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这时候开始,把一切当做一场游戏,你会遇到各种npc,上课的老师,食堂打饭的阿姨,检查卫生的学生会干部,你的同学……
“每天的八节课是你需要完成的八个日常任务……
“npc老师可能会表扬你,只因为你触发了某个条件。也可能会批评你,但这并不能说明什么,你只是在游戏里踩雷了。
“npc同学性格各异,有的会对你传递友善,也有的也许会伤害到你,不要害怕,这个时候你的首要任务是保护好自己,不要掉血条。
“你可以去小卖铺、水果店补充能量。在游戏的过程中,如果觉得累,可以挂机休息,谁都不理。
“无论怎么样,一旦时间走到下午五点四十,下课铃就响了。”
嘉南听清楚了他要表达的意思,语速缓慢地问:“然后呢?”
陈纵还没有擦干的墨黑发梢滴下一颗水珠,啪嗒掉落在纸上,他用指腹擦掉,接着说:“然后游戏结束,走出学校,回到我身边。”
第32章 “待在我看得见的地方。”……
嘉南从陈纵手里接过书包, 走进学校。
回想着陈纵所说的游戏设定,再打量眼前的一草一木,校园环境仿佛变成了游戏背景。
通过林荫大道, 路过宣传栏,踏入教学楼,走进高二7班教室。
就像游戏玩家传送到地图上的指定地点, 开启今日任务一样。
孙汝敏走过来时, 嘉南想, 不那么友善的npc出现了, 她说不定还是个隐藏boss。
“把昨天的英语笔记借我看看吧。”npc无礼地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我也没有做笔记。”嘉南回绝了。
“是吗?”孙汝敏说:“那真是稀奇,你上课一般都很认真, 也很听老师的话。”
体育课, 嘉南去器材室归还器材时, npc孙汝敏阴魂不散地再次出现在了视野当中。
嘉南看见她在对隔壁班的杨竹施暴。
学校器材室的地板陈旧,缝隙里积满了黑色污垢和灰尘,高高的窗户开在头顶,玻璃斑驳不清, 把这里衬托得更加像监狱。
嘉南手里拿着根跳绳,推开小门进去, 冒然闯入了现场,烟味扑鼻。
里头的嬉笑与打骂声停了一瞬。
七八个少年回过头来, 齐刷刷看向嘉南。
他们旁边的仰卧起坐的垫子上跪着一个人, 是杨竹, 他脸上有红白交错的巴掌印。
嘉南进退两难。
该看见的、不该看见的, 此刻都看见了。
其中一个寸头爆了句粗口,质问戴眼镜的男生:“艹,不是叫你锁门了吗?”
器材室的正门的确从里上锁了, 但旁边还有一扇少有人通过的侧门,被他们漏掉了。
嘉南就是从侧门进来的。
“来都来了,别急着走啊。”
嘉南后背被人推了一把,踉跄向前。她用手扶住墙壁,粘了一手的墙灰,但也顾不上了。
视野中,孙汝敏露了脸。
她靠在铁架上,动作熟练地点燃一根细长的女士薄荷香烟,把烟用唇衔过去,问嘉南:“抽不抽?”
似乎把嘉南当作一伙的。
嘉南避开了孙汝敏吐出的烟圈。
她处在危机四伏的环境里,谨记着陈纵交待的,无论发生什么,首要任务是保护自己,不让自己掉血条。
旁边的人虎视眈眈,其中有几个面孔,嘉南叫得出名字。7班和8班这节体育课重合,他们都是两个班里的问题学生。
垫子上的杨竹双腿跪麻了,不小心发出声音。
孙汝敏抓起杨竹的短发,力度极大,像要连着他的头皮一块揪掉,眼睛却望向嘉南,对她说:“外面都在传跟你杨猪在一起。”
“跟条猪在一起,是不是想想都觉得恶心?”
孙汝敏弯下腰问杨竹:“那些话不会是你传出去的吧?”
杨竹疼得五官扭曲变形,“……不是,我什么都……都没往外说。”
“那是谁传的?”
“……不知道。”
可能是某个不经意路过的人,看见杨竹频繁找嘉南,或是看见嘉南给杨竹递纸条,一传十,十传百,流言就这样散播开。
乏味的学校生活最需要八卦来调剂。
孙汝敏把烟头在墙上摁灭,留下焦黑的一个点。她朝寸头道:“球杆呢?”
