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宁不解眨眼时,余光似乎瞥见一辆银灰色车子掠过。
她微顿了顿,但没太在意,伸手回抱了下自己男朋友。
已经连轴转一个礼拜,那一刻她脑中只有一个想法——自己什么时候能睡个饱觉。
又一个加班的夜晚,季宁埋在几乎堆满半个会议室的文件里,打了个呵欠。
正用订书机一份一份装订,人都订到麻木时,被突兀响起的手机铃声惊了一下。
电话那头的声音很熟悉,透着嘶哑:“宁宁,你有没有可能借到一百七十万?”
“……”
季宁闭了闭眼,什么都没说,径直将电话挂断。
继续装订文件,指尖突然传来刺痛,她嘶了一声,下意识地抽开手。
指尖的尖锐疼痛感却久久没有消散。
手机在桌上嗡嗡震动,接连几条微信进来。
【你周围认识的同学,有没有家里富裕的?你不是有个男朋友吗?能不能帮爸爸问问看。】
【爸爸也知道那么多钱你肯定也借不到,可爸爸现在被供应商逼得实在是没办法了。】
【他们把债务转给了要债公司,那帮人为了要钱,什么事都干得出来,今天你奶奶看到门上的鸡血,人都差点吓晕过去。】
看到最后一条,季宁瞳仁猛地一缩。
会议室很大,是东格为审计人员专门预留的,三面落地玻璃,视野开阔,窗外却只有沉沉暮色。
连日来缺觉的副作用似乎在一瞬间涌了上来,季宁脑仁钝钝生疼,但也无比清楚——一百七十万,她认识的同学中,能拿得出的只有一个。
看着手机里那个风景图头像,季宁指尖移到输入框,迟疑半响,发过去一条:【在吗?】
对方没有立刻回复,之后很久都没有动静。
季宁不确定以他们浅薄的同学关系,严北承会不会借钱给她,她垂着眉眼,目光落到上面她之前发过去的文献上。
严北承是在两个小时后回复的她。
顶楼总裁办,比她所在的楼层宽敞很多,也安静很多。
季宁从电梯出来后,有助理上前,礼貌地将她引入常务副总裁办公室。
办公室门被贴心代关后,偌大的办公室一时间只余签字笔划过纸页的声音。
季宁在门口站了会,暗暗调整呼吸几次,才缓步走上前。
严北承坐在办公桌后,落下最后一笔,抬眼看过来,目光慢慢扫过她的脸,面色平淡,没说话。
也没开口要她坐。
季宁抿了抿唇,将一份文件轻轻放到办公桌。
“这个是《薪酬管理》课的报告,我多做了一份,不知道你需不需要。”
严北承没看报告一眼,目光依旧静静落在她身上。
季宁默了会,咬了咬牙,终于说出口:“你可以借我一百七十万吗?”
说完,不等他回答,又紧接着补充:“我会还你,按银行利率上浮5%。”
她觉得难以启齿,说话时都不怎么敢看他。
这两句落下,仍然没听到应声。
外面冬夜冷风拍打着窗玻璃,衬得室内更静。
季宁一颗心越揪越紧。
直要揪成一团时,才听到办公桌后传来低沉的声音:“报告和利息,我都不要。”
“那你要什么?”季宁下意识反问的同时,抬起头。
严北承双手交握,平放在桌上,明明是坐着的那一个,却自形成一股强大威压,仿佛周围空气都被冲击得稀薄。
季宁呼吸渐渐发紧。
他就那么没什么表情地注视着她,片刻后,薄唇微启,淡声道——
“要你。”
第3章 想到他
有那么几秒,季宁脑袋是空白的。
她怔怔盯着对面男人,眼睛一眨不眨。
像是太过不可置信,以至于怀疑自己听错,她喃喃着又问了一遍:“你说什么?”
