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第二天也就是最举世瞩目的这一刻,银河却无暇看她的小陛下了,一鸣这次发作得特别痛苦,她手脚都被绑住了,人却依旧挣扎乱扳,手腕脚踝都勒出了红痕。
这是个完全得凭借意志力的事情,若没有人这样悉心陪着她,如她毒瘾这样深切了着实无望。医生都说闯过这一关,今后就好受不少了,所以银河坚决支撑着她。一鸣简直放弃一切尊严痛哭相求了,“银河银河,我错了!从前是我对不起你,求求你,给我一口,就一口!”
“银河!”周有忙要去拉住她,
一鸣的嘶鸣太锥她的心!银河推开他的手,坚持走过去捧住她的脸,与一鸣赤红的眼相对,“挺住!过了今天就好了,”
“我挺不住了,给我一口吧,我就这样了……”一鸣的身体在颤抖,好似身心都在垮,银河紧紧抱住她,“垮不得!”这一刻,这个女人忽然显得特别有力,她几乎抱起了她,“王一鸣,冲过去!相信自己,你战胜得了它!”一鸣的身体颤抖得更厉害了,银河这时候忽然抬起手像抱孩子一般掌住她后脑,嘴里开始轻喃,“阿毘达磨……阿毘达磨……阿毘达磨……”全是类似咒语一般的……
在周有眼里如何不神奇!
一鸣渐渐放松,颤抖也慢慢止,连人的神情都逐渐安详好多……她靠在银河肩头,仿佛回到母体一般,眼里真是真纯,望着她,痴迷地望着她……
其实,银河自己也震惊呢。
她就是被逼得没法儿了,不由自主念出了经常念给六子听的“藏地密语”,哪晓得简直见奇效!这就是之前说的“帮了她大忙”,竟然对一鸣戒毒起了很好的辅助作用。
一鸣这一关算闯过去了,
只待她服药安稳睡去,银河才拖着疲累的身子回到电视机前。直播没赶上,看了转播,她的小舞也好争气,这位史上最幼溥皇首次亮相尘世就惊艳世人!首先,是个太漂亮的宝宝,之后,成为了多少待产妈妈争相贴在闺阁墙上“每日要瞻仰”的宝宝;再一个留给人印象深刻的,就是他单手始终抓着的一只穿着大红小袄的“小怪兽”莎莎,可爱吧,又显得那样霸权,主要是莎莎眼中一直流露的怯意与臣服感,给小舞宝宝身上也添了几分“君权神授”感……
银河也着实累了,笑着都有几分倦意,肯定不是说登基大典一结束就能把小舞送来,这一段时间新溥皇还有许多“典礼场合”要亮相,下午,银河就和儿子再次视频,小舞俨然已没有登基大典上的“神宝宝”模样,两手直抓屏幕要妈妈抱。成安都看出来银河的不得力,问询了好半天,银河坚持没要宫里来添人手,只说今天是高兴的,肚子里的毛毛也兴奋,折腾了下她……其实,小宝宝乖着呢。
最心疼的肯定还是六子,
头回,参长将iPad避人耳目拿到一边,对着屏幕亲……要知道,就前两天银河啫啫叫他这么做,他还说她不得他了。
反正,累是累,累得她高兴。一鸣一天比一天好转,小舞也顺利登基,银河觉着累得值!
