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在此时,敲门声再次响起。
孟茵皱眉,打开房门,依旧是顾让,只是此时的他气喘吁吁的,额头满是汗意,脸色煞白,递给她一份醒酒汤和热牛奶,声音嘶哑难听:“麻烦给她。”
孟茵看了眼手里的东西,又看了眼停留在二十层的电梯,紧皱的眉微舒,却依旧只淡淡回了句:“知道了。”
说完再次关上了房门。
直到看着秦蝉安稳地睡下,孟茵才松了一口气,起身下楼。
却在走到公寓门口时,孟茵停下脚步,皱着眉头看着停在不远处昏暗里的黑色轿车。
之前来婵婵家聚餐几次,每一次出门总能碰见这辆车,停在黑暗里,不知停了多久,不知何时离开。
她见过这辆车,只是之前不确定,如今则可以完全确定车主人是谁了。
沉思了几秒钟,孟茵上前,直接敲了敲车窗。
车窗徐徐降落,孟茵看着明显比上次见面瘦了一圈的男人,开门见山地问:“你和婵婵四年前就认识了?”
顾让看着孟茵,张了张嘴才发生声音嘶哑的厉害,只点了点头。
孟茵冷笑一声,毫不客气地说:“那我还真不喜欢你啊。”
四年前,在河滩边看见婵婵的时候,她第一次看见一个人的眼神是空洞的。
甚至在和她说话时,她的眼睛都没有焦距。
那时的她在笑,在动,在言语,可她的目光却只有茫然,仿佛完全不知道下一步自己该做什么。
过去三年,婵婵去了很多地方。
不是因为她喜欢四处游荡,是因为她不知道自己该去哪儿。
她说,她没有家了。
这一晚,顾让回到尾巷路时已经凌晨四点了。
他坐在卧室里,看着书桌上偌大的地图。
大片的空白,夹杂着那些涂红的标记。
这个世界上,有一万三千八百六十一个城市。
太多了。
而那些标红的、他去过的城市,太少太少。
少到他总是找不到她。
总是找不到她。
孟茵最后说:婵婵太需要安稳了。
秦蝉也说:她想定下来了。
似乎,他真的只是一个困扰。
冰箱里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就只剩下了酒。
就像回到了四年前的那晚,顾让安静地、一个人喝着酒。
不同的是,他的酒量在四年里好了很多,好到喝了很久都没有醉,清楚地知道,现在不是四年前了。
四年前他可以大醉一场后洗干净身上的宿醉,拼命地熬下去,以一个强大的自己去迎接自己想要保护的人。
而现在,他却完全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走下去了。
前路没有了目标,忙碌没有了方向,好像什么都失去了意义。
他看着晨曦破晓,看着阴云压城,看着天空复又变得昏暗。
直到敲门声响起,持续了很久后,房门被人用钥匙从外面打开。
徐骏意的声音大剌剌地传来:“老大,把和华悦的合作推给我就算了,连公司都不去……”
继而声音戛然而止。
徐骏意看着脸色煞白的男人,又看了看周围的酒瓶,慌忙上前:“老大,你玩自虐呢?”
说着,他扛起顾让的手臂:“先去医院看看。”
“我没事。”顾让的声音异常的冷静,可是却一点力气都没有。
“少来。”徐骏意直接将他堵了回去,用脚踹开房门,将他半拖半扛地放到车上,朝最近的医院驶去。
晚上八点钟的医院仍有些忙碌,索性挂号的人并不多。
徐骏意将顾让扶到医院走廊的长椅上:“老大,没有提前预约,我先去挂号。”
顾让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坐在长椅上,看着光洁的大理石地板发呆。
医院门口,一个女人扶着男人走了进来。
“我就知道你放心不下。”男人的声音带着丝志得意满的窃喜。
顾让的身躯一僵。
女人的声音低柔却格外陌生:“如果不是上次我受伤你照顾我,我不会管你。”
顾让缓缓抬头看去。
男人仍在笑着,眼中满是温柔:“那我倒希望这发烧的时间再长些……”
顾让望着不远处的男女。
那个叫陈晨的男人,身边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女人。
他半靠在女人身上,二人世界几乎没有缝隙,女人撑着他的手臂,就像靠在他的怀里,动作说不出的宠溺。
顾让忍不住攥紧了拳,死死盯着那二人。
秦蝉说,她想定下来。
可是眼前这个人,却和别的女人亲亲我我。
徐骏意已经返回:“老大……”
话还没有说完,只觉眼前人影闪过。
顾让疾步上前,一把抓住陈晨的衣领,竭尽全力地两拳砸到他的脸颊上。
人群中一阵混乱,有人尖叫着避开。
陈晨一时不察,被击倒在地,唇角立刻便流了血。
沈曼慌忙上前要扶住他。
陈晨将沈曼护到身后,皱眉看向来人,瞬间认出了他:“顾先生,你要做什么?”
