肯,老婆气不过,直接去派出所揭发了他当年偷换孩子的事情。
在这样的情况下,张彪不得已把当年的恶行全供了出来。
那时候顾升已经上大学了,不过寒暑假都会回寺院,顾嘉跟阮霜找到他的时候,他正在敲经念佛。
至于诗毅,因为卖了出去,很多线索都断了,辗转多年才找到当时买她的夫妻,最后才说出了孤儿院的地址。
“功夫不负有心人,今天总算让我们找到安安了。”纵使是在商场打滚多年,从一家小作坊鞋厂做到今日湾东市数一数二的企业的顾嘉,回忆起这些年发生的一切,还是红了眼。
阮霜更是哭成了泪人,嘴里不停地念叨着:“是爸妈对不起你们兄妹俩,要是我们当年注意一点,谨慎一点,就不会被人带走你们……呜呜呜……”
“妈妈,不是你们的错。”诗毅轻声地安慰着。
“什么?”阮霜抬起头,不可置信地看着诗毅,明明一张脸挂满了泪珠,却忍不住笑了,那是发自心底的笑,“安安……你……你喊我妈妈、你喊我妈妈……”
诗毅叫出“妈妈”的那一刻,她自己也愣了。明明她来之前是忐忑的,见面之后也不知道该如何称呼,所以一直没喊他们,她完全没想到自己会在这样的情况下自然而然就叫了出来。
因为诗毅的这声“妈妈”,让这一家四口之间的距离瞬间拉进了。
接下来的时间,大家都不再提起过去的痛苦回忆,他们只聊现在。
一直到晚上十点半,他们才离开饭店。
阮霜依依不舍地拉着诗毅的手,说:“爸爸妈妈先回湾东交代一下,我们会尽快搬过来,到时候我们一家四口就可以团聚了。你哥哥最近一段时间都在南岭,你有事就尽管找他,千万别客气。”
“我知道了。”诗毅笑着应下,“你们回去的路上小心,其实你们在湾东生活了这么多年,不必因为迁就我就搬到南岭,反正两地离得不远,我去看你们也很方便。”
“不,一定要搬。”阮霜坚持,“我们已经失去了二十多年的时间,往后不管还能活多少年,我跟你爸爸是再也不愿意跟你分开了。”
“好,那我就在这里等着你们。”他们坚持,诗毅就随他们了。
因为找回了亲生父母,更因为从他们那里感受到了亲情以及对自己的在乎,诗毅这天晚上心情亢奋,躺在床上好一会儿都睡不着。
她翻来覆去的,闻樾躺在旁边可受不了,没一会儿就感到心痒。
当她再一次翻身的时候,他直接把人扣入怀里,嘴唇抵在她耳边说:“既然你睡不着,那我们来运动一下,累了就能睡着了。”
“不要。”诗毅拒绝,“我们来说说话好不好?”
“好,不过等运动完再说。”
“……”
良久,等诗毅软弱无力地躺在大床上,闻樾才有跟她聊天的心思,好脾气地说:“你想聊什么,我可以陪你聊到天亮。”
诗毅的眼皮已经在打架,全然没了跟他聊天的精力,嘀咕了一声“我困”,往他怀里拱了拱,秒睡了。
因为昨晚折腾到很晚,诗毅第二天起来连连打哈欠。她本来想睡懒觉的,但今天要去参加读书节的会议,时间又是定在早上九点,她只能早起。
闻樾看她一副睡不醒的模样,不放心她开车,于是亲自把她送去图书馆。
等她进了图书馆,闻樾才打算回敏学,但刚踩下油门,闻虎山的电话就来了,让他回家一趟。
闻虎山让闻樾回家不为别的,只为最近听说诗毅不是诗家女儿的事情。
“听说诗毅是诗家抱养的,这是真的吗?”闻虎山问。
闻樾不答反问,“怎么了?是不是诗毅不是诗家大小姐,你就嫌弃她了?”
“臭小子,你爸我是这种势利的市井小人吗?”闻虎山抡起抱枕就朝闻樾扔过去,“我只是关心她的情况,想知道她这些年在诗家过得好不好?”
“不好。”闻樾没有隐瞒,直接道。
闻虎山跟章悦冰听到这个答案的时候,不禁对视了一眼。
“怎么个不好?”章悦冰问。
闻樾拣了个大概,说:“诗丁杰跟徐薪茹在有了自己的亲生儿女之后,就看诗毅不顺眼,本来想把她送走,但因为外面的人都知道她的存在,只好继续把她留着。不过也仅仅是留下来,一点亲情都不给,经常骂她甚至打她,基本的吃穿也舍不得。要不然诗毅高中的时候不会舍弃公办名校而选择敏学,她完全是为了奖学金。等她成年了,诗家不跟她断绝关系就是想利用她跟商业合作对象联姻。”
“他们还是人吗?”章悦冰听完之后想骂人了。
“不是,连畜生都不如。”闻虎山气愤地说。
闻樾非常满意父母的反应,说:“所以,你们以后要加倍地对我老婆好,她太可怜了。”
“呵……你别口口声声地老婆叫着,你倒是把人娶回来呀。”章悦冰刺他。
“快了!”闻樾双手枕在脑后,“我本来在计划的,可是现在计划有些改变。”
闻虎山一听到“改变”,焦急地问:“为什么?”
“因为小毅昨天找回了自己的亲生父母,失散二十多年,我感觉他们不会轻易把诗毅嫁给我。”闻樾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