一周过去,一鸣看着状态好多,人都能下床慢慢走走了,银河始终陪着,就算她态度又转冷淡,银河也坚持陪着她,即使有如独角戏,自言自语,她也对她说着,念着,“……那瞬间我第一次琢磨了一下老去的问题,但没几天就忘了。接下来的发现是经常在不同时代的早上醒来,发现疼痛的部位神出鬼没。有时感觉死神已经冲着我舔爪子了,可第二天又遁去无踪。我听说人变老的第一个征兆是越长越像亲爹,这样看来我将永葆青春,因为我这张马脸无论如何也不像我爸的生猛加勒比样貌或是我妈那罗马雕塑般的容颜。实际上,改变是静悄悄进行的,你内心觉得你还是从前的那副皮囊,别人从皮囊外观察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她念着马尔克斯的《昔年种柳》。一鸣一开始也觉得烦,可当看到她念得竟然是英文原版——这就不得不叫一鸣佩服了,她是边译边读……一鸣从内心里又不由自主召唤出由小就对她的“仰视感”。
第193章 193
说实话,哪怕作为一个女孩子,王一鸣见到雪银河第一面都被她吸引。漂亮,漂亮,很精灵的漂亮。
那是个脆亮的秋日午后,秋云不动。一鸣在水泥案子上打乒乓球,对手正手攻球打飞了,她转身跑去捡球,拾起球站起来的一瞬间,仰头看到不远处父亲和一个女孩儿在那头走。
望见双杠,女孩儿跑过去,双手紧握双杠的一根,边压肩膀边和父亲说话,她的肩压得很低,黑发梳成马尾,随重力垂下,最低处低于她臀部的最高点。
她的小腿腓肠肌拉得很长,挣脱运动裤,近脚踝处裸露出一段,和裸露的脖颈呼应,对抗重力向上,似乎一直延伸到臀部的最高点。
太阳被云遮住一部分,遮不住的光金子般从云彩边缘倾斜而下,一阵风从无何有处升起,操场上的国旗、白杨树的叶子和那个女生的黑发朝一个方向飘扬。那一瞬间,一鸣且看不到她的脸,但是深深感到,她是高级太多的物种,漂亮健康得神造一般……
“爸!”一鸣跑过去,
女孩儿面庞转过来,一鸣又是心一窒,实在好看,眉毛弯弯眼眸清澈如住有神明,她站直,风又来了,她抬手揉揉鼻翼,笑得又憨又有些不好意思。
“这是我女儿一鸣。一鸣,这是银河。”父亲介绍,一鸣继续打量她,眼神着实也不显善就是,“哪个银河,”
“疑是银河落九天的银河,”父亲完全不掩饰对她的喜爱,十分爱护地说,“让她说!”一鸣本能就强势说,
银河一笑,似乎也不在意她的态度,“不到银河到广寒的银河。你好,我是雪银河。”又望向父亲,“这个拼车计划当然好,不过在拼车的算法上还得做大量的迭代。打个比方,早上八点钟,有三个乘客要出行,ABC,这三个乘客分别要从A1去到A2,第二个乘客从B1到B2,第三个乘客从C1到C2。
方案1,如果安排用一辆车先接A再接B,再接C,先把C送到C2,再把B送到B2,再把A送到A2,对于A来说这个乘客的体验比较差,因为他的绕路时间和距离是最多的。
可如果依据大数据算出迭代,假如可以派两辆车,一辆车专门去接B和C,另外一辆车去接A。与此同时,按照预测能力,可以预测出在A行驶到路上的过程当中,会出现一个B跟A更匹配,这样同样保证所有乘客拼成功的概率没有下降的情况下,让每一个乘客在路上消耗的时间都显著下降……”
可以看出她脑子动得飞快,条理特别清晰。而且,十分阳光有个性,她不在乎“你女儿”用什么眼光打量她,因为跟她无关。她只跟你把事情说清楚——一鸣也是后来才知道,全是父亲“找到”的她,那时候父亲投资一项“拼车出行”,团队找到这位“数学天才少女”,帮忙做数据分析。
“银河!”那头她同学在喊她,她爽朗一抬手示意看见,这头还是有礼貌地,“我今晚会做个‘意见书’出来,直接发您邮箱?”