严北承没说话,面无表情地从办公桌后起身,迈步朝她这边走来。
几步的距离,他步伐很慢。
宽阔而密闭的空间里,每一步声音落下,都像是被无限放大。
应和着这声音,季宁背脊一点一点僵硬,就那么眼睁睁看着他走近,到很近的距离,未停。
等近到呼吸都交融时,她忽而侧过脸,感觉到他的气息拂过自己脖颈。
清冷,凛冽,像树梢坠着冰凌的雪松。
无孔不入侵袭过来。
季宁维持着避开的动作,极力克制,身体仍有些微的发颤,她紧紧咬着下嘴唇,没说话。
严北承站定在她面前,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深黑的眼睛静静盯着她,从发丝到眼睫,从鼻梁到咬得泛白的嘴唇。
一寸寸地往下延伸,到下巴,脖颈。
眸光直接到侵略。
空气仿佛凝滞。
即将窒息的前一刻,季宁猛然往后退开。
她死死盯着严北承,眼底最清晰的,是强压的恼意。
良久,一字一句冷冷道:“我是你同学。”
严北承神色已经恢复淡然,转身不疾不徐折回办公桌后。
手中拿起一份文件,甚至不再看她。
“对我而言没有意义。”
声线毫无波动,公事公办的平淡。
季宁不知何时紧攥成拳的手蓦地一松。
四年说不到十句话的同学,的确没有什么意义。
没再多说一句话,她转身离开。
东格集团外观上很气派,占据一整片产业园,几栋大楼比肩而立,除了办公大厦,还有汽车研发中心和汽车体验馆,园区中央立有大大的品牌logo。
沉沉夜幕下依旧辉煌闪耀。
季宁跌跌撞撞一路跑到七楼审计楼层,在楼梯间窗前缓了好一会,翻手机通讯录,找出一个备注名为“哥哥”的号码。
是何学新修改的备注,她也一直没改回来。
接通后电话那头声音有些意外,带着熟悉的温柔:“今天这么乖,主动给我打电话。”
季宁盯着夜色下光怪陆离的城市,声音轻轻:“想你了。”
何学新似乎顿了顿,低声问:“怎么了?”
“没怎么……你今天面试怎么样?”
话音落,不等何学新接话,通话里忽然插入另一个声音——
“学新,我想了想,不然你也去宁宁的公司吧。”
何学新家是S市本地人,他妈妈操着一口纯正本地话,季宁大概能听懂。
电话另一头,何学新没怎么在意,随口回了门口探头进来的何母一句,“试过了,人家不要我。”
何母似乎很是意外,啊了声,脱口道:“那宁宁怎么进去的呀?”
通话短暂陷入静寂。
三秒后,季宁听到何学新难得有些严肃的声音:“妈,您说什么呢,宁宁很优秀的好吧。”
通话再回归时,何学新主动起了另外一个话题:“过年什么时候放假,想要什么新年礼物,哥哥都送你。”
季宁默了片刻,“我想要一百七十万,也可以么?”
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玩笑,何学新笑起来。
“为什么刚好是一百七十万?”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又聊了会,挂了电话后,季宁在原地站了许久。
她的朋友圈很单纯,大部分都是周围同学,将通讯录翻到底,她给自己的大学室友万念拨去电话。
万念先问了她一句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季宁没多言,万念也没多问,很义气地说把自己小金库里的两万块掏空来支援她,末了还补了句,“不够的话我再向爸妈要点。”
季宁沉默两秒,说:“够了。”
几通电话过后,季宁将东拼西凑的几万块,连同自己这个月的实习工资一起转给季庆波。
然后拨去电话,接通后不等对方开口,径直说道:“爸,目前我能负担的只有这些,剩下的你把老家的房子卖掉或者抵押,然后跟对方签按月还款协议。”
顿了一下,又说:“把奶奶接到我这儿来。”
这天夜里,季宁睡得很不安稳,似梦似醒间做了很多的梦,梦到小时候,梦到奶奶。
不吃不喝跟爸爸一起按月还利益,是季宁能想到的最坏的结果,可没想到事情还有更糟的另一种发展。
隔天季庆波再打来电话,还未开口,恐慌已顺着电波传过来。
“对方不同意签协议,而且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就改变了主意,给出三天期限还钱,不然就去公安局检举。”
季宁迎风赶在上班的路上,声音干涩疲惫:“那就向法院申请破产清算,法院会摇号确定会计事务所对公司进行审计,如果你没做错事,法律不会冤枉你。”
季庆波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