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他们之前就约定好的,等虞眠进去之后,祁徴海算准时间过来接她离开,让她不必再听伯母的唠叨。
明明已经许多次了,虞眠还是不放心,也不知是不是祁徴海平时太爱和她开玩笑了,在她心里,总觉得祁海不靠谱。
可他每次,都没让她多待过一分钟。
虞眠把手放在门板上,她深吸一口气,看了身后的祁徴海一眼,轻轻叩门。
开门的是杨亚莉,她穿着件深蓝色的长裙,中长发披在双肩,化了淡妆。她向来爱打扮,明明已经五十多岁的人,岁月却胃在她的脸上留下任何痕迹,说是三十来岁也不为过。
她看向虞眠光秃秃的手指,眼底闪过一丝别的情绪,随即又拉住了虞眠的手:“你这孩子这么久也不见回来一趟。”
虞眠笑道:“医院走不开。”
确实有一段时间没回来了,虞眠踏入客厅环视一圈,和她上次回来没多大的变化。倒是客厅那张麻将桌换了新的,看上去像是刚结束牌场,麻将牌随意还摆在桌上。
客厅的沙发上还坐着个女人,和杨亚莉的打扮截然不同,短发,微胖。是祁徴海的母亲赵兰。
“阿姨好。”虞眠过去问候。
“眠眠回来啦。”赵兰笑着,“是我们家小海接回来的吧?”
虞眠:“是,阿姨他已经回去找您了。”
“不管他。”赵兰拉着虞眠坐下,“这不是阿姨想好好看看你。”
听到这话,虞眠的表情僵了一瞬。
赵兰之前从前并不是这样的,她对虞眠不能说厌恶,至少因为祁徴海和虞眠走的太近,一直不大喜欢虞眠。
只不过这厌恶也没表现的太明显,毕竟她一个长辈,太过计较显得小气。
之后这两人一直和虞眠闲聊,等到虞建平回来,手里提着大包小包的蔬菜和肉才结束这令人窒息的聊天。
恰好此时祁徴海也过来了,他算准了时间过来接虞眠离开,偏偏这突然热闹起来,虞建平直接做主让祁徴海也留下。
虞建平一直对虞眠都不错,听说她要回来特地去菜市场买了猪肉打算给她做红绕肉。
这样盛情邀约,虞眠实在没办法拒绝,只能和祁徴海留下来吃晚饭,这时候她还不确定到底是不是鸿门宴。可看到虞建平那样开心,她总怀疑自己是不是想多了。
接下来的时间虞建平一个人在厨房做饭,虞眠和祁徴海陪着杨亚莉和赵兰打麻将。
虞眠不怎么会,不过输了总比赢了好,她们肯定也不希望被晚辈赢。这一小会儿,她就输了不少。
等到虞建平做好饭已经是一个多小时之后了,菜上了桌,祁徴海很自觉坐在了虞眠旁边。
赵兰表情不太好,却也没多说什么。
杨亚莉比往常都要热情,不停地给虞眠夹菜,这样殷勤的样子想来确实不单单是简单吃顿饭。
“眠眠多吃点。”杨亚莉坐在虞眠对面,顺势捏了捏虞眠的手腕,“在医院工作都瘦了,看上去都不怎么精神。”
虞眠笑:“谢谢伯母。”
杨亚莉:“你这孩子,自家人说什么谢。”
几句寒暄过后,杨亚莉才开始切入正题:“眠眠今年也不小了,过完年都要27了,也该找个人嫁了。”
听到这,一旁的祁徴海顿了下,视线放在虞眠身上,不被人察觉。
虞眠没什么胃口,吃的每一块肉都极其艰难,她拿着筷子在碗里戳了戳:“暂时还不是很想考虑这些。”
“现在不考虑什么时候考虑?”杨亚莉开始叹气,“爷爷奶奶临走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眼看着都这么大了还没找到个好人家,这让伯母怎么对得起他们二位。”
杨亚莉向来很会拿捏虞眠的性子,只要提到已故的爷爷奶奶,无论她说什么,虞眠都会因此而答应。
“是啊是啊。”赵兰开始接话,“你这孩子从小就听话懂事,听你伯母的找个人嫁了,也算是没有辜负她这么多年的养育。”
虞眠默不作声,这也才明白今天让她回来的目的。
虞建平在旁边不说话,也不会懂这两个女人的心思,杨亚莉无非就是想从中得到些什么。
至于赵兰,也是因为这些年祁徴海对虞眠太过上心,以至于她总得提防着,倘若能把虞眠嫁出去,也算是断了祁徴海的念想。
“妈,嫁不嫁人是虞眠自己的事,你瞎掺和什么?”祁徴海放下筷子,唇角微平,“这年头不结婚的人多了去了。”
“我跟虞眠说话有你什么事?我没说你上赶着了是吧?”赵兰说,“也不看看自己多大了,小区和你一样大的孩子都会跑了,再看看你自己,连个姑娘都没带回来过,你要是有能耐,妈也就不用管别人家的事了。”
“谁说没姑娘,人姑娘现在不打算结婚。”祁徴海不耐烦道,“再说了,我这不是……”
不等祁徴海说完,虞眠就已经打断了他的话。
“伯母,您是不是有什么事要跟我说啊?”