父亲点头,
“好。那先告辞,走了。”走时也对一鸣一点头。
父亲一直望着她消失在转角,一鸣框上父亲的胳膊,“你好喜欢她的样子!”一鸣永远记得父亲终于找到心爱的神情,“是很喜欢。”……
她确实很得人心,
在一鸣看来,像毒,且是那种致甜的毒,谁沾染上就难忘不舍,就算一鸣自己,似乎也难逃这方“甜毒”,一鸣至今难忘,哪怕那个激烈的雨夜,父亲打了她一巴掌,说了最狠心的话“此生再不相见!”——一鸣站在那高高的台阶上,居高临下睥睨她,银河一身湿透,雨水泪水混合早已看不清她的脸,却依旧如那个脆亮的秋日午后第一眼见到的,站得笔直的,扬头望向自己,“其实你不必这样,你始终是你父亲的最心爱,任何人不可能夺走。你这样,只会自贱自轻。”她转身独自走了,一鸣在她身后疯狂地喊,“他不要你了我就高兴!!”实际,也是泪流满面,她们那样好过,是自己妒恨了,父亲对她太宠爱了,超过了对她这个独生女儿……
一鸣收回忆起往事的心揪,回头望了眼站在门边的银河,如今她大腹便便,即使生第二胎了,竟然还是初识模样,主要是眸子里的东西,没变。
“车来了么,”一鸣冷言。边收拾着东西,她坚持要走。现在她生理上已经把毒戒了,身体还有些虚弱,但是必须走,她不能再这样见到银河,更是心上的折磨……
“周有送你走。巍山别墅已经给你收拾好了,你回去后……”
“不用你管了!”一鸣突然吼,她回头,“我也不会感激你分毫,”似乎又面对不了她的眼,立即回过身,“到此为止,你我也此生不必再见。”
感觉到银河的走近,
她的声音一如从前,清晰隐隐带着朝气,“你也不必感激我,就当我这是‘还债’吧,从前你父亲对我的好,我也无以报答。一鸣,我始终当你还是聪明人,吃一堑长一智,经此一遭,什么人值得亲近什么人需要防范,相信你心里也该有数。人一辈子不长,过自己想过的生活也要对得起所有真心爱惜你的人。你我是不必再见,各自珍重吧。”
一鸣死死咬着唇,泪水再次涌出,但她不想叫她见到,觉着她要离开,她问了声,
“你不问问他在哪儿了,”
许久,
银河声音轻小了好多,
“他如果觉得不见我是最好,那就最好。我尊重他。”
待感觉银河出去了,一鸣才紧紧捂住了自己早已哭泣不住的嘴,她稍稍回头,那抠红的眼,奔流的泪啊,望着她刚才站着的地方,
一鸣默念:
不是他不想见你,是被我害得——他再也见不着你了……
第194章 194
按说她干了件大功德的事儿,帮王一鸣戒了毒,应该开心才是,但好景不长,银河的心情就亮堂不了几天。
说几日就可以把小舞送来的,这等了近两周了,一再拖延,虽说六子日日安抚,成安也是三天两头视频安慰,银河就是心里有埋怨了呀,那么点小毛毛,哪有那些大事找他!
再说,这肚子里的毛毛听话一阵儿也开始淘气,来回折腾得银河又开始吐不止,心烦加心忧叠加,弄得银河性情也不稳,熟人跟前爱发脾气,发完脾气又内疚,达岩都担心她会抑郁出毛病。
“不想去,”银河如大猫裹着披风躺在廊下的摇椅上晒太阳,皮肤在光线的照射下水润的白,简直吹弹可破!
达岩坐她这边,周有蹲她这边,都劝她出去玩儿,“你最喜欢听相声了,这二位也算最近汉派里的翘楚,你去听听保管喜欢。”
“是呀,你最爱听有趣的贯口,里头的杭二嘴那个溜儿,什么‘曲木为直终必弯,养狼当犬看家难,墨染鸬鹚黑不久,粉刷乌鸦白不坚,蜜饯黄连终需苦,强摘瓜果不能甜,为人不把良心昧,天理昭彰报应循环’……”周有随嘴来的这段儿终于算把她逗来点兴致,点头去听听了。
茶馆儿,也是汉州人非常重要的社交场所了,数不清的茶馆遍布汉州的各大街头小巷。传统上独特的休闲文化,是茶馆的独特魅力:叫上一杯茶,叫上几个老友摆段龙门阵,打打牌,或者听听台子上的戏、相声,旧竹椅坐上半天,闲坐屋檐下虚度时光才是真正的生活。
他们来的这家外头看没啥独特,进来了,才别有洞天。
老茶馆至今还保留着上世纪50-60年代的装潢风格,墙上还留着只属于那个年代的壁画之类,地上已经集了很厚的欠脚泥,部分地方形成拱起的小包。
位置不大,却宾客满朋,
台上穿着长衫的二人正说得津津有味,底下听的人也是喝茶砸味儿好不悠闲,特别给她留了舒适的微靠的躺椅,脚旁还熏了好闻的香,着实惬意。
“穷人站在十字街头耍十把钢钩,钩不着亲人骨肉;有钱人在深山老林耍刀枪棍棒,打不散无义宾朋。英雄至此,未必英雄。大英雄手中枪翻江倒海,抵挡不住饥寒穷三个字。”
“不与君子斗名,不与小人斗利,不与权贵斗势,不与天地斗巧。内不整,则外佞。没有瓦岗散将,哪来盛世兴唐?天大的事,忍一忍就过去了。金用火试,人用钱试。”
是讲得好,银河终于得来舒心的时刻。
哎,怀孕是辛苦,上个厕所也不方便,非得有人陪着。达岩扶着她去洗手间。
“我感觉你这肚子比上回要大。”达岩说,银河低头摸摸,“是大些,怀小舞的时候四个月我还能跳舞,现在我真不想动。”
“会不会是双胞胎呀,”达岩惊喜睁大眼,银河一怔,“这,我倒没想过……”傻乎乎地不由又低头去看自己的肚子,“四个月了,下次去听听胎心音不就行了,要是双胞胎也难怪你一会儿舒坦一会儿折腾了,”达岩笑,银河还迷迷糊糊的,她真没想过这个问题!
