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重怀疑这人是不是小时候不小心被狗咬了一口,然后三观顺带被一起叼走了。
脑子里挤满“季宁跟严北承八字不合不共戴天”“这辈子都不可能和解”之类的一排排弹幕,季宁整个人气咻咻的,忽地收回递筷子的手,转身就要下车。
手腕在下一秒被拉住。
隔着羽绒服衣袖,季宁手臂却微微一僵,反应了一下,才想起往外挣。
严北承没松,静默片刻,“筷子给我。”
清清淡淡的口吻,落在耳朵里,莫名像是带了两分温柔的轻哄意味。
季宁眼睫很轻微地掀动了一下,没给。
许是知道挣不开,倒也没再挣。
整个人面对着车窗那边,看都不看严北承,留给他一个冷漠的后脑勺。
他都明目张胆地说会更欺负她了,她才不要再做东郭先生!
后头拉住她手腕的那只手动了动,拇指似是轻轻摩挲了下。
“嗯?”
低低的,语调微扬的一个字,季宁扣住车把手的手指却不自觉地紧了紧。
她也不知道在想什么,顿了顿,倒真的慢吞吞扭过身来,但依旧没有递筷子过去。
绷着点气势为最后一丝尊严而战,道:“那你把刚刚那句话撤回去。”
严北承唇角往上,很轻地扬了一下,“怎么撤?”
季宁依旧绷着面色:“你就说,你以后再也不欺负我了。”
明明说的是正经话,不知怎么,话说出口,她脸颊莫名烫了一下。
其实她也没指望严北承真的不再欺负她,只不过是想在这一刻的言语上占据一下上风而已。
严北承与她对视几秒,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竟然真的点了点头,语气里还莫名其妙地透出两分浅浅的无奈。
“以后都是你欺负我。”
“……”
季宁怔了怔,显然没想到严北承能妥协得这么彻底,猝不及防地,一股喜悦感不可自抑地自心底咕噜噜冒出来。
她压了压嘴角弧度,重新将筷子递了过去。
严北承心情似乎也不错,接过夹了块年糕送入口,还给面子地夸了句好吃。
季宁抿了抿唇,在心里默默腹诽:虚伪。
因为从他的表现来看,明显是吃不太习惯,筷子夹得有一搭没一搭,斯文矜贵得过分。
但也没放下筷子。
就那么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
冬日的下午,巷尾有人家在挂灯笼,远处时不时传来阵阵鞭炮声,处处透着年味。
季宁也没急着离开,安安静静坐在车里,怀中抱着大南瓜,手指有意无意地轻抚上面柔软的绒毛,默不作声地等严北承吃完。
然而没等到他吃完,倒是先等来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严北承这辆车停在老旧的巷子很惹眼,当季宁留意到她爸爸探头探脑往这边走过来时,眼皮跳了跳,知道不能再待下去了,她急匆匆地和严北承道了声别,不等他应声,径直推门下车。
刚刚她回家拿年糕时,她爸不在,应该是奶奶给他打了电话,刚回来。
“爸,你回来了,外面太冷了,我们快进去吧!”季宁下车后,快步往前走了几步,推着她爸就要进家门。
可季庆波注意力已经被她刚刚坐过的那辆车强烈吸引,没动。
“谁啊?开车送你回来的?”
“没谁。”季宁敷衍道。
可话音未落,后头霍然传来开车门声响。
她猝不及防回头,就见严北承已推门下车。
身形高大挺拔,通身的矜贵不凡气度。
“季宁,盘子忘了拿。”他说。
季宁咬了咬唇,三步并作两步往车前走,打算拿了盘子就折回,可自己爸爸反应更快,跟着闪到车旁。
一双眼睛笑眯眯地在严北承和她身上转了转,问:“宁宁,这位是……?”
季宁也不知道是不愿意介绍,还是怎么,抿着唇没吭声。
倒是严北承大方接了话:“严北承,季宁的同学。”
季庆波脸上笑容愈发亲切:“如果不急着回家,来咱家坐会儿?”
“……”
咱??
季宁转头睇了眼自己亲爹,摆出一副黑人问号脸,外加两分警告。
而后又将脑袋转过来,用眼神示意严北承快拒绝。
然而,两个男人默契地一同选择了忽略她的疯狂暗示眼神,客套间便并肩往家门口走去。
“……”
在原地瞪了那两人的背影几秒,季宁跺了跺脚,跟上去。
是个两层自建楼,从门口进去,有个很小的院子,一侧停着辆电瓶车,另一侧有棵枣树,冬天枝桠光秃秃的。
推开入户门,有饭菜香扑鼻而来。
季宁奶奶正在厨房忙活,听到动静出来,见到严北承,愣了愣,随即很惊喜的样子:“你是何学新吧?”