听虞眠自己提出来,杨亚莉也不瞒着了,直截了当说:“前段时间伯母打麻将认识了一个人,她的儿子今年三十二还没找到老婆,这不是正好你也一直单着,伯母的意思是想找个时间,你和那孩子见个面,兴许看对眼了,也算是了了一桩心事。”
虞建平这时候才开口:“是知根知底的吗?三十多岁还没结婚,别是有什么毛病,可不能让我们家孩子嫁过去受窝囊气。”
杨亚莉:“那是人家眼光高,想找个好看点的姑娘,正好我给她看了我们眠眠的照片,人家一眼就相上了。”
见虞眠不回应,杨亚莉又继续道:“当然还得眠眠你同意不是,那孩子各方面条件都挺好的,家里也有钱,在市区有几套房,你嫁过去也不愁吃不愁穿的。”
“有钱也不见得能过得好。”祁徴海撇了撇嘴,脸色极差,“说的是谁家没几套房了。”
赵兰啧了一声:“小东西怎么说话呢?”
祁徴海不顾赵兰的眼色:“我说的是实话。”
虞眠抬眼,为了不让这顿饭吃不下去,她偷偷踢了祁徴海一脚,强颜欢笑。
杨亚莉也没停,开始继续说:“你不会还在惦记傅家那孩子吧?眠眠不是伯母说你,我们家跟人家门不当户不对,当初伯母让你断了也是为了你好。”
一旁的祁徴海听到这里,他的神色一顿,看向虞眠。
听她提了当年的事,虞眠再没法沉默了,她强压着怒火,扯出笑容,说道:“怎么会呢,伯母您也是为了我好,我听您的就是了。”
她比任何人都要了解杨亚莉对她的那点心思,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杨亚莉总有办法让她妥协,渐渐地,连她自己都忘了反抗。
似乎潜意识里,虞眠在杨亚莉面前就是个没有思想的牵线木偶,任她摆布。
……
不知不觉,天已经黑了。
晚饭以虞眠应承下来杨亚莉提出来的相亲而结束,这顿饭吃的还算和谐。临走时杨亚莉送虞眠到小区门口,看着她和祁徴海走了很远才离开。
上车后虞眠靠在椅背上不语,祁徴海侧眸看向车窗玻璃虞眠。她的状态并不好,望着外面的景,看上去失了神。
这一路他们谁都没开口讲话,平时虞眠的话很多,可以絮絮叨叨说上一个小时不停。
祁徴海隐约感觉到虞眠并不是因为相亲这件事影响的,从今天接到她开始就一直这样话少,可他又想不到别的原因。
送虞眠到了巷子口,祁徴海在她准备回去的时候,忍不住叫住了她。
“你要是不想去相亲,可以跟我说。”
听到声音,虞眠回头,她的眼神恍惚,像是刚回过神,笑得勉强:“我没不想去呀。”
“还跟我装呢。”祁徴海走过去,并着双指打了虞眠额头一下,“我还不了解你了?”
“不想去能怎么办,反正去了也不会怎么样,你别担心啦。”
祁徴海垂眼,眼神闪过失落:“真听不懂我的意思?”
虞眠眨了眨眼睛:“什么?”
“有任何事都可以来找我。”
虞眠歪着头,似是不懂。
因为虞眠并未回应他的话,气氛变得古怪起来。
祁徴海盯了虞眠一会儿,眼睫微微动了下,他舒了口气,喉结上下滑动,将声线压的沉沉。
这夜并不静。
车水马龙,伴着汽车鸣笛声音。
虞眠的目光定在祁徴海身上。
藏了这么多年的秘密,似乎在这一刻变得坦然。
她听见他说。
“包括结婚。”
第9章 “好巧。”
默了片刻。
虞眠结合祁徴海所有的话,一一联系起来也听懂是什么意思。
很简单,如果真的要找个家里有几套房,目前又单身的人,祁徴海似乎比任何人都合适。
更何况,他自己也说了。
有事可以找他,包括结婚。
这么多年祁徴海的心思她不是看不出来,慢慢相处下来,他也确实是个很不错的结婚对象。
只是虞眠并不想这么做。
这话里的意思让虞眠觉得他是在施舍她这个可怜虫,那种刻在骨子里的自卑,已经让她放弃了被人喜欢的资格。
虞眠沉默了许久,为了不让祁徴海太过尴尬,她还是给了回应:“只是去相亲而已啦。”
她抬手推了祁徴海一下,故作玩笑道:“万一伯母介绍的人确实很好呢,你别总是开这种玩笑。”
“拜托,她说的那条件哪个我是不符合了,我还年轻点。”祁徴海不肯放弃,“你相亲还不如跟我结婚呢,而且我……”
祁徴海说到这突然停了下来,他思考了很久,还是没把话说完。
能而且什么,
——而且我比任何人都喜欢你。
祁徴海常常会想,倘若虞眠有一点想嫁给他的心思,他们也不至于耗了这么多年,说到底她还是不喜欢。
虞眠不擅拒绝,也不挽留。
留在她身边这么多年,她不会说远离的话,自然也不会在他要离开的时候挽留。所以他们的朋友关系,都是祁徴海一个人在想办法维持,他送礼物,她想办法找个同等价位的还回去,竟这样过了许多年。
最后还是祁徴海自己打破这尴尬的气氛,把话圆了回去:“我知道你不想去,又拒绝不了你伯母,我们警察不就是为人民服务嘛,这么好的条件你也不利用利用。”
“神经。”虞眠笑了笑说,“没事我回去了,明天还得上班呢。”
虞眠说完,抬脚往巷子里走。
祁徴海再次喊住她:“虞眠。”