她是麻烦些,在里头待得久点。达岩来了个电话说出去接,一会儿进来接她。
银河坐里头慢慢磨蹭。
忽然听见外头有人声,
“你家那小表妹今后前程无量啊,嫁给参长啊……”
“他们雪家嘛,谈鬼,参长只要雪家的姑娘,我表妹席淼从小就精怪,算命的都说她出息大!”语气可傲娇了。
“哎,终究雪家是无敌后族,不过我觉得啊你表妹今后比雪银河还得出息,如今可是参长的天下,溥皇年幼,她一个‘过气王后’算得了什么……”
也别怪银河听了脑子里“轰”的一炸!
从前她听到这些算得了什么,她稀罕?
如今可大不同,
本来怀孕就磨折得她神经纤细敏感,再,小舞一再拖延送来,你怎得不叫银河会不经大脑地就去胡思乱想!
他要结婚了?!
好,你要结婚就结,把我的小舞扣在京里做什么!当人质,当令箭?!难怪一再不把小舞送来……
你看看雪银河气得伤心得,她当即就大颗大颗的泪珠子往下掉,边还要烦躁地起身艰难地穿裤子……
她在里头磨蹭太久了,达岩都觉得不对劲,敲门,“银河,怎么了?”
这怎么得了,听见里头银河的哭声,
达岩使劲儿敲“怎么了银河!你说话呀!”
门打开了,
她人好好儿坐马桶盖上,就是哭得眼睛通红,达岩赶紧进来弯腰这儿摸摸那儿瞧瞧,“摔着了?”
银河抬手像个孩子抹眼泪,哽咽地说,“我,我要手机,”瞧激动得,又结巴了,达岩赶紧把自己的手机给她,
她摇头,“我,我的,”
“好好,我去拿,”她手机在她外套里,放在外头呢。达岩哪里又敢离开她,打了周有的电话叫送了进来。
她一拿到手机,手都在颤,就拨通了六子的电话!
那头六子正准备挨个和大统领们握手准备为军建合影呢,他的私人电话能振动着实不多见,如今多半只有银河的事了,这时候振动,拿出来一看——乖乖,是他的个乖乖!
肯定立即接起,
却,一接起就是——那头银河哭得激动得啊,简直撕心裂肺,“你立刻马上把小舞给我送来!祁醉,你听好了,你要不赶紧送来,我,我死给你看!一尸三命!包括我肚子里的你的两个孩子!呜!——”接着就是大哭,可想能把六子吓得!可又不叫他说一句话,她就把电话挂了!六子还顾得上去“握手”啊?人直接往外走!哦不,跑!弄得全场人一头雾水,以为发生啥大事了!还是徐树机灵,赶紧跟其余近参维持了会场秩序——六子一路就拨她电话啊,急不急人,她干脆关机了!
六子着实受惊吓了,她一口蹦出来的,全是招招要他命的!——一尸三命!她是不吓死他不偿命啊!
第195章 195
当晚,小溥皇就驾临罔极庙了。
银河有点怔愕的是,小舞戴着个小眼镜儿。
小溥皇是参长亲自抱进来递她怀里的,本来娘两儿久别重逢就哭得吓死人,加之银河对他有气,更是不依不饶,从他手上接过来哭着要妈妈的小舞都是赌气的,不叫他抱自己,他说话都不听!
六子啊!简直怄得想跺脚!……她太不可理喻!到底怎么回事她也不说,就一大把气撒他身上——你想六子能不憋屈死吗!他走到门口叉腰直疏气,徐树见状赶紧走到银河身边,蹲下仰头小声,“到底怎么了,消消气儿,好好说,”银河刚要张嘴,“他要……”六子奔过来啊,你说横不横,他踢开徐树,指着向后栽倒的徐树,“你宁愿跟他说都不跟我说?你是不是非得气死我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