接着,便响起木质台球杆在地上拖动的声音。
杨竹被恐惧激起了求生的念头,要往外跑,还没爬起来,就被按回去。
孙汝敏举起相机拍了两张他狼狈的模样。
拍完杨竹,手里的镜头如同有意识般,习惯性对准嘉南的方向,连拍了几张。
嘉南反应过来,立即用手遮挡。
“只是拍张照片而已。”孙汝敏想留下嘉南不同时刻的任何表情。
她搁下相机,接过男生手中的球杆,表情认真,像在思索接下来要怎么玩。
嘉南冻在了原地,遍体生寒。
她既不是施暴者,也不是承受者,却仿佛感觉有人在用力凿她的脑袋,一突一突的钝痛袭来。
孙汝敏见她面色苍白,似是不忍,理所当然道:“我在帮你啊。直接把这头猪赶出学校,那些流言不就自然消失了嘛,多简单。”
球杆很长,孙汝敏拿着在空中挥舞了两下,发出凌厉的响声。
她在找手感。
端详着杨竹的脑袋,琢磨要从前后左右哪个方位下手更好。
球杆再次高高举起,正要蓄力砸下,“铃——”
刺耳的铃声响彻整座校园。
下课了,陆续有人要来归还体育器材,砰砰地在推大门。
“今天算了。”孙汝敏觉得没意思,扔掉球杆。
寸头男把杨竹被扒掉的外套扔到他头上,把人拽起来,威胁道:“管好你的嘴,不该说的别乱说。”他警告完杨竹,再次看向嘉南,目露凶光。
孙汝敏拍了对方一把,“行了,走吧,她也不会乱说什么。”说着,孙汝敏自如地去握嘉南的手腕,恰好抓到她的手表。
“一直想问你,”孙汝敏说,“这是只男表吧?”
嘉南甩开了她。
外面在下雨。
石子路被浸润得微微发亮,嘉南跑走时,脚下一直打滑,差点摔跤。
她从跑变成了快走。
陈纵的手表紧紧贴合着她手腕上的皮肤。
起初这只表她戴着是不合适的,表带调到最短,对她的手腕来说还是过于宽松。后面陈纵拿去换了根合适的表带,让她戴得更舒服。
除了洗澡,嘉南从不摘下它。
它就像是某种庇佑。
孙汝敏追上来问:“这个牌子的表你知道多少钱起步吗?是那个人送你的?”
“你跟他住一起?”
“他给了你很多钱?”
“如果你需要钱,我也可以给你……”
嘉南忍无可忍地推了孙汝敏一把。她用了十成力气,孙汝敏摔坐在石子路旁的草坪里,眼眸被雨水冲刷得发亮,像某种野兽的瞳。
她盯住嘉南,没有生气,反而缓缓笑了。
下午五点四十,当天最后一趟课结束。嘉南飞快地往学校门口赶,游戏结束,她在校门外看见了正在等她的陈纵。
飞奔过去,人太多了,遏制住想要抱他的冲动。
只是走进他伞下,对他说:“阿纵,我不想玩这个游戏了。”
*
晚饭期间,嘉南眼前不断浮现出杨竹被揍得鼻青脸肿的模样,两条对称的红色液体像彩带一样从他的鼻腔中流出来。
嘉南在餐桌上吐了。
她第一次在陈纵面前出现这种情况,慌乱,难堪,手足无措。
推开椅子冲进了卫生间。
“等等——”她伸手阻止陈纵跟进来。
脸埋在洗手池里,打开水龙头冲洗,不愿意转过去面对陈纵。
陈纵的脚步停滞在门口,没有再朝里一步。
时间大概过去五六分钟,两人都没有动。嘉南关掉水龙头,一抬头,看见镜子里狼狈不堪的自己。面色寡白似鬼,被打湿的几缕长发黏在脸上,眼眶通红。
她的胃很难受,喉咙很痛,身体仿佛不是自己的,不受自己控制。
恐慌感让她窒息,她想锤打钝痛的胸口,但是怕吓到身后的陈纵。
“阿纵。”嘉南还是没有转头。
“嗯。”
“我想自己待会儿。”
陈纵静了几秒,“可以。”
他尝试跟她交换条件:“不要去卧室,你在沙发上看会儿电视,待在我看得见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