纤细的肢体有小幅度的摆动,然而他难以分辨,是她在动,还是只是水流的推动?
人憋气能憋多久?
……她为什么还不上来?
宗衍腾地站了起来,刚要抬步,又蓦然回过神来,重新坐回轮椅中,调转方向匆忙向外,一边按铃叫帮佣。
赶来的帮佣差点在拐角撞上宗衍的轮椅,吓得朝后退了一大步,不待开口便听宗衍劈头吼:“去泳池,把封助理弄上来!告诉她,泳池不是给她用的!”
帮佣被吼懵住,呆愣的样子让宗衍更烦躁:“你是白痴吗?听不懂人话?还不快去!”
“……哦,我马上去。”帮佣总算反应过来,转头飞奔。
宗衍沉着脸,坐电梯下了楼,径直朝泳池去。
烈日直射在身上,热意很快烤出一身薄汗。宗衍俊美的脸上阴云密布,远远看见半身浸在水里,扒着池沿仰头跟帮佣说话的女人,浓云翻滚的黑眸中更是火花飞溅。
“叫你上来听不懂吗?”他的嗓音冷得能迸出冰渣来,停在岸边居高临下,“谁允许你弄脏我的泳池?”
封窈仰起脸,拉长的灿金光芒铺洒,给男人镀上了一层朦胧的光晕,背光的脸藏在阴影里,看不清楚他的表情。她张了张嘴,又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声,“咳咳咳……”
刚才她没把握好时间,一不小心潜太久,上浮时呛了一口水,咳得她的肺腑隐隐作痛。
“我……咳咳,”封窈拍了拍胸口,为自己辩解,“我不脏。”
她咳得泛出了泪花,眼眶微微发红,湿发垂落在肩头,滴落的水划过白皙的肌肤,顺着起伏的曲线落入池中。
像只受了欺负的美人鱼,透着楚楚可怜的委屈。
宗衍脸色冰冷:“你要是淹死在里面,这池子还能用吗?”
……干嘛咒她啊。
封窈不乐意了:“我会游泳。”
“你闭嘴!”宗衍想起刚才那一幕,心中莫名烦躁。
眼前仿佛又是那片血红,滴答,有湿热粘稠的液体滴在他脸上,染红的视野里,用身体护着他的林叔张了张嘴,渐渐没有了气息……
宗衍闭了闭眼,握拳的指节泛白。“以后不准在这里游泳!还不快滚!”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何况大少爷的命令在这里就是圣旨。
封窈上了岸,拿起躺椅上的浴巾披在身上,冲着宗衍漂亮的后脑勺挥了挥拳头。
小气鬼,喝凉水!
快乐如此短暂,唯有美食解忧。封窈回房洗澡换衣服,然后下楼去觅食。
简直莫名其妙嘛!好端端的突然冲来吼人,还嫌她脏……
这么好的泳池,他自己不用,也不让别人用,是嫉妒吧是嫉妒吧?
其实下半身不遂也能游泳啊!不过爱面子的大少爷,连复健都不肯做,八成更不敢下水扑腾吧,呵呵。
封窈打定主意不给小气鬼好脸色,不过她想多了,接下来她都没见到宗衍,直到第二天,听朱婶说他出去了。
“少爷从到来山庄休养,就闭门不出,唯一的例外是每隔十来天去医院探望屈助理,雷打不动的。”
“这样啊……”封窈口不对心地敷衍了一句,“那他还挺关心下属的。”
没想到朱婶像遇到了知音:“是啊!少爷对身边的人很好的。”须臾又叹了口气,带着几分怀念的怅然,“跟大小姐一样,心地都很好。”
朱婶口中的“大小姐”,就是宗衍的母亲孟子怡了。
山庄里有个叫朱启航的花匠,生得高大憨厚,是朱婶的儿子。
朱婶当年生孩子时难产,胎儿缺氧导致脑损伤,造成了轻微的智力缺陷。这是意外事故,婆家却为此埋怨她,丈夫更恶劣,明明全家靠她在宗家当保姆挣的钱过活,却还动不动对她拳脚相加。
后来孟子怡无意中发现了朱婶身上的伤,在她的支持下,朱婶鼓起勇气离了婚,还给儿子改了姓,跟那一大家子极品划清了界限。
再后来,朱婶遇到离异带女儿的林司机,两人组建了家庭。继女叫栩栩,比封窈小两岁,在英国留学。
听起来孟女士确实是个好人,她儿子么,呵呵。
封窈在朱婶那里连吃带拿,捧着一盘葡萄准备回房。走到前厅,手机突然响了。
是苏冉。
她接了起来,“喂,妈妈?”