顾让看着陈晨的动作,脸色越发阴沉,双眸漆黑如同蓄势待发的野兽,浑身散发着如冰的气场,呼吸微急,上前又要朝他打去。
徐骏意上前想要拦住他,可之前还无力的顾让,此时却像失去神志似的,任他如何阻拦都无能为力。
他转头,看见陈晨身边的陌生女人时也愣了愣,干脆直接上前抱住了陈晨想要还手的手。
陈晨再一次结结实实地挨了几拳。
感觉差不多了,徐骏意松开手,看着难以调和的局势,只得拨通了秦蝉的电话。
……
秦蝉接到电话时,刚洗完澡从浴室出来,看见徐骏意的来电后愣了下,才按下接听键。
“秦美女,老大和你未婚……内谁打起来了!”
秦蝉皱眉:“什么意思?”
“老大和那个叫陈晨的,打得挺严重的,都见血了,我拦不开,”徐骏意那边的背景音格外嘈杂,“就在海华医院。”
秦蝉抓着手机的手一紧:“他没事吧?”
徐骏意正忙着调和局势,随意问了句:“谁?”
秦蝉刚要开口,下意识吐出的那个名字却僵在嘴边,良久,她只低低道:“我现在过去。”
第37章 今日 我也不值得!
秦蝉赶到医院的时候, 已经九点多了。
头发还没有干透,发尾氤氲着淡淡的橙香,和医院的消毒水味道格格不入。
一直到了八层, 秦蝉走出电梯拉住护士:“你好, 请问有没有……”
她的声音随着看见走廊深处那个长椅上的身影而顿住, 放开了护士:“抱歉。”
说完快步朝那边走去。
顾让穿着件白色毛衣坐在那里,手肘撑着膝盖,头发微乱垂在前额,侧颜的脸颊上有些红肿, 目光定定地看着地面,一动不动,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听见急匆匆的脚步声, 顾让的身躯动了动, 抬起头朝来人看去,随后缓缓地站起身。
秦蝉的脚步微缓, 走到顾让面前才注意到, 他的唇角也积了瘀血,衬的唇越发殷红, 身上散发着酒味,脸色煞白如纸, 见到她时漆黑的眸勉强亮了亮。
“秦美女!”正拿着单据走来的徐骏意看见秦蝉,忙唤她。
秦蝉回神, 收回目光:“陈晨怎么样?”
顾让眼中的光芒僵滞住, 继而慢慢化作一汪深潭, 沉溺于黑暗之下。
“只是轻伤,没大碍,”徐骏意复述了医生的话, “就是人在发烧,我把单子给护士,顺便去拿药……”
说到这里,徐骏意看了眼秦蝉的表情才继续:“那个女的在照顾他。”
秦蝉沉思了下,应该是沈曼,她点点头:“我去看看他。”
“诶,秦美女,”徐骏意忙叫住她,“你要不等等,等我把药单给护士跟你一块进去,一对二你可能得吃亏……”
秦蝉默了默:“……不用了。”
话落,她飞快地看了眼一旁的顾让,便要朝不远处的病房走去。
却再次被拦下了。
一只冰凉的手抓住了她的手腕,没有用力,只是轻轻地攥着,只要稍稍用力就能挣脱开来。
秦蝉脚步僵在原处,低头看过。
那只手苍白得近乎透明,手背上青筋突兀,骨骼微微泛红,沾染了几滴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