季宁端着年糕盘子跟在后头,闻言一顿。
奶奶说话用的是当地方言,季宁不确定严北承听懂没有。
她垂了垂眼,心头没来由地涌过一阵难言的滞闷感,也说不清具体是因为什么,总之一时间没说话。
“奶奶您好,我是严北承,也是季宁的同学。”
严北承倒是从容大方,比平常多了两分谦和,一副有礼君子样。
季宁抬头看了他一眼。
不知怎么,看他这么应付自如,她心里刚刚那点郁郁顷刻消散,转瞬又被一种别别扭扭的不痛快替代。
季庆波生意场上混迹久了,是个人精,扫一眼就知道事情不简单,紧忙扯开话题,并热情地招呼严北承落座。
进门左手边就是客厅,不大的地方,严北承高大的身体坐到沙发上,手自然地搭在长腿上。
季宁犹豫了下,没直接上楼,也磨蹭过去,挨着边边坐到另一端。
要不是沙发太小,能跟严北承之间相隔十个人。
她端坐几秒,不动声色地朝沙发另一端觑了眼。
别说,这人有个能力还真的是不得不服,就是到哪儿都卷着一股强大的王者气场,往那儿漫不经心一坐,反倒衬得一旁的她像是客人。
季宁不服气地默默挺直腰背,试图端出主人的气势。
刚挺了不到半分钟,爸爸一巴掌拍过来。
“倒茶啊。”
“……”
力道不大,尊严碎一地。
余光瞥见严北承似乎是勾了下唇,季宁气不打一处来,在原地干坐两秒,竟然娇嗔一样哼了声,也不知道在哼谁,哼完脸还莫名其妙红了红,压根没理她爸倒茶那一茬,飞速起身噔噔噔上楼,隐约听到她爸在后面叨叨“被她奶奶惯坏了”之类。
严北承目光从那抹鹅黄色收回,微微低眸,掩住眸中浅浅笑意,慢条斯理地执起桌上茶壶倒水。
这栋房子比较老了,一楼厨房客厅,还有间卧室,奶奶腿脚不方便住楼下,季宁住二楼。
进自己房间后,拿了衣服去洗澡。
南方严冬,洗澡堪比上刑,季宁速战速决,抖着身子出来时,脑中只有一个念头——等攒够了钱,一定给家里装个暖气。
其实季宁家经济条件也不是一直这么拮据,因为季庆波不靠谱的性子,她家属于时而有钱时而没钱,赶上她爸在哪儿发了财,就过上一阵小有富足的日子,但也可能第二天就被一堆人追着要债,所以季宁一直很没有安全感。
直到她现在好不容易熬到自己工作能挣钱了,可又不过是个实习生,薪水有限。
即使先不还严北承的一百七十万,等她攒够安装暖气的钱,也快到明年夏天了,想到奶奶那天一冷就痛风的身子骨,季宁无力地深深叹了口气,又往身上裹了件厚厚的披肩毛毯。
再下楼时,严北承还在。
显然,在她洗澡时,她的爸爸也经历了一场洗礼,这会儿完全被严北承的人格魅力折服的样子,不知聊到什么利好商机,望向他的双眼都放着兴奋的光。
季宁觉得没眼看,眼不见心不烦地索性走去厨房帮奶奶的忙。
再怎么拮据,年夜饭也是一年中最应该丰盛的一餐,厨房里食材不少,大部分菜品已经做好摆上小餐桌,奶奶在弄季宁爱吃的桂花糯米藕。
厨房很小,两个人都有些转不开,奶奶也不舍得自己孙女干活,塞了个果盘给她,让她端出去陪客人说说话。
季宁却端着果盘自己吃起来。
奶奶纵容慈祥地笑,另外又找了盘子,重新切了个果盘,正要自己端去客厅时,忽然又被季宁接了过去。
端着果盘走过去的一路上,季宁都在默默思忖怎么不动声色地用眼神提醒严北承他该走了。
等将果盘放到茶几,她站在严北承旁边没动,等着他投过来视线。
可她爸和严北承聊得太投机,自己亲闺女走来没看见不说,还用眼神紧紧揪住严北承不放,一副狂热的投机商模样。
季宁在旁边杵了足足三分钟,也没获取半点注意力。
相较于她爸的热切而言,严北承倒是慵懒闲适,目光轻轻落在她爸那边,妥当应付的同时,修长干净指节稍抬,慢条斯理地捡了块果盘里的牙签水果。
季宁干巴巴站了好一会,没趣地折回,想了想,不甘心地又掏出手机给严北承发微信:【我们家要吃年夜饭了,你要一起么?】
忍了忍,没在后面加微笑表情。
这话里的逐客意味已经很明显,相信以严北承的功力,一定看得出来。
发完之后,她从厨房探出点脑袋看过去,果然见严北承朝她这边望了眼,而后收了手机,从容起身。
“叔叔,时间不早了,我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