苏冉依然是不讲废话,开门见山:“下个周六,你回来一趟。”
封窈捏着手机的手指紧了紧,“回……回哪儿啊?”
对她来说,唯一能算上“回”的,只有外婆家。可是外婆在豪华游轮上,玩得乐不思蜀,封窈每天都得给她的朋友圈点赞,还得挖空心思吹彩虹屁夸她照片拍的好。
“你自己姓什么不记得了吗?”苏冉理所当然道,“你爷爷奶奶想见见你。”
封窈的脸皱了起来。
害怕的事情来了。
“我,那个,工作很忙……”封窈打死也想不到自己会有如此爱岗敬业的一天,“周末要加班,少爷……就是我那个老板,就我一个助理,非我不用,我实在走不开啊。”
“是吗?”苏冉尾音上扬,听不出来是意外还是不信。
封窈一咬牙,编,接着编:“他很烦人的,一会儿没看见我,就要找我,我要随叫随到,一步也不能离开。”
她忐忑地等了几秒,才听苏冉开口,“怎么能说老板烦人呢?既然他倚重你,你就先好好工作吧。”
说完直接挂了电话。
封窈盯着黑下去的屏幕,好半天,才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能躲一天是一天吧。
她正要上楼,这时门外面忽然响起了人声。转眼一个穿抹胸短裙的女孩步伐轻快,走了进来。
“我回来了!”她的态度随意自在,“朱阿姨!七哥呢?”
前厅正好无人,封窈只好出声招呼:“你好?”
林如栩这才注意到楼梯角落里的她,随手摘下墨镜,她眯起眼,上下打量这张没见过的生面孔。
手里端着一大盘水果,穿的却不是帮佣制服,浅米色针织短袖搭配同色系阔脚裤,休闲又很有女人味,皮肤很白,一张脸长得……
林如栩描画精致的眉毛戒备地拧起,声音透着明显的敌意:“你是什么人?”
真是一个富有哲学性的问题。封窈认真地想了想。
“我是,临时打工人。”
第11章 一听就不是正经女人
苏冉回绝了下周六的见面安排,封父封母自然有些不满,不过苏冉浑不在意。
不一会儿,封季同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封季同前段时间住院动了个手术,小手术,不过人生病的时候心理最脆弱,加上可能是男人到了快要知天命的年纪,他开始格外希望能跟从小不在身边的那个女儿团聚。
他工作一向繁忙,婚内的一双子女都没怎么操过心,封窈他更是只见过几回。这孩子很少主动联系他,仿佛就在他没有注意到的角落里,不知不觉间,她竟然都大学毕业了。
就像那首歌唱的,时间都去哪儿了?
“是窈窈有什么想法吗?”封季同封董难得有几分小心翼翼。
苏冉一双长腿交叠着搭在化妆台上,翻了个风情万种的白眼,嗓音却是温柔如水,“怎么会呢?她只是有点害怕,毕竟她从小在小镇上长大,从来没有见过爷爷奶奶一大家子人,又不熟悉你们家的规矩,会怕是在所难免……”
封窈扯的什么雇主离不开她,苏冉一个标点符号都不信。
宗家那位太子爷什么脾性,她多少有所耳闻,就她女儿那个懒驴拉磨不抽不转的懒散性子,才短短一个礼拜,就混成宗少离不开的心腹了?
笑死,根本不可能。
“什么你们家!”封季同不满,“窈窈姓封,封家就是她的家。”
苏冉发出噗嗤一声轻笑。
封季同被她笑得脸挂不住,知道她是对邹美婷做的破事不满,更是对他只是发了通脾气、没有实质的对邹美婷采取任何行动而不满。
他和邹美婷门当户对,联姻夫妻本来就谈不上感情,这些年他忙他的生意,她当她的贵妇闲人,彼此也算相安无事。
这回的事情,邹美婷做的确实过了界,而且精得不像她那个脑子能想出来的。她找的那个男学生,叫刘什么旭的,事发第二日就打着远离伤心地的名义回了新国,谣言这种东西又最是难缠,“莫须有”的事情,想完全消除影响,难如登天。
要不是她想乘胜追击到网上炒,不知道见好就收确实是她的风格,封季同简直要怀疑,是不是有人指点她了。毕竟她天天闲的没事干,跟那群同样无所事事的贵妇们喝茶打牌,难保不是哪个无聊的毒妇给她出了主意。
然而话说回来,除了吼她一顿、警告她下不为例,他再做什么也不合适了。毕竟夫妻二十余年,总不能为这点事离婚吧。
想起那天邹美婷歇斯底里地哭闹咒骂,像个疯婆子一样,封季同只觉得一阵倒胃口。
当年苏冉怀孕,原本是该打掉的,然而大师为他批命时,算出他那一年命中该有一女,逆天而行,对事业恐有妨碍。
后来孩子生下来,果真是个女儿。苏冉是个足够聪明的女人,邹美婷怕是不会相信,说出来大概也没人会信,这些年他和苏冉,还真不是她口中的“狗男女”关系,而更像是生意场上的合作伙伴。
演艺圈与权力与资本,向来都是密不可分的,而苏冉这样的女人,有美貌又手腕玲珑,只需借她一股东风,她自然会给他满意的回报。
男女之间不一定非得是那档子事,也可以并驾齐驱,互惠互利嘛。
至于满足需求的女人,他只喜欢年轻鲜嫩的,就像他刚认识时的苏冉……
封季同一不留神,思绪开了小差。苏冉这边,休息室的门咚咚响了两声,被推开一条小缝,陈玉芳像只土拨鼠一样探了个头进来,眼神询问。
以苏冉的咖位,她就算再磨蹭上一两个钟头,外面等的人也不敢有什么意见,现在圈里多少勉强算个“小花”算个“小生”的,腕儿不大谱儿却比天大,但苏冉没有这种习惯。
她冲陈玉芳比了个三,陈玉芳默契地会意,退出去通知团队准备好三分钟后开工。
“好啦,你别想太多了。”对于封季同,苏冉向来会给够面子,不会真让他下不来台。看着化妆镜里容颜精致的女人,她温声软气,“孩子大了总有自己的想法,给她一点时间,反正她在做暑期实习,好像还挺忙的,等过了这阵子,我再做做她的工作。”
“窈窈在哪儿实习来着?”封季同记不清自己问过没有了。
“我跟你说过的啊,”当然没说过,但苏冉半带嗔怨,“威荣海工,做翻译,你忘啦?”
“威荣?”封季同抬高了声音,“宗氏的?”
“是啊~”苏冉翘着唇角,语气轻松,“怎么了?”
“没怎么……”封季同的心头有疑虑一闪而过,很快被他抛到了脑后。
宗氏产业众多,威荣海工只是其一,上万人的企业,翻译实习生的职位是入门级中的入门级了。“她想实习你怎么不告诉我?我在公司给她安排,不比在外面轻松?”
“孩子想靠自己,体验一下嘛,反正就两个月,她还要回学校继续读博士的。”
为人父母,谁不喜欢孩子优秀会读书,封季同笑了:“行行,回头我跟她说说,要是太辛苦咱们就不干了,好好的暑假,去出国看看秀、买买东西不好么?”
苏冉忍不住又想翻白眼。你这女儿逛个街都呵欠连天,看个屁的秀。
打完电话,差不多正好三分钟。化妆造型团队鱼贯进来,围着苏冉开始忙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